時間是相對的,人越是焦急狀態中,就越是會覺得時間過得極慢,寧王自認為能耐得住性子,可是寧王妃卻無法忍耐了,尤其是等把世子送入道觀內,病情愈加嚴重,看着寧王妃暗自垂淚,他也很是煩躁。
先前已經上奏過父皇,書信八百里加急,父皇已下令陶太醫立即啟程,應該快到了吧?
只不過,哪怕是陶太醫趕過來了,寧王也不認為陶太醫的醫術,就真的比朱太醫高到沒邊去了,恐怕也治癒不了自己孩兒的頑疾。
這一日,忽然雷聲隆隆,沒等多久,烏雲翻滾席捲而來,整個天地之間,驀地颳起了磅礴大雨,只見得道觀上空電閃雷鳴,狂風呼嘯,吹得窗欞嘎吱作響。
客堂之內,寧王妃摸着孩子的額頭,心情憂慮:「夫君,妾身怎覺得琰兒的頭有點發燙。」
「是嗎?」
寧王邁步過來,也貼手摸了摸,擰眉:「是有點發燙……去把朱太醫叫來。」
「是,殿下。」
旁邊站着的婢女立馬領命前去呼喚朱太醫。
等朱太醫趕來時,寧王妃已經眼淚在眼眶打轉了,焦急萬分道:「朱太醫,琰兒這是怎麼了?」
躺在床上的小孩臉色發青,呼吸急促,朱太醫看之色變,急忙上前把脈,隨後捏了捏脖頸,「快,徒兒,把我的金針拿來。」
後面的藥童聞言連忙打開藥箱,放滿了銀針、金針的針囊。
朱太醫已是把床上的小孩衣裳解開,也來不及做其它準備工作了,先是給小孩人中穴針刺,手指開始不停粘抖,以此撳壓捻針,避免小孩呼吸停止,隨後又拿出藥丸,在鼻樑下塗抹一些。
這番急救下來,小孩的呼吸暫時平穩了下,可很快的,朱太醫額頭汗水就流了下來,才平穩不一會兒,小孩的呼吸仿佛被什麼卡住了似的,幾乎不給他其它急救的功夫,直接停止了呼吸。
「糟糕。」
暗呼一聲,朱太醫趕忙急救。
但一系列的急救措施下來,小孩的呼吸也並沒恢復,脈搏也徹底消失無蹤。
「朱太醫,琰兒他……」
寧王妃在旁看得身子開始顫抖,好似知道了什麼。
而寧王已經不忍再看,哀嘆一聲,偏過頭去。
「王妃殿下,老朽……哎,世子已薨,還請節哀順變。」
朱太醫無可奈何地站起身來,有時候人力終究有盡,而作為大夫的他,更是明白有心無力是什麼樣的感覺,哪怕他是太醫,也不見得醫術就真的生死人肉白骨了,恰爾相反,當太醫,不全是靠的醫術。
在太醫署中,他的醫術已在前三,他救不了的,其餘二人也辦不到……麻煩的是,他本想把這燙手山芋移交給陶太醫,卻沒想到人還沒來,燙手山芋還是砸在了自己的手上。
等等,按理來說,若是加緊走水路,陶太醫應是到了才對,為何還沒到?
還是說……
朱太醫無奈,他不是傻子,別人也不是傻子啊。
「不,琰兒,琰兒,你快醒醒,娘就在你身邊啊……」
寧王妃不敢置信,一把撲在孩子的身上,不再顧及形象與禮儀,嚎哭大叫起來。
旁邊守候的幾個婢女,也趕忙一個個跪在地上流淚。
可惜,死去的人是沒法回應生人的呼喊的。
死了就是死了。
朱太醫離開床邊,向寧王跪下:「殿下,老朽醫術短淺,沒能救治世子,罪該當罰。」
「朱太醫,此事豈能怪罪於你,」寧王伸手把朱太醫扶起,「凡人皆有一死,但求心中無愧便罷,只是孤王的孩兒太過不幸,還沒見識過大好河山……可他又是幸運的,至少他從小衣食無憂,還有爹娘陪伴在身邊,現在世上又有多少人是死於孤苦伶仃呢?又是在饑寒交迫中而死的呢?」
寧王眼中悲戚也無法掩飾,或者他也沒想着去掩飾,他望着窗外的風雨,心想在這一刻,他的孩兒死了,他很痛苦,但大陳還有無以計數飽受病痛折磨,顛沛流離人也在這一刻可能死了,那些人的死又有幾個人會感到悲傷呢?
「夫君!」
寧王妃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來,甩開過來扶她的婢女,撲到寧王的懷裏,失神道:「琰兒走了,琰兒走了……」
「愛妃……」
這時候寧王也沒法安慰,因為他明白,此時不論說什麼,都無法安慰一個喪失孩子的母親。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勞瘁。!」
便在此刻,一道清亮的聲音越過風雨,飄入客堂房內,引來眾人怔然。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風來!」
一句「風來」,還沒等所有人反應回來,緊閉的大門驟然被風撞開。
卻並沒看到外界的狂風捲入,而是憑空看到一道龍捲氣流伸入進來,托並一道熠熠生輝的符籙。
「一聲霹靂響如空,治病回生起宵龍,天地日月星亮變,麒麟顯聖病離身,疾!」
一個「疾」字末尾,符籙陡然碎裂化成金光焰焰,射沖天門,直入床上小孩印堂天關,隨後消失無蹤。
這一系列變化疾快如迅電,眾人錯愕之中,面面相覷,尚未回神,陡然聽到本該一道不該聽見的聲音。
「爹、娘?」
原本死去了的世子,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茫然地四顧,呼喊爹娘。
寧王妃哆嗦的身子一僵,轉頭看向床上的小孩,猛地沖了過去,抱住世子,嚎啕大哭起來。
這一次哭泣,不再是方才的痛苦,而是帶着驚喜與後怕的情緒。
朱太醫震驚在原地,呆呆看着活了過來世子,不敢相信死去了的人還能活過來?
而且剛才那道散發金光的符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
朱太醫與也處於驚愕中的寧王對視了一眼,向着敞開的屋外看去,外面依舊有風有雨,先前的暫時寂靜仿若只是一場錯覺,冰冷的寒風順勢而入。
寧王快步走到門外,不顧外面的大雨,卻哪兒能見到什麼人影。
只有守候在走廊外側的侍衛,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急匆匆來到寧王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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