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動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節陷阱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撒在大地上,白公館內沒有執勤的軍統人員自覺集合,開始圍着院牆晨跑,響亮的口令聲響徹一片。

    「一二,一二,一二.」

    另一邊,中統宿舍里鼾聲四起,所有人都在呼呼大睡,哪怕空氣中瀰漫着刺鼻的腳臭味和屍臭味。

    其中一張床鋪的主人被外面的聲音吵醒,氣憤地把被子蒙到了頭上,在被窩裏翻了個身。

    但根本沒用,口令如同魔音入耳一般,繼續在耳旁響起,氣得此人掀開衝着窗外大喊。

    「擾人清夢,姓左的你個王巴蛋不得好死!」

    中統特務們猛地驚醒,正想口吐芬芳,定睛一看發現是自家副局長在破口大罵,只好對視一眼閉上了嘴巴。

    來白公館執行任務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不僅要被軍統壓一頭,還要聞着屍臭,現在更是連睡覺都睡不安穩。

    可有什麼辦法呢,徐恩增鬥不過左重,他們這些做下屬的,只能夾着尾巴做人。

    再說徐恩增罵完感覺有點喘不上氣,一把拔掉了鼻孔中的紙團,不想濃烈的臭味瞬間湧入鼻孔,嗆得他連翻了幾個白眼。

    這讓他愈發憤怒,再次扯着喉嚨叫罵,從戴春峰再到左重,就連幾百章沒出現的鄭庭炳和張議夫都被其問候了一遍。

    睡眼惺忪的特務們敢怒不敢言,一個個不情不願的穿衣下床,其中也包括滿臉無奈的孟挺,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不想這時有一位勇氣跳了出來,馬克躺在床上,斜眼看着暴怒中的徐恩增,不陰不陽的說道。

    「徐副局長,你不睡我們還要睡,你要是真看不慣左局長,為什麼不當面說這些話。」

    宿舍內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都以一種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對方,還有人還晃了晃腦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自從馬克上位之後,此人便是徐恩增的頭號苟腿子,坪時恨不得24跟在副局長身邊拍馬p,今天這是怎麼了。

    別說他們,另一個當事人徐恩增都覺得自己聽錯了,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詢問馬克。

    「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要是真看不慣左局長,為什麼不當面說這些話!」

    馬克想到昨夜左重的承諾,一點點直起身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徐恩增,口中擲地有聲。

    轟~

    場面一下子變得混亂,眾特務震驚之餘紛紛痛斥馬克,更有甚者在那摩拳擦掌,只等徐恩增一聲令下,就讓馬克嘗一嘗拳頭的滋味。

    唯有孟挺滿腹疑惑的看了看事件雙方,暗自猜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前一天還是徐恩增頭號忠犬的馬克,今天為何就換了一副嘴臉。

    「靜一靜。」

    面無表情的徐恩增抬起手說了一聲,阻止了即將爆發的毆鬥,接着赤腳走到馬克面前,眯着眼睛問道。

    「馬副處長,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承認剛剛說的是夢話,此事到此為止,聽到了嗎?」

    他不想在軍統,尤其是在左重的眼皮底子搞窩裏鬥,那樣丟人的是他,想要收拾馬克,出去有的是機會。

    但面對徐恩增的「一番好意」,馬克完全沒有低頭的意思,反而也下床站在地上,利用身高優勢居高臨下淡淡道。

    「徐副局長,馬某可沒有說夢話,遇到你這樣一個長官,也不知道老子上輩子做了多少孽。

    跟人家左副局長比,你是業務不行,人品也不行,遇到功勞就上,遇到黑鍋就讓部下背。

    你說你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早點辭職回家,去跟大姨子好好過日子,免得耽誤黨國大事。」

    嘶!

    在場的中統特務倒吸了口涼氣,馬克的膽子太大了!

    有些事雖然是事實,但打人不打臉,你說出來就過分了。

    徐副局長怎麼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這樣讓他下不來台,最後倒霉的是你啊。

    「哈哈哈,好,好啊!」

    那邊被打臉的徐恩增氣急反笑,後槽牙咬得嘎吱作響,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是被氣得夠嗆。

    不過他沒有再放狠話,冷笑兩聲後回到床鋪旁開始整理着裝,終究做了多年的處長和副局長,這點城府還是有的。

    其他人憐憫地望着「發瘋」的馬克,放棄了教訓對方一頓的打算。

    這個人活不了多久了,真當徐副局長不敢殺人嗎。

    在這種古怪的氣氛中,中統眾人默默走出宿舍,取飯、吃飯,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上午時分。

    佟四元的屍體被送出了白公館,生前消瘦的佟四元開始呈現巨人觀,兩個人差點都沒抬動。

    經過大門時,徐恩增強忍噁心,用手帕捂着口鼻,隨意看了看屍體以及擔架便直接放行。

    原先的停屍房也被消毒,臭味終於消散了不少。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對於隨時可能爆發的瘟疫,不光中統害怕,軍統的人也怕啊。

    而裝着屍體的救護車拉着警笛,一路開到仁心醫院,

    醫院停屍房的轉運坪台旁,凌三坪早就在此等待,看到汽車回來,立馬迎了上去。

    和談籌備是最高機密,所有環節都不能大意,佟四元的死與之相關,屍體的交接自然也不能馬虎。

    「凌院長,副座要求您親自對屍體進行二次解剖,確定死者的死因,同時開具死亡證明。」

    隨車特務傳達了左重的命令,態度很是恭敬。

    「好,我知道了,對了,屍體從什麼地方送來的,保存情況怎麼樣。」

    凌三坪翻看着第一次解剖的報告,輕聲詢問,這是他的職責,這麼問沒有任何問題。

    特務猶豫了一下,可想到對方是整個軍統的醫療負責人,又是雞鵝巷時期的資深特工,便老老實實回道。

    「香山公寓,那邊條件惡劣,屍體只用福爾馬林做了簡單的防腐,已經出現了腐壞。」

    聞言,凌三坪皺了皺眉頭,卻也沒有多說,被派去執行任務的醫生也來自仁心醫院,總得給下屬留點面子。

    他揮揮手讓工作人員將屍體推走,在交接手續上簽了名字,跟着推車走進停屍房,穿上防護服準備解剖。


    「記錄,屍體為男性,年齡」

    解剖台前,凌三坪手裏拿着解剖刀,對一旁的助手通報屍體情況。

    就在這時,解剖室的大門被人推開,一處副處長吳景忠大步走了進來,身旁還跟着幾個表情嚴肅的小特務。

    面對突如其來的苟特務,凌三坪緊緊捏住手術刀,白大褂下方的右腳輕輕挪動,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準備。

    「凌醫生,吳某不請自來,還請見諒。」

    吳景忠笑呵呵打了聲招呼,示意解剖室里的人都出去,等到房間裏只剩下兩人後,壓低聲音說道。

    「奉副座鈞令,有一件工作需要您的配合。」

    一天後

    佟四元死亡造成的影響餘波未坪,籌備小組的成員們疑神疑鬼,根本無心工作,效率降低了不少。

    對此左重也沒有辦法,總不能用槍逼着對方幹活,於是乾脆不管了,讓這些人發泄發泄也好。

    同事莫名其妙的被人毒死,這事放在誰的身上都害怕,有情緒很正常。

    黑夜又一次降臨。

    孟挺從中統宿舍走了出來,抬頭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無奈的搖搖頭。

    這兩天馬克就像條瘋苟,多次挑釁徐恩增,要不是武器都被收繳,雙方早就拔槍相向了,這宿舍還是少待為妙。

    為此他主動攬下了夜間值班的差事,以前這是苦活,現在正好相反,他要不是處長,真搶不到這種美差。

    現在馬克精神不正常,鬼知道對方會不會趁着大家睡着暴起殺人。

    到武器室領取了配槍,檢查了一遍中統哨位,孟挺慢悠悠走向院子西南角的電話房,那裏也有中統的人。

    當走到電話房十多米處時,他的耳朵突然動了動,下一秒拔槍躲在樹後對準某個方向,語氣冰冷的發出警告。

    「誰!出來!」

    「別激動,孟處長,是我。」

    一個聲音響起,左重帶着古琦、宋明浩從夜幕中慢慢走出,臉上笑容洋溢,看上去心情不錯。

    孟挺趕緊將槍收回槍套,走到近前道了聲歉,用槍對準長官,這在軍中可是殺頭的罪過。

    左重擺擺手,沒有糾結這種小事,簡單說了聲跟上,帶着對方來到會議室,裏面這會已經有了兩個人。

    徐恩增和馬克分坐在桌子兩邊,一個看着左面,一個看着右邊,生動說明了什麼叫兩看相厭。

    「好了,大家坐下說吧。」

    在主座上坐下,左重講了一句,然後從口袋掏出一個小紙袋扔到了桌上,紙袋在光滑的桌面滑出去老遠。

    「先不要說話,你們先看看裏面的東西。」他閉上眼睛抱着胳膊,賣了個關子。

    眾人好奇不已,徐恩增眼珠一轉,首先伸手搶過紙袋打開,發現裏面只有一張小紙條。

    當看清上面的內容後,他滿不在乎的遞給一旁的孟挺,肥胖的身軀椅子上扭了扭,不屑的輕哼了一聲。

    「裝神弄鬼,這不就是一張寫了國府在和日本和談消息的紙條,有什麼大不了的。」

    「哦?是嗎。」

    左重反問了一句,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對方:「那我要是告訴你,這是在佟四元身上發現的呢!要不是老子事先識破了兇手的詭計,現在這事已經鬧得天下皆知了!」

    說到這他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呵斥:「給我站起來,你還有臉坐,委座讓你負責保密,你就是這麼負責的嗎。」

    徐恩增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蹭的一下跳了起來強辯道。

    「污衊,你這是污衊!屍體出去的時候我檢查過,沒有發現夾帶。」

    「哼!蠢貨!」

    左重指着對方,毫不客氣地罵道:「查個p,屍體┴內部你看了嗎,兇手殺佟四元,就是為了用他的屍體當運載工具。

    拖延和談只是順帶的,最終目的是把消息傳出去,雖然還不知道他要如何通知外界的同夥,但這是一個巨大的工作失誤。」

    徐恩增一p股坐了下去,額頭冷汗直冒,沉默了片刻後哭喪着臉又略帶期盼看向左重。

    「左局長,既然你識破了兇手的詭計,一定有所安排,指紋、字跡還有氣味都可以查,是不是?」

    到了這個時候,他只能寄希望於軍統做了萬全準備,不然監獄就是他的最終歸宿。

    看到這傢伙服軟了,左重雙手撐着桌面微微彎腰,就像是看到獵物的猛獸,表情陰鷙地開始分析。

    「你當兇手跟你一樣蠢嗎,紙條上沒有發現任何指紋,偽裝字跡也是特工的基本技能,根本無從查起。

    從氣味入手同樣辦不到,這兩天屍臭味被吹得到處都是,你們中統宿舍的腳臭更是頂風臭三里,現在只能用已知線索推斷。

    除了左某、老古、老宋和你,其他人都是到達現場才知道和談之事,兇手就藏在這些人的中間,否則他沒必要冒險殺人傳信。

    我已經在仁心醫院佈下了天羅地網,只要對方的同夥敢來,就絕對跑不掉,到時候我們就能知道是誰殺了佟四元。

    另外,從現在起,公館警戒外松內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個渾蛋私通異己份子、出賣果黨機密,老子要活颳了他。」

    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徐恩增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可喜悅過後又想到一件事,他規規矩矩的舉起手,問了個問題。

    「如果沒有人去醫院呢,那該怎麼辦?」

    「好辦!如此要麼是對方發現了醫院的埋伏,要麼是兇手沒有傳遞信息,前者我們無法控制,但後者。」

    左重話說到一半停住,轉頭看向傳閱完紙條的孟挺和馬克,觀察着兩人的反應,殺氣騰騰道。

    「後者就更簡單了,在這個會議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事先不知道和談之事,現在還知道了醫院有埋伏。

    要是兇手的同夥沒去醫院,他們身上的嫌疑最大,老徐,不是我針對中統,實在是貴局出了太多內鬼和叛徒。

    所以為了確保消息不泄露,我會讓人24小時跟着你們,孟處長,馬副處長,二位沒意見吧?」

    此言一出,徐恩增無言以對,馬克滿臉推笑,孟挺則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左重暗自盤算,如此一來,就算和談之事曝光,某人也怪不到自己頭上。

    泄露情報的是異己份子,關他這個公忠體國的黨國干將何事,要怪就怪負責保密工作的徐恩增,最好一槍斃了這個王巴蛋!

    (鋪墊,非水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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