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動 第七百四十五節一團和氣

    上午六點五十分。

    太陽準時越過了地平線,溫暖的陽光掃除了黑暗和寒冷,特務處里到處是警笛和求饒聲。

    一個個江湖大佬從車上被揪下來,往日的囂張不復存在,拼命祈求、恐嚇特務放過自己。

    擺後台、露家底、說狠話,各種招數頻出,可沒有用,特務處要的不是錢,是他們的命。

    副處長辦公室內。

    左重脫下外套放到衣架上,慢步走到辦公桌旁坐下,倒了一杯熱茶握在手中陷入了沉思。

    他昨天晚上回乙地宿舍時,準備去戴春峰那裏報個道,誰讓他的便宜老師的心眼不大呢。

    對方要是知道他回了金陵不去拜訪,說不定會心生間隙,給自己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但結果讓他頗為意外,戴春峰竟然不在金陵,據傭人透露自家老爺已經去了長安好幾天。

    問題是不久後少帥和楊將軍就會發動那場震驚世人的兵變,以逼迫光頭聯合地下黨抗日。

    歷史在這裏發生了變動,兵變時老戴應該在金陵,而不是和光頭在驪山跟東北軍捉迷藏。

    莫非是蝴蝶效應?

    這下麻煩了。

    老戴怕是要涼啊!

    特務處情報科軍事股最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滲透、收買、竊聽非嫡系的地方軍閥部隊。

    相關人員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中,以防他們對國府不利,東北軍更是其中的重點目標。

    在光頭授意下,為全面掌握東北軍動態,老戴派出了很多耳目安插在少帥與楊將軍身邊。

    等到東北軍入陝,西北軍對東北軍冷眼相對,雙方之間時有摩擦,兩軍相處的很不愉快。

    這正是戴春峰希望看到的,他多次要求情報科擴大雙方矛盾,以便光頭更好控制東北軍。

    衝突中,雙方都有大量的人員死傷,這種事左重無法阻止,只能通過老K上報給地下黨。

    事情隨即被揭穿,少帥發現了特務處的監視以及對所部的大肆滲透,對老戴是恨之入骨。

    不過少帥也知道背後真正做主的人是誰,就一直採取了忍耐的態度,直到發生了一件事。

    前段時間,立功心切的徐恩增和特工總部在沒有通知的情況下,將少帥的親信抓了起來。

    還抓了東北大學的幾個學生領袖,這讓少帥大為惱火,盛怒下命人查抄了果黨陝省黨部。

    執行任務的士兵將一處的特務暴打了一頓,把對方搜集的有關東北軍的情報一把火燒了。

    雖然有徐恩增這個大冤種主動跳出來吸引仇恨,可老戴要是落在少帥手裏依然凶多吉少。

    不行,

    不能坐視戴春峰送死。

    想到這左重表情凝重,再怎麼說對方也是自己最親愛的老師,他作為學生總要做點什麼。

    心中打定主意,他嚴肅的拿起話筒要了一個號碼,等到電話接通後臉色一變恭敬地說道。

    「喂,是先生嗎。」

    「對對對,我是慎終啊。」

    「是的,剛從德國回來。」

    「您的身體還好吧。」

    ..........................

    跟浙江警官學校的老校長朱家驊聊了許久,左重掛斷電話露出了微笑,長長的鬆了口氣。

    還好自己有兩個老師,死了一個還有一個替補,由此可見,有一個備用計劃是多麼重要。

    神清氣爽的左重看了看時間,發現特務處、城防司令部和警察廳的閉門會議時間要到了。

    他出門叫上古琦乘車準備前往會場,話說好久不見老白,還真有點想這傢伙...的土特產。

    經過特務處大門時,兩人正好看到一個跪地求饒的黑幫混混,左重冷冷一笑拉上遮光簾。

    與此同時,

    幾公里外金陵警察廳。

    不知道某人已經回來的白問之坐在禮堂主席台中間,看向台下的手下們,心裏很是得意。

    沒有笑面虎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他掌握着金陵警察系統,金錢、美人、權力應有盡有。

    不管是國民政府的處長,還是軍事委員的軍官,不管什麼人見到他都得稱呼一聲白廳長。

    那些混江湖的更是把他當成了祖宗供起來,只要自己說話,就有大把大把鈔票送上門來。

    不僅如此,專門走私煙土的金鳳幫幫主,那個小娘們長得~嘿,白問之一時間想入非非。

    「噗噗~嗡~」

    尖利的電流聲忽然響起,將所有人嚇了一跳,白問之斜眼一看發現是谷紀常在調整話筒。

    他趕緊轉過腦袋,對方是深受領袖信賴的金陵城防司令,不是他這個警察廳長能得罪的。

    就在這個時候,禮堂大門被人用力推開,有人夾着公文包大步走了進來,嘴上不停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內政部公務繁瑣,兄弟來遲了,谷司令、白廳長千萬不要介意啊。」

    「原來是楊處長,你老兄最近少見哪。」白問之滿臉推笑,熱情伸出右手,跟對方握了握手。

    「副處長,是副處長。」

    來人抓着他的手很認真的強調了一遍,對方正是曾與左重和白問之一起清查藥店的楊瑋。

    連白問之的廳長職務,也是請託此人打通內政部得來的,在金陵算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

    警察廳隸屬內政部,楊瑋作為總務司的副處長,今天應當是代替某個高級長官列席會議。

    「哈哈哈,一樣的。」

    白問之大笑着將對方引到了主席台入座,接着向經常cos光頭的谷紀常請示是否開始會議。

    至於特務處的人,呸,那幫苟特務算個屁,他們三個人在場,足以決定案件的偵破方向。

    這件事不能拖了,很多長官打電話過來要求他們儘快結案,不能讓戴春峰的人往下深挖。

    再挖下去怕是會挖到黨國的根基,到時候就不是死幾個特務這麼簡單了,必須到此為止。

    用其中一個大人物的原話:我們不是生活在真空中,都有親戚朋友,都有無可奈何之事。

    何況家國天下,只有把家庭關係好了,才能更好為國效命嘛,沒必要揪着某些小錯不放。

    此言有理啊,

    誰沒個倒霉的時候。

    都像特務處那樣一點人情世故都不講,還不搞得天下大亂,他們儘快結案也是國家考慮。

    白問之頓時覺得自己偉岸光正了起來,隨即輕輕咳嗽了一聲,目光銳利的看向參會人員。

    「今天召開會議的原因大家都清楚吧,那我先談幾句,全當是拋磚引玉了,谷司令您看呢?」

    他講完轉頭看了看谷紀常,見對方沒有提出反對,這才將話筒挪到了自己面前開口說道。

    「特務處公務人員遭到不明人員襲擊之事,發生已經有些時日,坊間眾說紛紜,流言甚廣。

    依我看,這就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那些特務得罪的人很多,難保兇手不是來尋仇的。

    又或者是日本情報機構、地下黨的報復行為,只是恰巧發生在特務處調查走私活動期間。

    出於穩定人心的目的,我個人認為偵破工作宜快不宜慢,儘量減小此案帶來的惡劣影響。

    特務處那邊嘛,死的人多給點撫恤金,活的人授功嘉獎,大家覺得白某說的有沒有道理?」


    「不錯,就是尋仇嘛。」

    「我看行。」

    「對,破案哪有不死人的。」

    在場的人紛紛贊同,他們都是上了同一條船的人,自然不希望船沉,怎麼會有不同意見。

    一旁看戲的谷紀常也沒有說什麼,雖然他沒有涉及到走私案,可有下屬、朋友趟了渾水。

    既然如此,結案就結案吧,再說了,誰知道查到最後會不會牽扯高層,明哲保身是對的。

    楊瑋則微微的搖了搖頭,覺得老白現在有點得意忘形了,特務處的事情是你能做主的嗎。

    就算有人想結案,你也得婉轉點,像這樣沖在前面,怪不得混了這麼多年仍然是個廳長。

    萬一得罪了戴春峰、左重,隨時都會被扣個勾結日本人和地下黨的帽子扔進老虎橋監獄。

    於是思考再三,他乾脆緊緊閉上嘴巴保持沉默,不管其它人如何選擇,自己不表態就好。

    「廳長,不好了!」

    這時,一個警察衝到了白問之身邊,貼在他耳旁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白問之拍起了桌子。

    「好大的膽子,誰敢私自抓捕我的好朋友,連聲招呼都不打,這是沒把白某人放在眼裏啊。

    你趕緊帶一隊武裝巡警過去,一定要把人安全的帶回來,否則老子斃了你,聽到了沒有?」

    白問之氣得怒目圓瞪,原來是金鳳幫報警,說是有一群自稱警察廳的人將他們幫主抓了。

    真是活見鬼,沒他的命令,金陵警察廳一兵一卒都動不了,對方定然是冒名綁票的土匪。

    想了想,他覺得剛剛的安排不夠保險,告訴來匯報的部下,如果對方反抗那就格殺勿論。

    自己好不容易上演一次英雄救美,只能成功,不能失敗,這可關係到他能不能一親芳澤。

    就在白問之做着白日夢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當即把白廳長嚇得坐到了地上。

    「老白,你好大的官威啊。」

    左重帶着古琦走進禮堂,無視失魂落魄的白問之,眼睛掃視了一圈會場,冷哼一聲說道。

    「人沒有來齊就開會,諸位是不是覺得特務處和我左重好欺負,別忘了此案是特務處主導。

    而且我收到情報,襲擊本處人員的兇手跟地下黨有關,誰要是阻撓辦案就是勾結地下黨。

    剛剛贊同結案的人出來,放心吧,我一定秉公辦理,絕不會放過一個好人,啊不,壞人。」

    面對着赤果果的威脅,知道笑面虎大名的人連忙低下頭,心中暗罵姓白的混蛋害人不淺。

    「左...左處長,我...」

    已經變成爬行動物的白問之張開嘴巴想要解釋,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哪還有之前的威風。

    「白廳長,不必說了,有些話等到了審訊室再說吧,你現在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左重擺了擺手,這次必須讓對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誰都能摻和的,隨即看向了谷紀常。

    「谷司令,晚輩在特務處準備了一場好戲,劇情非常精彩,您要不要帶大傢伙一起去看看。」

    「哦?」

    谷紀常聞言眉頭一挑,從座位上起身彈了彈領章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不急不緩回了一句。

    「谷某平生最愛看戲,走吧,但是左處長,我要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你,得饒人處且饒人。

    同僚之間要以和為貴,點到為止,否則兩敗俱傷只會讓人佔了便宜,天下的事莫過於此。」

    這老傢伙在警告自己?

    呸!

    冢中枯骨也敢饒舌。

    如果左重沒有記錯的話,長安的大事發生之後,這位跟何部長一起要求出兵「解救」光頭。

    在出兵就等於出殯的情況下這麼幹,他們兩個打的什麼鬼主意不難猜測,誰都不是傻子。

    所以光頭回來後立刻就把谷紀常趕出了金陵,像這種政治生命進入倒數的蠢貨不足為懼。

    左重靜靜看着對方帶人離開禮堂,對老朋友楊副處長點點頭,兩人不慌不忙的跟上了去。

    本來在地上蛄蛹的白問之見狀眼珠一轉偷偷綴在後面,想看看自己還有沒有搶救的機會。

    半個小時後,

    特務處。

    谷紀常跟一群大小官員站在大院裏,看着跪了一地的黑幫成員面露疑惑,這是要幹什麼。

    負責臨時看管任務的歸有光不管他們的反應,正步走到左重面前立正敬禮,鄭重匯報道。

    「報告副處長,所有涉嫌私通地下黨,同時身負命案的走私份子全部驗明正身,可以行刑。」

    行刑?

    行什麼刑。

    眾人目瞪口呆的看看院子裏的三四百人,又看看若無其事的左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左重抬手回禮,接着施施然走到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面前,拔出手槍抵住對方腦門。

    女人頓時嚇得屎尿齊流,慌亂中看到遠處鬼鬼祟祟的白問之,用盡了全身力氣大聲求救。

    「白廳長,老白,救我啊!」

    白問之當即跳了起來,指着她罵道:「老子不認識你,不要胡說八道,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你們這些該死的地下黨,人人得以誅之,就算今天左處長不斃了你們,我遲早也會動手。」

    呵呵。

    果然是一次好戲。

    左重笑着瞄了老白一眼,眼睛眨都不眨地扣動了扳機,一聲清脆的槍響後屍體噗通倒下。

    這只是個開始,他手中的槍一次次響起,一個個在金陵城橫行霸道的地痞無賴血濺當場。

    不止是他,除了善良之槍古琦外,歸有光等人也掏槍開始處決犯人,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周圍的看客們驚駭欲絕,不少人彎下腰吐了出來,連老行伍谷紀常都轉過頭,不忍直視。

    槍聲響了整整半個小時,其後由士兵檢查有無漏網之魚,現場只剩下偶爾傳來的呻吟聲。

    「清理,好好沖一衝地面。」

    左重用手帕擦了擦手,皺着眉頭跟古琦囑咐道,這時被嚇傻的客人反應過來終於結束了。

    結果不等喘口氣,他們眼中的殺人魔王再次開口:「諸位,我給你們一天時間讓兇手自首。

    不來,我就殺光這幫通地下黨的走私犯下屬,接管金陵的所有碼頭、倉庫,聽明白了嗎。

    有人想做生意,沒問題,現在國家需要財富,只要不鬧事、不涉諜,特務處不會管這些。」

    黑市是禁不了的,

    有需求就會有市場。

    左重明白這個理,問題是有些規矩不能壞,誰壞了規矩打誰,找不到人就別怪他掀桌子。

    其他人想賺錢要麼反抗,要麼出賣同行,這幫粘上毛比猴都精的傢伙應該知道如何選擇。

    果然,此言一出,本來黑着臉的官員立刻拍着胸脯保證,他們馬上讓人調查兇手的下落。

    黨國棟樑呵!左重忍住不讓自己笑出聲,態度謙和的與新朋友們聊了聊,現場一團和氣。

    「報告,長安站急電!!」

    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電訊科長親自拿着一份電文來了,神情有些驚慌,雙手不停顫抖。

    左重心中猛然一動,不會那件事提前了吧,連忙奪過電文走到一旁,看完後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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