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動 第七百五十五節餘韻(2)

    1937年1月1日。

    金陵處處張燈結綵,街上滿是歡度陽曆新年的百姓,連特務處的院子外都掛上了紅燈籠。

    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左重和便宜老師坐在處長辦公室里,一邊喝茶一邊討論起了工作。

    「慎終,張那裏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這件事一定不能出錯,你曉得的,領袖很重視少帥。」

    老戴將茶杯放在茶几上,側過腦袋說了一句,眼睛掃過只坐了半個屁股的弟子微微一笑。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他在特務處的心腹當然不止左重一個人,但最懂事的是對方。

    若是其他人得了領袖賞識,尾巴恐怕早就翹到天上去了,哪會這樣一如既往地尊重自己。

    做法不重要,

    重要的是態度。

    再說左重聽到老戴的囑咐,身體馬上前傾,畢恭畢敬地將情況和自己的安排進行了通報。

    「老師,這些天我們沒有限制少帥的行動,除了不能離開金陵,一切都按照他的意願行事。

    他每日除了在宋部長的公館打牌玩球、吃飯睡覺外,剩下的時間就是坐着汽車四處閒逛。

    出行時有兩輛警衛車隨行,警察廳一輛,咱們一輛,共8名攜帶短槍的衛士負責保護工作。

    據學生觀察,少帥沒有流露出任何恐懼情緒,該吃就吃,該睡就睡,該玩就玩,很鎮定。」

    說到這裏,左重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老師,聽說高層對如何處置此事發生了激烈爭吵。

    有人認為政府應信守承諾,放張回去,還有人認為不應該放虎歸山,要將少帥明正典刑。

    不知道委員長是什麼意見,另外我們特務處需不需要做一些輔助工作,還請老師您明示。」

    「不必了。」

    戴春峰擺擺手,面色陰鷙給出了答案:「張肯定是走不了了,若不處理他,政府威嚴何在。

    即使夫人和各界人士多次為其求情,可領袖心意已定,一定要用張警告那些別有用心者。

    具體的處置辦法是組建臨時軍事法庭,由李烈訓擔任審判長,對少帥進行不公開的審判。

    而且就在今天,委員長任命李烈訓為陸軍二級上將,此等安排說明了什麼,你應該曉得。

    好了,咱們的人做好監視工作就夠了,其它的工作自有人做,現在想張死掉的人有很多。」

    他說着說着冷笑一聲,別的人不知道,何部長這會可能做夢都希望少帥立刻死於非命吧。

    長安兵諫的組織者到底有哪些人,目前是個謎,不過姓何的反應這麼快,確實非常可疑。

    一旦少帥開口說出同謀,不管那人資格有多老,功勞有多大,該承擔的責任誰也逃不了。

    「好的,老師。」

    左重裝作恍然大悟,心中卻對光頭的言而無信鄙視不已,更對光頭的卑鄙手段嗤之以鼻。

    李烈訓是國黨內部的元老級人物,參加過辛亥革命、二次革命、護法戰爭以及北伐戰爭。

    在政府和軍中確實有不小的威望,同時是堅定的對日主戰派,主張聯合抗日,一致禦侮。

    所以光頭讓李烈訓去審理少帥乍看之下非常公平,甚至對少帥有利,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光頭的用心不可謂不險惡,沒錯,李烈訓是反日,但是他也反對東北軍發動的兵諫行動。

    長安事變爆發之後,此人就曾發電公開斥責少帥,所用言辭極其激烈,可以說非常難聽。

    什麼父仇未報更釀內亂,何以為子。

    以怨報德,威脅主帥,何以為將。

    致使各國譁然,側目而視,何以為人。

    總之李烈訓思想很頑固,作為封建時代走過來的老人,心中仍然殘留着忠君的迂腐思想。

    他認為凡事都該聽統帥的,即使知道統帥有錯也只能勸諫,而不能對統帥動用武力脅迫。

    光頭縱有千錯萬錯,少帥發動兵諫那就是大逆不道,就應該接受國法和軍規嚴厲的懲處。

    更有意思的是,按照國府和軍委會的軍法會審要求,審判長的軍銜不得低於被告的軍銜。

    也就是說李烈鈞這個二級上將是白撿來的,否則再過幾年,他都不一定能加上一顆金星。

    為了光頭所謂的面子,好不容易開始執行的銓敘制度被破壞,這麼做值得嗎,或許值得。

    左重將諸多情報從腦海過了一遍,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少帥為何堅持要來金陵。

    有人認為這是幼稚,

    也有人認為這是愚蠢。

    這些看法是錯誤的,能夠清除東北軍老一輩勢力成為新統帥,少帥的能力自然是不缺的。

    他此次來金陵只為一件事—維護政府和光頭的尊嚴,避免國家重新陷入分裂割據的狀態。


    從前朝滅亡起國內軍閥長期混戰,國府成立後穩住了大局,依舊有不少軍閥保持半獨立。

    假設他這個囚禁光頭的罪魁禍首沒有被處理,那些膽大包天的軍閥軍頭們會有什麼想法。

    是不是以後地方和中央之間有了矛盾,可以隨便使用兵變的方式來威脅中央政府與光頭。

    反正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不是嗎。

    少帥肯定早已經知道,自己跟隨光頭來金陵,以後的人生可能就要在無盡的囚牢中度過。

    可是為了國家和民族,他依舊選擇走上這條道路,左重暗自嘆了口氣又問了戴春峰一句。

    「老師,那其他人.」

    戴春峰明白左重指的是誰,向後一躺靠倒椅背上似笑非笑道:「慎終是說何敬之吧,呵呵。

    他搞了個討逆軍,聲勢浩大的向叛軍進攻,搞得領袖差一點喪命長安,行為極其的惡劣。

    我考考你,伱覺得委員長會怎麼處置此人,放心大膽的說,全當是你我師徒之間的討論。

    提醒你,這幾天何部長天天跑到憩廬求見領袖,均被拒絕,坊間傳聞他的部長職務危矣。」

    考考自己,

    如何處置?

    左重有些疑惑,接着心中靈光一閃,並沒有直接回答戴春峰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個典故。

    「老師,昔日漢高祖劉邦有個老鄉叫雍齒,劉邦落魄時,雍齒非常看不起劉邦,動輒羞辱。

    由於雍齒是沛縣的豪強,很有勢力,高祖雖然恨得牙痒痒,但又無可奈何,只能任由他。

    公元前209年劉邦起兵反秦,率領三千子弟攻佔沛縣自稱沛公,手握重兵,後受封武安侯。

    就在外界以為重權在握的劉邦會教訓雍齒時,劉邦不僅沒有公報私仇,反將其收入麾下。

    並且派他駐守豐邑大營,結果雍齒沒有絲毫感恩的想法,魏國人一來招攬他便立刻反叛。

    此人將豐邑雙手奉上,反過來為魏國鎮守豐邑,沒幾年劉邦越做越大,雍齒再一次投降。

    如此反覆無常的小人,竟然靠着立下多次戰功,使得急需用人的高祖只能捏着鼻子任用。」

    「哈哈哈,慎終,」

    戴春峰聽完開懷大笑,右手輕輕拍了拍茶几:「你已經深得官場三昧嘍,真是後生可畏啊。

    接下來就讓我來說吧,西漢開國之後,劉邦在長安大封20多位功臣,其餘的人議論紛紛。

    一天,劉邦見很多將士竊竊私語,就問留侯張良這些人在談論什麼,張良言明是在謀反。

    高祖驚詫異常,忙問如今天下初定,將士們為什麼要謀反,難道是對自己有什麼不滿意。

    張良搖了搖頭說您本是布衣起家,是這些人幫你奪得天下,可您先封的都是您喜愛的人。

    現在朝中還在計功,他們不僅怕您不封賞,更擔心您追究之前的過失,便聚在一起造反。

    高祖再次大驚失色,連忙詢問留侯要如何處置這件事,留侯只說了一句您封賞雍齒即可。

    隨後劉邦宴請群臣,並當場封雍齒為什邡侯,還催促丞相趕緊將功勞定好,好儘快分封。

    眾人見狀心裏的大石頭終於落地了,連連感嘆連雍齒都能封侯,那麼他們還擔心什麼呢。

    至此西漢朝局穩定,奠定了強盛的基礎,這種「善待仇人而堅眾心」的權術也常為後人效仿。

    所以,委員長不會對姓何的怎麼樣,甚至會給他一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以安國府的人心。」

    「領袖英明。」

    左重擺出一副敬佩的樣子,實則不以為然,依靠權謀和詭計只能逞一時之利,不能長久。

    西漢的強盛不是因為劉邦的這些小手段,是由於輕徭薄賦,是由於休養生息,無為而治。

    那目前的國民政府呢,恨不得對民族資本家和農民敲骨吸髓,就算是高祖在世照樣白搭。

    1937年了,用不了多久日本人就要發動全面侵華,果黨上上下下還勾心鬥角,爭權奪利。

    等到華北丟了,華東丟了,中原丟了,華南丟了,這幫蟲豸可能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到那時什麼都遲了,北平、淞滬、金陵,一場場敗仗下來,會有無數百姓死於戰火之中。

    娘的,

    真是一幫豬隊友。

    左重覺得是時候在即將淪陷的城市佈置後手了,起碼人員裝備要隱藏好,戰時可起奇效。

    暗暗琢磨了一會,他起身跟老戴告辭,準備將老部下們都召集來,商議商議相應的安排。

    接下來進入抗戰情節,今天飛西北,到了酒店一直寫到現在,吃飯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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