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重知道情報買賣旳利潤有多麼豐厚,石振美這位黃埔出身,參加過北伐的老情報,就這麼被金錢給擊倒了,不免讓人有些唏噓。
只是滬上有這樣一個龐大的情報交易網,為什麼余醒樂從沒有上報過,是不知道,還是有意隱瞞,要是後者華東區就不能信任了。
特務處的工作對象是日本間諜,如果有人出賣了相關情報,未來戰爭中那是要死人的,而且不是死一個兩個,此事必須要查清楚。
他將筷子放到桌上,把手伸進口袋悄悄打開手機錄音:「這個組織的名字,負責人是誰,顧客都是些什麼人,以及具體的交易方式。
還有,特務處這邊有沒有人參與,長谷君,這條情報我願意花大價錢,這也關係到你的安全,萬一我手下有鼴鼠,最危險的是你。」
「沒有,閣下請放心。」
長谷良介斬釘截鐵道:「我很清楚其中的風險,若是有特務處的人,我肯定會向您匯報,這場遊戲目前只有我剛剛說的那幾個玩家。
組織的名字很簡單,叫做情報聯盟,以軍情二處在滬上的負責人約翰·愷自威為首,其它人獲得情報後交給他,由他尋找合適買家。
買家背景很複雜,多是在滬上討生活的歐美鬼畜,有私販軍火的英國人獨臂將軍撒登,據我的調查,此人的服務對象是日本軍方。
還有美國人假腿開尼,這傢伙非常狡詐, 兩條腿在菲律賓被土著鋸掉, 身高只有不到三英尺, 所以常常自嘲自己只是半個美國人。
他有兩條木製假腿,乘着人力車到處亂跑,也當過軍火販子, 自稱曾在智利海軍當過上將,其實大家知道其背後有德國人的影子。」
左重皺起了眉頭, 不愧是是東亞諜都, 英美日德互相攪合在一起, 都能湊桌麻將了,這與金陵的情況截然不同, 牽一髮動全身哪。
看來調查、行動的時候要慎之又慎,最怕的是形成連鎖反應,一旦拔出蘿蔔帶出泥, 場面就難以收拾了, 洋人可不會跟你講規矩。
這時對面的長谷良介喝了一口酒, 繼續說道:「上面說的這些人今年低調了許多, 但各國的新興代言人,表現一點都不比他們遜色。
比如白俄歌劇演員、演出經理人和幫會頭子上尉皮克, 冒牌印度公主蘇瑪麗,技院老闆和擅長仙人跳的阿伯特·馮·米奧雷尼醫生。
猴子專家、煙販赫爾曼·厄本,真假難辨的所謂法裔美國記者、飛行員兼皮條客哈賴爾·杜·貝里埃等等, 他們都是情報聯盟的顧客。
這幫人在從事其犯罪勾當之外,還找些低級特工的差事, 誰出價高,他們就為誰干, 租界和我的特高課都在嚴密監視他們的言行。」
左重點了點頭,決定回去就安排人摸一摸情報販子們的底, 這種角色抓是抓不完的,只要在監控中就行,說不定以後還能用得着。
像是軍火販子,滬上陷落後就是不錯的武器渠道,與其冒着泄露交通線的風險從後方千里迢迢運來,不如花點錢直接從本地補充。
他心中有了一些想法,跟長谷良介又聊了一會, 兩人這才分頭離開了居酒屋,為了防止被人跟蹤,左重抄着兜順着街道上走了走。
當經過一條小巷時,他親眼目睹了由一場外國士兵、水手、幫會參與的打鬥, 這些人在骯髒的鋪路石上扭打着,一個個面目猙獰。
路邊一位美國傳教士更是不停畫着十字並發出疑問,是誰把滬上變成了罪孽深重的所多瑪和蛾摩拉城1,這個問題其實很好回答。
就是他們這些侵略者。
左重不知不覺走到了江邊,靠在圍欄上漸漸發起了呆,黃浦江畔這些富麗堂皇的歐式風格的銀行大樓、商行住宅,儼然堅不可摧。
可這座城市的地基簡直是脆弱不堪,林立的大廈不過是漂浮於泥層之上的木筏而已,一有風吹草動,繁華假象就會隨之風吹雲散。
刺骨的寒風一陣陣吹來,薄霧漸漸升起,燈紅酒綠倒映在朦朧的江面上猶如海市蜃樓,他豎起衣領轉身步入了五光十色的霓虹中。
時間過得飛快。
幾天後,左重在極司菲爾路75號的花園曬着太陽,有小特務走過來小聲匯報了一件事情, 他聽完眯起了眼睛, 心說此人怎麼來了。
剛剛徐恩增來了個電話,說顧姓叛徒來了滬上,身上好像還帶着任務,一到滬上站就接管了那兩個投降的地下黨宣傳部門負責人。
這事透着古怪,對方早就被發配到了培訓班,手上沒有任何實權,憑什麼這麼幹,姓徐的老狐狸怕是沒講實話,想要坐山觀虎鬥。
左重揮了揮手讓小特務回去,不管徐恩增想要幹什麼,自己不接招就是了,那是特工總部的內部矛盾,特務處沒有必要摻和進去。
倒是顧姓叛徒身上的任務,引起了他的興趣,得想辦法打探一下,實在不行可以通過情報聯盟向石振美購買,就用老徐給的金條。
結果沒過兩三個小時,徐恩增就火急火燎的上門了,一見面就忙不迭問道:「特派員,姓顧的到底要幹什麼,你有沒有金陵的消息。
這個王巴蛋持着領袖手令,命令我們移交所有被捕的地下黨人員以及審訊記錄,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你是沒看到,真是令人作嘔。」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怪不得特工總部的人會聽一個叛徒的話,有傳說中的委員長的御筆親書,特務們必須服從,包括徐恩增也是一樣,此事有點意思。
可是顧某人要地下黨被捕人員和審訊記錄有什麼用,難道想根據這些追查某些事,反正肯定沒安好心,得提醒滬上方面提高警惕。
左重琢磨了一下,很快露出笑臉回道:「稍安勿躁,我並沒有得到相關情報,或許是領袖有秘密行動需要對方完成,你要多理解嘛。」
「理解?我無法理解。」
徐恩增坐到太陽椅上,拿起桌上的果汁咕嚕咕嚕喝了下去,氣哼哼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老是中途派人過來,我們怎麼辦事。」
說到這,他似乎意識到這句話有點不對,連忙解釋:「特派員不要誤會,我不是在說你,你對黨國和領袖的一片忠心,我是曉得的。
那姓顧的不同,此人本是地下黨高級領導,被捕後不等審訊就主動投降,讓這樣一個不忠不義之徒執秘密任務,是要出大問題的。
對方以前能出賣地下黨,現在未嘗不會出賣黨國,事情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很可能會影響咱們商量的計劃,特派員你得拿個主意。」
徐恩增這幾句話說的有那麼幾分道理,不管在什麼地方,叛徒都是不受歡迎的存在,背叛只有零次和無數次,這點所有人都明白。
左重靠在椅子上,看着頭頂的花色太陽傘陷入了沉思,此事會影響計劃嗎,可能性不大,白細胞計劃是絕密,顧某大概率不知情。
徐恩增這麼說,只是害怕對方搶了特工總部的大權,這老小子是標準的官迷,處長的寶座容不得任何人覬覦,跟戴春峰有的一拼。
問題是任由這個地下黨歷史上最危險的大叛徒搞東搞西,風險太大了,天知道此人掌握了多少絕密情報,這件事不能賭也賭不起。
想清楚這點,左重轉頭看向徐恩增:「那就找他談談吧,底線是白細胞計劃,你們的事我不管,你也不用太擔心,對方威脅不到你。
你自己剛剛都說了,他是個叛徒,領袖是不會信任這種人的,只要抓到了地下黨,有了足夠的功勞,特工總部還是你的特工總部。」
「他要是觸碰了底線呢。」
徐恩增仍然有點不甘心,試圖將某些苗頭扼殺在搖籃,特工總部是其安身立命的所在,沒了這身老虎皮,以往的仇人不會放過他。
「觸碰底線?」
左重站了起來,居高臨下一字一頓道:「敢給臉不要臉,那就直接打掉他,在咱們兩個的地盤上,姓顧的是龍得盤着、是虎得臥着。
委員長的手令是給他做工作的,不是給他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到了必要時候,我會向金陵匯報此人的行徑,老徐你就放心吧。」
「啪。」
「不錯。」徐恩增一拍桌子:「必須讓他知道這裏面的利害,黨國大事不是一個叛徒能摻和的,希望這傢伙能聰明點,不要執迷不悟。」
「走吧。」
左重說了一句,便帶着徐恩增坐上汽車殺了過去,等進了滬上站大院,兩人看見十幾個小特務端着茶水跑來跑去,忙的不亦樂乎。
不光如此,院子裏還停了十幾輛卡車,車門上寫着滬上監獄,這算什麼事,難道滬上站成了監獄俱樂部,囚犯到這來享受人生了。
「徐處長,這是?」
左重瞄了瞄老徐,嘴裏問了一句,想要聽聽對方的解釋,結果徐恩增嘴巴張的比他還大,下一秒直接揪過路過小特務,厲聲喊道。
「你們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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