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這裏出帳外且散愁情,輕移了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
這天一早,葉金中哼着小曲走出家門,腳步輕快地走上了中山北路,顯得頗為神清氣爽,至於原因嘛。
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也了。
遠處,鄔春陽拿着望遠鏡坐在車裏,監視着這傢伙的一舉一動,見他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露出了冷笑。
「股長,目標是不是準備出門,要不要讓附近拉黃包車的弟兄接應。」副駕駛上一個小特務小聲詢問。
鄔春陽盯着葉金中的舉動,嘴裏說道:「沒必要,他路過了四個黃包車都沒有叫停,火車站有人就行了。」
「是,股長。」
小特務點點頭,目標沒有汽車和自行車,出門除了黃包車和出租汽車之外,只能選擇乘坐市區小火車。
不過兩人正說着,葉金中卻從中山北路上一拐,順着南面的一條小街走了進去,這不是去火車站的路。
坐市區小火車該去中山北路的北面,可現在目標卻是向南面走去,那裏只有美國領事館和幾家小店鋪。
更重要的是,按照他們之前對周圍的偵查,這條小街只有兩個出入口,東面是領館圍牆,西面是荒地。
情況不對,這種容易被控制的環境對情報人員是危險的,葉金中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在做反跟蹤動作。
鄔春陽眯着眼:「立刻通知我們的人遠離巷子出口,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行動,快點去。」
「是,股長。」
副駕駛的位置貼着牆,小特務掩着半個車門,悄無聲息溜了下去,然後輕輕帶上車門,鑽進身後小巷。
鄔春陽發動汽車往前開動了一段,最後將車停在中山北路北側,隔着馬路遠遠的觀察着小街里的動靜。
葉金中大搖大擺的走在小街里,沒有突然的折返,或者停下觀察,舉動非常異常,不像是在做反跟蹤。
這傢伙到底在幹什麼。
雖然此人極度不專業,可從德發米糧店出來時,他也做了反跟蹤,難道今天出來只是一次正常的出行。
鄔春陽皺起眉頭,從口袋裏拿出了一份地圖,在上面做了一個標記,按要求目標經過的地方都要記錄。
不管這傢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先把行動軌跡確定了,如果有必要,可以對這些路線進行徹底的搜檢。
鄔春陽一邊記錄着時間,一邊用餘光監視着葉金中,但剛寫了幾筆,就發現對方進了小街的一家店裏。
他數了數店鋪的順序,又將偵查記錄打開,很快確認了目標進入的店鋪,一家由美國人開設的咖啡店。
—爵樂咖啡。
爵樂咖啡店位於美領館左側,距離外交部外賓招待處不遠,售賣的咖啡豆都是從南美進口,價格不菲。
所以裏面的客人,不是外賓就是頗有家資的小開,以葉金中的工程師身份去那裏,只能說是勉強夠格。
來喝咖啡?
鄔春陽將葉金中的資料回憶了一下,在歐洲留過學,有喝咖啡的習慣倒是很正常,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必須找個人進去看看,可自己跟目標見過面,只能找個生面孔,他想了想,將手伸出車窗比了個手勢。
周圍待命的特務不少,見到股長發出信號,很快就有一男一女兩個特務,動作親昵的走進了小街之中。
鄔春陽還特意看了看兩人的衣服,發覺是高檔貨這才放心,否則消費水平和穿着不符,定會引起懷疑。
太陽慢慢升起,陽光逐漸強烈。
等待的時間有點難捱,更別說在天氣漸熱的時候,外圍蹲守的特務還能找找陰涼,轎車裏就像是蒸籠。
鄔春陽的襯衫已經濕透,副駕駛上放着一個軍用水壺,他用力擦了擦額頭上汗水,看看窗外又看看表。
貼靠偵查已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目標到底在裏面幹什麼,有沒有跟什麼人見面。
比如他的同夥或者下線。
偽滿特工的案子,目前為止只有葉金中一個線索,如果能通過他找到其他嫌疑人,這個案子就好辦了。
鄔春陽正在看着,忽然覺得自己眼前有點發花,腦袋也有點發蒙,下意識搖了搖頭,卻沒有任何改善。
他知道這是中暑的前兆,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更別說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連忙拿起水壺補充點水分。
擰開瓶蓋,鄔春陽一仰頭喝了一大口,可很快就晃了晃水壺露出苦笑,怎麼這麼不經喝,真是要命啊。
他看了看頭頂的大太陽,心說金陵的夏天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據說連瀝青馬路都能曬化,更別說人了。
只能等接替自己的特務來了。
為了防止引起目標警惕,進行監視的人手需要不定時更換,到了換班時間,他就可以稍微緩上一口氣。
可就在這時,爵樂咖啡廳里走出來一人,似乎是葉金中,他一步三晃順着原路返回,看上去十分愜意。
要是手裏再拿上一架鳥,手裏盤倆核桃,活脫脫的一個紈絝子弟,可惜這裏是金陵,不是前朝的北平。
鄔春陽嘴唇發白,強忍着嘔吐拿起望遠鏡,先看了看對方的臉,防止其他人換上目標的衣服魚目混珠。
沒問題,就是葉金中這小子。
鄔春陽放下望遠鏡,揉了揉太陽穴,這裏的觀察視野非常好,光線也很充足,自己絕不可能認錯人。
除非葉金中有個雙胞胎兄弟。
看着對方往住所走去,再想想這兩天的監視記錄,鄔春陽確定了一件事情,葉金中的工作確實有問題。
他打開監視記錄本,上面寫着葉金中這兩天的具體行程,只有短短兩行,可是其中透露出的情報不少。
第一天:睡覺、聽戲、吃餃子;
第二天:睡覺、看書、吃餃子;
非年非節,又不是休息日,哪個老闆會允許員工這樣,就算工程師不需要在電廠里盯着,那也不正常。
看來科長的感覺沒有錯,這份工作就是日本人給葉金中安排的,為的是掩護他的身份,這是條新線索。
可金陵電廠是英國人開的,裏面的高層管理人員也是英國人,他們為什麼要冒風險配合日本情報機構?
是被日本人收買,還是有英國情報機構參與,MI2在國際情報界很有名氣,難道這裏面有他們的影子。
鄔春陽琢磨了一會,目送葉金中走入祁家橋社區,等着貼靠偵查的手下出來,他們得過一會才能撤離。
半個小時後,一男一女兩個特務依偎着走了出來,上了一輛配合行動的黃包車,向着火車站方向駛去。
鄔春陽依然沒有妄動,直到確認周圍沒有對方的監視人員,這才咬着牙打着轎車,前往附近的集合點。
這一路他開得很慢,生怕因為突然昏迷發生車禍,而等到了集合點,他手下的特務看到他都嚇了一跳。
只見鄔春陽面色慘白,滿頭大汗,連打開車門都做不到,小特務們見狀一擁而上將他從車上扛了下來。
「股長?股長你沒事吧?」
「放我下來,就是中暑了,休息一會就行,電廠方面查的怎麼樣了,目標進入電廠的過程一定有問題。」
鄔春陽拍拍手下,這讓他想到安全點槍擊案,當時他也是這麼被扛着跑來跑去,這種感覺不是太好受。
小特務慢慢放下他,有人端來鹽水,集合點的準備很充足,可以沖洗傷口和補充體力的鹽水自然不會少。
鄔春陽小口小口喝着,這是科里特訓凌三平教的,水分在體內短時間堆積不利於吸收,無法緩解中暑。
而且汗液會帶走鹽分,如果這時候再大量飲水,就會進一步降低體內鹽分濃度,反而讓病情更加嚴重。
鄔春陽喝了點水,坐在陰涼處坐了會,感覺好受多了,立刻叫來了調查電廠的特務,再次詢問起案情。
小特務翻開卷宗:「科長,我們找到了電廠的副理,這小子在醉花樓跟客人打架,被金陵警署的人抓了。
我們在看守所見的他,根據他的口供,葉金中進入電廠走的是協理的路子,對方經常收錢幫人辦這事。」
「協理?職位不低啊。」
鄔春陽聞言皺起眉頭:「這個協理不是華人吧,此人的背景你們查了沒有,他跟日本人有沒有什麼聯繫。」
小特務點點頭:「是的,此人名叫沙律勛,英國人,今年59歲,跟老婆和三個孩子就住在三牌樓附近。
根據調查,他在金陵沒有和日本人發生過交集,至於他在英國或者其他地方的情況,暫時還無法確定。」
說到這,他請示道:「那個副理要怎麼處理,當時我們為了讓他儘快開口,承諾只要他說了就會放掉他。」
「不行!」
鄔春陽斷然拒絕:「將此人轉移到處里,可以滿足他合理的要求,但堅決不能放掉,這件事事關重大。」
說完,他陷入了思索,沙律勛經常收錢幫人進入電廠,這會不會是偽裝,不能着急下結論,得慢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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