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法空平靜的目光,她心頭一跳,周身汗毛一下豎起。
一股寒氣從尾閭往夾脊而上再過玉枕,讓她不由的打了個寒顫,玉臉微變。
她忙收回目光,看向趙千鈞。
趙千鈞正沉浸於美好的憧憬與暢想中,面露笑容,目光柔和而明亮閃爍。
她暗嘆一口氣,搖搖頭。
怎麼才能打破趙師兄的幻想呢?
趙師兄對法空和尚毫不了解,不知其深淺,僅憑天海劍派弟子們的判斷,便信以為真。
這是大忌。
趙師兄根本不知法空和尚到底有多可怕,貿然刺殺,最終必然失敗,依法空和尚的手段,恐怕不會饒恕,趙師兄性命難保。
越想越是焦急,心境漸漸保持不住冷靜。
一旦失去冷靜則心思越亂。
她明白這是關心則亂,實在是因為趙千鈞此舉太危險,是自尋死路自投羅網。
自己知道了卻勸不住他。
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他去送死不成?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明眸,想讓自己靜下心來,欲引虛空之力降下。
可是心境不平,心亂如麻,卻是沒辦法引下虛空之力,沒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越是焦急越是無法做到,越是無法做到越急,一時之間,心血震盪,胸口煩郁欲嘔。
一道清冽的泉水當頭落下,從百會穴灌入,瞬間沖洗了一遍她身體。
頭腦倏的一清,心也莫名的寧靜下來,一切外物皆變得遙遠而模糊,唯有寧靜的感覺在浸泡着。
她扭頭看一眼金剛寺外院的方向。
知道這便是清心咒。
是法空在遙施清心咒。
隨即她腦海傳來法空的聲音,讓她臉色微變,不由的探手進入左袖。
翠綠的羅袖內卻有一封書信,不知不覺無聲無息中出現在這裏,先前竟然毫無所覺。
她臉色沉了沉,卻沒有發怒,心境一直保持着冷靜,怒火無法存在。
她打開書信,抽出裏面的素箋掃了一眼,黛眉再次蹙起。
「師妹,是什麼?」
「……沒什麼。」
「我不能看吧?」
「……師兄還是別看的好。」
「那我更想看看了,怎麼辦?」趙千鈞炯炯的盯着這信箋,笑呵呵的道:「是誰寫的?」
宋圓圓輕嘆一口氣:「師兄,還是別看了。」
「我真不能看?」趙千鈞勉強笑道:「莫不是你的朋友?那我確實不宜看。」
再喜歡也不能逾越太過,否則一定惹怒她,這是她的規矩,自己也得遵守。
宋圓圓看看他,最終將信箋遞過去:「法空大師的。」
竟然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自己袖中的,神不知鬼不覺,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他取自己性命易如反掌。
自己的小命便在他的手掌心攥着,隨時一下就能捏死自己,自己得乖乖聽話。
趙千鈞聞言一怔,接過信箋,目光一掃便頓時凝住,抬頭看向宋圓圓。
宋圓圓搖頭:「我也不知他是何時放進來的。」
「何時跟他見的面?」
「剛才不久吧。」宋圓圓道:「跟他告辭離開金剛寺外院的。」
「還用跟他告辭?!」趙千鈞頓時不滿道:「直接走便是了!」
宋圓圓看他一眼沒反駁。
趙千鈞哼道:「那你跟他距離很近嗎?」
宋圓圓想了想,搖搖頭:「從沒有短於五步的時候,伸手是不可能觸到的,想必是用某種手法擲進來的,這手段確實驚人。」
「裝神弄鬼!可笑之極!」趙千鈞不屑。
他篤定這一次能殺死法空,所以對法空的手段展現只覺得是虛張聲勢,反正是一個必死之人了。
宋圓圓凝視着他。
趙千鈞道:「師妹,不必擔心,他沒那麼厲害,還真想從我們別院搶走你?不可能!」
「他搶不走我,但恐怕能殺了我。」宋圓圓嘆道:「別忘了林飛揚,還有他有神足通。」
「我一直跟着你。」趙千鈞道:「須臾不離,即使睡覺我也會守着你。」
「師兄,擋不住的。」宋圓圓道。
這封信是寫給趙千鈞的,開篇是問候之語,甚是客氣,歡迎趙掌門光臨神京。
不過接下來便不客氣了,說趙掌門何必如此鬼鬼祟祟,神京來去自由,不必如此,讓天下人小瞧了天海劍派。
好一通諷刺挖苦,通篇沒有任何威脅之語,卻已然透出威脅之意來。
可顯然,趙千鈞不準備搭理,殺法空之心反而更加的堅決,絕不容許法空活着。
「唉——!」
宋圓圓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嘆。
她猛的扭頭看去。
可周圍寂寂無聲,並無人影,後花園裏只有他們兩人而已,其他人都被趙千鈞逐走。
她聽出了是法空的聲音,越發篤定法空正在盯着這邊看,憑他的天眼通,一定能看得到自己這邊的情形。
她既怒又惱且又驚。
「師妹?」趙千鈞疑惑看她。
宋圓圓蹙眉道:「師兄,你覺得這一次十拿九穩,其實早被他知道了。」
趙千鈞皺眉看她。
宋圓圓道:「他不想殺師兄你,所以這個時候讓我回來與師兄相見,便是要我勸師兄你的。」
趙千鈞臉色陰沉下來,雙眼灼灼如火焰。
宋圓圓嘆一口氣。
原本不想說這些,免得激怒他,讓他更加孤注一擲,更加堅決。
可現在看,即使不激怒他,他也堅決無比,不是自己能撼動的,那只能實話實說,或有一線機會。
「師妹!」趙千鈞冷冷道:「你這是漲他人志氣!」
宋圓圓柔聲道:「師兄,法空他現在沒動手,就是不想與我們天海劍派徹底撕破臉,還有轉寰的餘地。」
「轉寰個屁!」趙千鈞勃然大怒,英俊的臉龐扭曲,咬牙切齒:「有他沒我們,有我們沒他!」
宋圓圓閉上紅唇,一言不發,冷冷看着他。
趙千鈞咬着牙,冷笑連連。
宋圓圓冷冷看着他。
趙千鈞咬牙道:「師妹,到了現在你還抱有幻想,還想着跟他虛與委蛇?簡直軟弱不堪!」
宋圓圓明眸閃了閃。
趙千鈞冷笑道:「你以為不殺他,他就不跟我們做對?你也太天真了!」
宋圓圓冷冷看着他不說話。
趙千鈞更加憤怒:「你是不是覺得他天下無敵?沒人能對付得了他?」
宋圓圓仍舊冷冷的,沉默不語。
趙千鈞冷笑道:「我偏不信,非要殺了他不可!」
宋圓圓發出一聲冷笑:「痴心妄想!」
「趙!師!妹!」趙千鈞斷喝,怒瞪着她。
宋圓圓冷笑道:「你若敢行動,前面就是陷阱等着你們跳,你身為掌門,自己死不要緊,別連累眾弟子跟着一起死!」
「你……你……」趙千鈞氣得結舌,指着他說不出話,手指顫動個不停。
宋圓圓冷笑道:「明知道不能成功,非要出一口惡氣,自討苦吃,我真不知道你回去之後怎麼有臉見眾弟子!」
其實一旦行動,他就根本沒機會回去,法空一定會下殺手的,師兄難以活命。
趙千鈞咬牙道:「你怎知他一定知道?」
「我在金剛寺外院呆了這一段時間,對他的了解更深。」宋圓圓冷笑道:「其他弟子們所看到的,根本就是皮毛,他深藏不露,外人所看到的不及他十之一二!」
趙千鈞憤怒的瞪着她。
他很忿怒宋圓圓如此夸法空。
宋圓圓道:「明知道送死,還要執迷不悟的去?那我也無話可說。」
「誰說送死的!」趙千鈞哼道。
宋圓圓冷笑一聲,斜睨他一眼:「師兄,我還會護着他不成?!」
「……不會。」趙千鈞不情願的哼道。
宋圓圓道:「那我為何非要阻止你?」
「你的判斷……」
「他們根本不了解法空!」宋圓圓哼道:「有時候眼睛見到的也不是真的!」
「……」趙千鈞咬着牙,惡狠狠瞪着她。
宋圓圓卻不再看他,扭頭看向別處。
氣氛頓時變得凝固。
趙千鈞半晌過後,深吸一口氣道:「這是我醞釀已久的謀劃,天衣無縫……」
「他一個天眼通,直接看到了你,然後通過天眼通看到未來,你的什麼計劃都看到眼中。」
「我有寶物,能遮住天眼通。」
「如果真能遮得住,我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宋圓圓沒好氣的道:「師兄,你是英明一世糊塗一時,怎麼就迷了心竅呢?好好想一想吧!」
她轉身便走。
「師妹你……」看到她離開,趙千鈞大急,忙揚手招呼:「師妹!」
宋圓圓腳步不停往外走,趙千鈞大急之下忙施展輕功要攔住她,卻被她一閃,已然提前避開。
她驟然加速離開後花園,直接離開了天海別院。
趙千鈞追到天海別院的大門口的時候,還沒能追上宋圓圓,眼睜睜看着宋圓圓離開,朝着金剛寺外院的方向而去。
他咬牙怒瞪,抬了抬腳準備追出去,卻又停住腳步,然後不甘心的又抬腳步,又停住,如此三次,最終頹然的放下腳步,徹底死了追過去的心思。
一種無形的力量束縛着他,阻擋着他追出去,是男人的尊嚴,還是掌門的尊嚴,他也弄不清楚。
宋圓圓徑直回到金剛寺外院,來到藏經閣前的荷花池上,來到法空跟前。
法空平靜看着她。
宋圓圓冷冷道:「大師滿意了吧?」
法空笑笑:「九天玄女神功確實不俗,竟然能感應到我的注視。」
「一切都逃不出大師的手掌心!」宋圓圓哼道。
法空道:「這還是靠宋姑娘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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