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法恩遲疑一下。
法空看向他俊美的臉龐:「不會跟王妃說我在了吧?」
法恩尷尬的笑一下,忙補救:「要不然,我跟王妃說,你剛走?來不及追了?」
「你覺得王妃傻不傻?」
「……那……那……」法恩很不好意思。
他暗自慚愧。
其實也是一時被王妃的容光所照,失了分寸,直接承認法空在藥谷了。
「算了,請王妃過來吧。」法空搖搖頭。
既然不能躲,那就直接婉拒。
法恩忙不迭點頭。
法空在山谷口處迎接許妙如。
許妙如一身雪白的貂裘,映得肌膚如雪,既雍容又華麗,恍如神仙妃子。
她行走之處,容光照得周圍仿佛都明亮幾分。
身邊簇擁着楚煜與一豐腴一苗條兩位丫環及四個錦衣護衛。
兩丫環在一旁,楚煜在另一旁。
四個錦衣護衛跟在她身後,兩個中年女子,兩個男子,神情肅穆平靜。
法空不認得兩中年女子,卻認得這兩個男子。
一個是陸玄明,一個是陳光地。
陸玄明是當初楚煜的護衛,是信王府的供奉。
陳光地則是信王府的護衛統領,年紀輕輕,相貌平平,卻位高權重。
「法空和尚。」
遠遠的,許妙如便玉掌合什行禮。
法空站在原地,合什一禮,灰色僧衣飄飄:「王妃別來無恙。」
兩點信仰力到帳了。
藥師佛腦後的光輪更亮一分。
許妙如腳步輕盈,裊裊娉娉,兩丫環在兩旁虛虛扶着,隨時擔心她會跌倒。
許妙如白了她們一眼,沒有多說。
法空沖楚煜合什一禮:「楚兄。」
楚煜合什還禮,滿臉笑容,神情親近:「法空,我們不會打擾你清修吧?」
「歡迎之至。」法空微笑。
他目光轉過之際,對陸玄明與陳光地頷首,再以目光對兩個中年女子打招呼。
他這一番舉止從容自若,氣度灑脫,既展現高僧的威儀,又不冷落任何一個人。
法恩正往外走,沒走太遠。
聽到這話,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不由的回頭打量幾眼法空,法空正微微帶笑,好像先前要拒不見面的不是他一樣。
法空師兄竟然能虛偽到這般程度嗎?
他暗自搖頭。
法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暗自笑笑。
這是基本的寒暄與客氣。
他在前世這一套已經熟極而流,現在還是壓着,儘量平淡一些,保持高僧風範。
一行人來到藥谷的小亭。
楚煜讚嘆了一番。
藥谷先前沒這麼美麗,壁上的鮮花競相綻放,爭奇鬥豔。
回春咒之下,她們想不鬥艷也不成。
坐到小亭,許妙如感慨道:「如此清靜之地,當真是修行的聖地。」
林飛揚端茶送點心,不由的看兩眼許妙如。
許妙如沒認出他。
但許妙如身後的陳光地卻認出了他,臉色微微一變,盯着林飛揚。
林飛揚對目光極敏感,回頭看他一眼,沖他笑笑,然後轉身離開了小亭。
「法空大師,不知剛才那位……?」
「上一次去信王府遇上他,行事荒唐,本性卻不壞,便收來做侍從。」法空道。
「大師好手段。」陳光地抱拳。
法空笑笑。
年紀輕輕便是王府的護衛統領,怎能沒有傲氣,能如此平和也算難得。
楚煜笑道:「法空,我們這次來是……」
「我們是奉王爺之命,前來道謝的。」許妙如打斷了他的話,輕聲說道。
法空眉頭微挑。
許妙如輕輕嘆息一聲,搖頭道:「民生多艱,我是平民百姓出身的,最知道百姓的辛苦與痛苦。」
法空靜靜看着。
他婉拒的話已經準備好,便推說寺里有事,與大永武林混戰,很容易就能推辭不去神京。
許妙如起身,解開貂裘,露出素淡的青花羅衫,曼妙婀娜的身段再也掩不住了。
苗條窈窕的丫環小杏上前幫忙,接過抱到懷裏,站到一旁。
許妙如來到欄杆前,俯頭看對面的山壁百花齊放,又俯身探出去看湖水。
游魚看到她探頭,紛紛涌過來。
「我最知道,老百姓只盼個豐收,能吃飽飯,可偏偏老天爺要發脾氣。」許妙如收回身子,轉過來倚着欄杆:「更可怕的是,大旱臨近,濟民倉竟然一粒糧食也沒有。」
法空沉默不語。
許妙如道:「如果形成災難大潮,需要朝廷賑災的時候,竟沒有糧食,那將會死多少人?」
楚煜冷冷道:「現在的官員,心已經全變黑了,沒有良心只有銀子!」
他俊美的臉龐陰沉沉的,冷冽中透着殺氣。
如果依照他的脾氣,殺無赦。
這些向濟民倉伸手的蠹蟲,罪該萬死,不殺不足以警戒世人。
他最見不得貪官污吏。
朝廷已經給了他們足夠豐厚的俸祿,讓他們能安下心為百姓做事。
如果少貪一點兒也沒什麼,不奢望官員清廉如水,畢竟千里做官只為財。
可是把手伸向濟民倉,那就是喪心病狂。
一旦賑災時無糧,百姓餓極了會怎麼辦?
走投無路,那只有造反,有人揭竿而起的話,很快就會如大火燎原。
天下便會馬上陷入大亂。
一旦天下大亂,周圍虎視眈眈的大永與大雲怎麼可能放過這機會?
大兵壓垮,大乾的天下馬上便危如懸卵。
那些當官的個個精明似鬼,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嚴重性,可偏偏還是伸手了。
就是貪慾控制了腦子,為了銀子,不管什麼百姓,也不管朝廷,更不管大乾社稷。
這樣的官員,留着禍害天下?
唯有殺,方能讓他們有所收斂!
法空一直沉默不語。
前世看多了歷史,歷朝歷代,這樣的事層出不窮,並不新鮮。
許妙如妙眸看向法空,灼灼照人:「幸虧和尚你……」
「王妃。」法空打斷她。
人多嘴雜,還是少說為妙。
許妙如抿嘴輕笑,明眸瞥過小杏小桃及四個護衛,笑道:「和尚放心吧,他們都是心腹,嘴巴很嚴,已經知道這件事。」
法空笑笑:「我其實只是動動嘴皮子,輕飄飄說兩句話而已。」
「沒有和尚你提醒,王爺怎麼可能去清查濟民倉。」許妙如輕輕搖頭。
法空道:「這也害得王爺四面為敵,寸步難行,下一步便是要罷官禁足了吧?」
信王再怎麼利國利民,還是惹得眾怒,再繼續為官,恐怕會將這怨氣與怒氣引向皇帝。
皇帝最好的處置辦法就是把信王拋出去,罷了他的官,圈禁在府,以向百官交待,抒解這口怨氣。
至於說信王冤不冤,怨不怨,以一人之冤,解百官之怨,皇帝會毫不猶豫。
頂多私下裏給一點兒賞賜。
當官是甭想再當官了。
信王這一輩子的官運算是到頭了,老老實實當一輩子閒人而已。
「砰!」楚煜一拍桌子。
他俊美臉龐籠罩憤怒,劍眉倒豎。
「煜兒!」許妙如嗔道。
楚煜一想到這個就控制不住憤懣。
簡直就是天下奇冤,還有沒有天理了?
父王為大乾做了多少實事,背負了多少不該背負的,到頭來呢?
許妙如沖法空歉然的笑笑:「煜兒他還是年輕,氣太盛。」
法空笑笑。
許妙如道:「官不官的,其實王爺不在意,丟了官更好,可以做他想做的事,也不必受氣挨罵。」
法空笑了笑。
信王可不是能閒得住的人,不讓他幹事,他會渾身痒痒,百無聊賴,覺得日子索然無味。
許妙如道:「王爺遣妾身過來,是跟和尚你道謝,多謝你拯救了無數百姓。」
「愧不敢當。」法空擺手:「王妃,這話可使不得,王爺也太抬舉我了。」
「王爺知道和尚你不想沾麻煩,就對這件事守口如瓶,不能廣為人知和尚你的功德。」
「如此甚好。」
「但王爺覺得,和尚你如此功德卻默默無聞,如果不表達一番謝意,他實在不安心。」
法空笑着搖頭。
「王爺不能代替朝廷,便只代表王府表達謝意,想送和尚你一些身外之物。」
「王爺何必如此,我不過是隨便說幾句,王爺卻奉行無違,皆是王爺之功。」
「王爺說,和尚你清淨無為,不想沾染世俗因果,偏偏還為了百姓而說出那些話,委實光風霽月,實為大德高僧。」
「愧不敢當。」
「貴重的也不送,免得你推辭,都是一些身外雜物,像袈裟,僧衣,佛珠,碗碟之類,和尚你也不要推辭王爺的這一番心意。」
「罷了,那便生受了。」法空答應下來。
「陳光地。」
「是,王妃。」
陳光地乾脆利落的答應一聲,縱身躍出小亭,在湖面一點,兩個起落已經消失在山谷口。
片刻後,他一手托着一個巨大箱子過來,每一個箱子仿佛前世的雙開門電冰箱大小。
法空揚聲道:「林飛揚。」
「是。」林飛揚答應一聲,上前接過兩個大箱子。
兩人面對面,目光相撞。
陳光地氣宇軒昂,雙眼熠熠如寒星,此時雙眼微凝。
林飛揚沖他笑笑,輕巧的接過兩個大箱子,飄飄而去。
陳光地目送他消失在一間屋子。
是新建的一間雜物屋,一共數間,既有廚房,也有儲物間,甚至還建有地窖。
他不甘心的轉身回到小亭。
「王爺有何打算?」法空溫聲問道。
許妙如笑道:「王爺當初做事的時候,已經知道結果,是下了決心做個清閒之人,所以索性把事情做絕,一竿子捅到底,徹底解決了糧食問題。」
「確實夠徹底。」法空道。
他沒置評信王的做法有沒有問題,這樣的事做起來是極複雜的,方方面面的牽扯,每一方面牽扯都會影響決策。
簡單粗暴有效,目標就是捱過這一次大旱。
剩下的事,反正要辭官不做,留給後來人便是。
顧慮這個想那個,最終就是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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