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心裏一直有一個疑問,冷飛瓊到底為何要來此?
不過通過言語的試探,已然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對的。
他們確實是早就認識,而且相識相戀,彼此有默契,合力導致如今的局面。
這是一個做給大雲的陷阱。
不過天下事,不可能事事算計,也不可能一切都按照預想的運轉。
天海劍派進入神京之事,恐怕就不是他們原本的計劃,尤其是對付自己。
天海劍派在自己跟前落敗,受了不少的打折,甚至也折損了不少的弟子,肯定是懷恨在心的。
所以冷飛瓊來此,是為了報仇?
但是冷飛瓊的修為還不足以威脅到自己。
而且冷飛瓊絕不是淺薄之人,身為天海劍派的掌門,行事豈會易怒浮躁?
想必還是要親自探一探自己的虛實,自己的深淺,從而尋找克制之法。
至於說冷飛瓊會不會因為慕自己之名或者忌憚自己之神通而消彌恩怨,是絕不可能的。
即使見不到她的容顏,僅憑她說話與行事便知道,她是一個堅定而執着之人,絕不會輕易放棄,也絕不會輕易妥協。
她的性情與李鶯差不多。
她是絕不會罷休,非要收拾自己的。
可她即將成為貴妃,成為皇帝的女人。
自己現在的修為仍非皇帝之對手,所以不能任意行事,不能殺冷飛瓊。
甚至借刀殺人都不能用,皇帝麾下的奇人異士到底有多少,自己根本不知道。
且不說別的,僅看明王府與逸王府的奇人異士,便隱隱能窺得一絲皇家力量之驚人。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借刀殺人不可能天衣無縫,更何況皇帝未必沒有堪破過去未來的能力。
唯一的辦法便是緩和一下矛盾,看有沒有辦法化解掉矛盾,甚至令化干戈為玉帛。
即使不能化干戈為玉帛,也要穩住她,麻痹住她,以找到一擊必殺而且天衣無縫的時機。
法空若有所思,冷飛瓊則盯着他看,清亮眼波隔着白紗落在法空臉上。
徐青蘿一言不發,裝作隱形人。
她其實一直在用心眼觀照冷飛瓊,在洞察冷飛瓊的一言一行從而推測其心性。
冷飛瓊看法空一直不說話,陷入沉思之中,淡淡道:「大師可是有心事?」
法空抬頭笑了笑:「冷掌門想必對大雲頗為了解吧?」
冷飛瓊淡淡道:「大師對大雲很好奇?」
「冷掌門與大雲是仇深似海吧?」法空笑道:「所以才會潛心忍性這麼久,至少是十年之功。」
冷飛瓊輕哼一聲道:「大師與大雲也有仇?」
「算不上太深的仇吧。」法空道:「大雲一直想殺我而已,刺殺了數次。」
「換了我是大雲的皇帝,也會想辦法先滅掉你。」冷飛瓊淡淡道:「畢竟神通太過討厭了。」
法空道:「冷掌門想實現夙願,恐怕需要我的幫忙吧?」
「嘿!」冷飛瓊發出一聲輕笑。
笑聲輕柔而動聽,卻透出濃烈的諷刺之意。
徐青蘿發現冷飛瓊很喜歡發出嘲諷的笑聲,展現出極強烈的驕傲之意。
不過想想也是,畢竟身為女兒身,竟然成為天下三大宗之一的天海劍派掌門,也有資格驕傲。
雖然很討厭她對師父的傲慢與無禮,可還是不能不壓下惱火,認真的專注的分析她心思。
到底為什麼要主動找師父,主動登金剛寺外院的門?
僅僅是為了出一口氣,或者要看看師父的模樣嗎?
恐怕不會這麼簡單吧?
或者是自己想得太複雜了?
到了她這般地位,行事往往是隨心所欲,天馬行空,沒有特殊的用意?
不過她確實不容小覷,幾句話的功夫,已經與師父你來我往的交鋒了數次。
句句都蘊着深意,直攻對方的弱點。
不過師父所說,冷飛瓊的夙願是什麼?
難道是滅掉整個大雲?
冷飛瓊對大雲的仇有這麼大這麼深嗎?
法空笑道:「大雲之強,想必冷掌門也知道的,夜月宗之強,想必冷掌門也清楚。」
「夜月宗……」冷飛瓊皺眉:「提那個邪宗做甚!」
法空道:「我已將夜月宗夷平,也算替天海劍派報了仇吧?」
冷飛瓊清亮眼波緊盯着他。
法空微笑道:「冷掌門不信?」
「還真是失敬了。」冷飛瓊輕哼道:「佩服!」
她對大雲了解極深,遠非一般人可比,甚至不遜色於綠衣司外司。
所以她知道大雲武林的諸多秘事,其中便包括夜月宗。
夜月宗的名聲與他們的實力極不相符,因為知道夜月宗實力的往往已經死了。
其餘人只知道夜月宗邪惡,行事狠辣,動輒滅門,對夜月宗的強大並不清楚。
天海劍派死在夜月宗手上的高手至少超過十人,這十人都是大宗師,最頂尖高手。
到了後來,天海劍派已然避開夜月宗,不敢再繼續糾纏,否則損失會更大。
她對夜月宗是極為憤恨的,吃了這麼大的虧卻不能討回來,只能強忍着。
越忍越是憤怒,就像一根釘子,扎里越來越深。
沒想到夜月宗已然被滅。
她眼波閃動。
這法空和尚確實有幾分邪門兒。
法空微笑:「現在大雲對天海劍派的真實面目已經清楚,恐怕天海劍派往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冷飛瓊發出一聲輕笑:「有勞大師關心。」
法空點點頭:「冷掌門還是讓他們小心一些吧,據我所知,大雲武林已經暗自串聯,要開始報復天海劍派了。」
「儘管讓他們來便是。」冷飛瓊淡淡道。
法空道:「信王爺前去動搖,有兩百多大宗師,冷掌門覺得高枕無憂也是可以理解的。」
冷飛瓊哼道:「大師你果然與信王爺關係莫逆。」
楚祥奉的是秘詔,他們兩百大宗師的行動也是秘密行動,不為外人所知。
可還是沒能瞞過法空。
顯然楚祥是主動跟法空說了。
楚祥是一個穩重之人,卻對法空說出秘詔,可見對法空和尚是多麼的信重。
冷飛瓊想到這裏,對法空越發忌憚。
自己知道皇上對信王楚祥是多麼看重,而楚祥對法空和尚如此信重,確實是不得不防。
法空和尚完全可以影響楚祥行事,從而影響皇上的決定,反過來跟自己抗衡。
更何況還有楚靈在。
更重要的,還是皇后與太后皆崇信法空和尚,甚至新建的圓明寺只接受法空做住持,不接受別的高僧。
法空若有所思的看着冷飛瓊:「冷掌門難道要一直蒙着臉,不以真面目相見?」
他現在要做的是穩住冷飛瓊,緩和一下矛盾,枕頭風的威力還是極強的。
冷飛瓊的明眸在白紗後閃了閃。
法空微笑道:「明白了,冷掌門是怕我看透你心思,卻是極好的防禦之法。」
冷飛瓊淡淡一笑:「蒲柳之姿,不見也罷。」
法空沒有繼續進逼:「不知冷掌門何時進宮?」
「十二月十三。」冷飛瓊道。
法空抬頭看看天空,沉吟片刻,搖搖頭:「十二月十三,卻是不太好。」
「嗯——?」
「十二月十三,十天之後,」法空搖頭:「不好,天相太不吉。」
冷飛瓊發出一聲輕笑。
法空道:「看來冷掌門是覺得我裝神弄鬼。」
「十天之後的天氣,大師還真能看得出來?」
法空點點頭:「十二月十三,烏雲密佈,狂風怒號,天地色變。」
冷飛瓊發出一聲冷笑。
法空道:「如果冷掌門不信邪,那便試試吧。」
「……那何時有好天氣?」冷飛瓊哼道。
法空笑而不語。
冷飛瓊清亮眼波直直瞪着他。
法空微笑看着她。
徐青蘿暗自感受着兩人的交鋒,暗自讚嘆不已,師父可謂是深諳進退之道,所謂兵者,便是進退之法,一進一退,有進有退,當真是厲害。
冷飛瓊忽然伸出手,在徐青蘿暗自凜然,渾身緊繃起來之際,她蔥白玉手卻是將冪帽的白紗輕輕一挑。
白紗落到冪帽上方,露出了一張宜喜宜嗔,瑩白如玉的絕美臉龐。
她這張臉龐仿佛羊脂白玉雕成,其美麗不遜色於寧真真與李鶯,遠黛般的眉毛籠罩着淡淡憂鬱與清冷,拒人於千里之外。
法空感慨道:「冷掌門當真一幅好皮囊。」
「可以說了罷。」冷飛瓊冷冷道。
法空道:「如果冷掌門想要陽光明媚,十二月十一最好,或者十二月十五,後者更宜,最是美麗不過的天氣。」
「十二月十五。」冷飛瓊輕頷首:「法空,如果弄錯了,你應該知道後果的。」
法空道:「如果是別的事,我可能弄錯了,這種天相之事,卻是不會錯。」
「但願如此。」冷飛瓊哼道:「告辭。」
法空合什一禮。
冷飛瓊放下白紗,再次遮住了絕美容顏,轉身輕盈而去。
兩個侍女緊隨其後。
徐青蘿的目光隨着她們而遠去。
法空舒一口氣。
這位未來的貴妃娘娘可真不是易與之輩,還好她心有顧忌,總算有一分餘地。
徐青蘿看向法空:「師父……」
法空擺擺手。
徐青蘿戛然而止,沒有說話。
片刻後,法空輕頷首:「可以說了。」
徐青蘿左右看一眼,不解的看他。
法空哼道:「有高手暗中護持呢,沒感覺出來?」
徐青蘿蹙眉。
自己的心眼籠罩着金剛寺外院,沒發現有外人存在呀。
法空道:「仔細想想,哪裏有問題。」
徐青蘿凝神回溯,一幕一幕在腦海里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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