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同時,「顧旭」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的遲疑。
銀白色的星輝自天而降,匯聚在他的指尖,形成熊熊燃燒的烈焰,將空玄散人整個人籠罩在內。
空玄散人意識到對方早已看破自己的伎倆。
他當機立斷,乾脆拋下笨重的軀殼,試圖以神魂的形態,穿梭空間裂縫逃走。
這對於空玄散人來說,毫無疑問是個極為艱難的決定——失去身體,意味着他將修為大跌,哪怕他以後成功奪舍新的身軀,也很難再恢復到今日的境界。
但為了活命,他別無選擇。
下一刻,他的身體已經被「顧旭」的火焰燒成黑色灰燼,看上去與火盆里的炭灰沒什麼區別。
「顧旭」瞥了眼地上的黑灰,皺了皺眉。
他收起「星盤」,抬起手,在空中輕輕一握。
空玄散人的魂魄立刻在他的手裏顯出形來——
只見「顧旭」用拇指和食指,箍住一個幾寸高的半透明小人的脖子。
那小人雙腿亂蹬,拼命掙扎,卻無法掙脫「顧旭」的束縛。
「為什麼?」白頭髮白鬍子的小人嘶嘶吶喊道。
「怎了?」「顧旭」嘴角上翹,玩味地看着他,「不服氣?」
「天不容我,天不容我,」空玄散人的魂魄繼續自言自語,神情絕望至極,「不僅飛升無路,而且竟連做鬼都不行。」
「你是我的臣民,」「顧旭」淡淡道,「天上那一位怎可能輕易讓你逃出囚籠?」
「你這話什麼意思?」聽到「囚籠」二字,空玄散人立即停止掙扎,認真地望着「顧旭」。
他想到了當初飛升時經歷的恐怖場景,想到了劈在自己身上的金色神雷。他比這世間任何人都渴望知道飛升的真相。
而現在,「顧旭」似乎可以解決他多年來的困惑。
「顧旭」沒有說話。
他用另一隻手的指尖輕輕敲了敲空玄散人的腦袋,把一段記憶注入到他的神魂之中。
空玄散人先是露出茫然的眼神,被海量的信息沖亂了思緒;幾秒鐘後,又變得目瞪口呆、驚愕無比。
「你您就是———」
「——沒錯,是我。」「顧旭」輕輕點頭。
空玄散人長嘆一聲,低頭道:「您能否高抬貴手,放過我這一回。我願日後做牛做馬,任您差遣——」
「——如果我放過你,」「顧旭」收斂笑容,打斷他的話,「那麼誰來給陸詩遙償命?」
「她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感受到「顧旭」聲音里的凜冽殺意,空玄散人惶恐不安地辯解道,「是我給了她第二條命」
然而,未等他把話說完,「顧旭」的手就驟然握緊。
只聽見「嘭」的一聲,空玄散人的魂魄如一個爆炸的氣球般破裂開來,變成無數半透明的碎片,很快便消散在空氣里,不復存在。
「怎麼樣?滿意不?」「顧旭」靜靜看着空玄散人消失的地方,沉默片刻,自言自語道,「我已經把他的三魂七魄徹底粉碎,現在就算太上昊天親自前來,也救不活他了。」
顧旭的本尊一直在意識世界裏默默旁觀這場戰鬥。
在白髮少年借用他的身體解決空玄散人一個又一個隱藏的分身的過程中,他感覺到大量的知識湧入他的腦海,使得他對因果之道、對「天命」權柄、對星盤用法的理解又更上一層樓。
天上的每一顆星辰,似乎照應着地上每一個人的命運——當他手握星盤、抬頭仰望星空的時候,一切隱藏的因果都會變得無處遁形。
「該把身體還我了吧!」顧旭道。
「哼,就惦記着自己的身體,連句『謝謝』都不肯說,」白髮少年撇了撇嘴,有些戀戀不捨地退回到顧旭的識海之中,「哎,不得不說,呼吸新鮮空氣的感覺,可真是舒服。」
伴隨着顧旭重新獲得身體的控制權,他感覺到體內那屬於洛川的浩瀚磅礴的真元,忽然間如決堤的洪水般,嘩啦啦地一泄而空。
一陣強烈的疲憊感涌遍他的全身。
涼州城的雪停了。
空玄散人死了。
他終於安全了。
可是他心裏並沒有預想中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反倒悵然若失、心神鬱郁。
好像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口,令他有些喘不過氣。
只要當他把驚鴻筆握在手裏,他仿佛能看到一身素裙的雪女站在他的面前,好奇地體會着市井間的煙火氣息。
「你說,如果逆練《昭冥禁術》,它能否真的變成把鬼轉化成人的《冥昭禁術》?」許久的沉默之後,顧旭向白髮少年問道。
「你又不是鬼,問這個做什麼?」
「陸詩遙生前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能重新做回人類,真真切切地感受這個世界,」顧旭輕聲回應,「我很想幫她完成心愿。」
「她已經死了,徹徹底底地融化了,」白髮少年道,「你就算真的把《冥昭禁術》研究出來,也沒有任何用處。」
「她真的沒有復活的可能了?」顧旭皺眉問道,「比如回溯時間,或者去命運長河裏尋找她的靈魂烙印——」
「——你可真是異想天開,」白髮少年呵呵笑了笑,「待你修到更高境界後,『光陰』權柄確實有着回溯時間的能力,但它只能回溯很短暫的時間,根本不足以幫助你改變歷史。至於命運長河恐怕得等你修到『歸墟』境界,才真正具有探索它的能力。」
「『歸墟』」顧旭默默重複着這個詞,心情愈發複雜。
「你就把這當做是我異想天開的執念吧,」他想了想,仍固執地說道,「你就告訴我,『昭冥禁術』到底存不存在逆練的可能性?」
「當然存在,」白髮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大荒的生靈,不論是人還是鬼,都是我曾經的臣民,只是被太上昊天變成了如今這副自相殘殺的模樣罷了。既然人能變成鬼,那麼鬼自然也有辦法便成人。」
「那麼,你能否幫助我,一起把這逆練之法研究出來?」
「你要知道,我一向不喜歡做無意義的事情,」白髮少年抬起下巴道,「但如果你誠心誠意地求我,或許我可以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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