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是一次冒險。但現在看來,是許正華賭贏了。
早在許正華剛剛預測了超大質量黑洞噴流偏離現象之時,他就已經隱隱察覺,救世者文明交付給人類世界的那些科技資料,其實並不能算是錯的。
它們只是不全面而已。
而自己所提出的「特異m理論」,從某種層面上來說,正好補全了救世者文明所交付的那些科技資料所欠缺的地方。
兩者的關係,更像是人類世界之中,相對論與量子力學的關係。
時至今日,人類世界裏也沒有任何一名科學家可以說這兩個理論哪一個是錯的,最多只能說它們仍舊不夠全面而已。
兩套理論同樣重要。
由此,許正華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一個關於救世者文明科技體系的猜測。
救世者文明的科技先進嗎?
先進。
救世者文明的科技遠遠超過了人類文明嗎?
遠遠超過。
人類世界的科技體系,對於救世者文明來說一無是處嗎?
不一定。
救世者文明可以通過它們的科技體系,精準的預測太陽熄滅又被點亮的過程,許正華依靠自己的科技體系——這一套科技體系與救世者文明的科技體系完全不同,兩者是不同的道路——也幾乎精準的預測了這個過程。
察覺到在自身科技體系之外,竟然還存在另一種科技體系,救世者文明對此大感興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當然,猜測只能是猜測,由一些極有可能作假,極有可能隱瞞關鍵數據的科技資料,來推測救世者文明的完整科技體系,其中所冒的風險實在是有些大。
但在許正華破解了太陽消失之謎,從根本上對救世者文明造成了威脅,天子卻仍舊沒有對自己下手這件事情,許正華又汲取到了一些信心。
它們為什麼不殺我?它們有什麼理由不殺我?
兩者結合,讓許正華有了賭一把的信心,但仍舊不夠大。
不過,對於當初天子在風險審查委員會駐地,展現「天幕」之時,有關詳細資料的分析,許正華又有了新的發現。
他意外的發現,所謂「天幕」,看起來匪夷所思,無法想像,但其實,其難度並不算太高。
從「特異m理論」之中就可以找到它的運轉機制。
這涉及到了一些高能條件之下對於空間和時間的操縱。用非物理語言來描述的話,便是在極端環境下,採取某種手段,製造出一些負能區,來湮滅現實空間之中的正能量。
當然,許正華知道它的原理,不意味着他可以將這種設施製造出來。但許正華知道,這對於救世者文明來說,不能說很簡單,但總歸難度不大。
就像是,非智能機時代的人們,絕對沒有造出高性能智能機的能力。但他們心中也必然清楚,對於幾十年之後的人類時代,高性能智能機只是批量生產的商品而已,完全沒有難度。
這意味着,幫助人類世界解決此次災難,救世者文明無需付出太大的代價。
再加上,在人類世界內部爭論激烈,很有可能最終仍舊不肯屈服的背景之下,為了保留人類世界的實力——對於救世者文明的建造需求而言,這同樣是有益的,這又是一條理由。
那麼,支撐許正華去賭這一次的理由,就有了足足四條。
一,自己所提出的,極有可能是獨立於救世者文明科技體系的另一條科技道路。
二,救世者文明遲遲沒有殺掉自己,懷疑自己對於它們來說,擁有獨特的價值。
三,救世者文明幫助人類解決此次災難,無需付出太大代價。
四,幫助人類世界保存實力,對於它們來說同樣有利。
在足足四條理由的支撐之下,又有賭贏之後的可能預期收益,許正華最終決定冒一次險。由此,才有了許正華與天子面談的事情。
他的談判策略很簡單,你們救世者文明不幫我們人類世界解決此次災難,我就將放棄對「特異m理論」體系的繼續研究。
許正華對於這套理論的價值,是無可取代的。如果他放棄了研究,這套理論的研究進度,不說完全停滯,延遲個十幾年時間是完全可能的。
這就是天才型科學家的價值所在。
於是許正華賭贏了,天子退步了。於是,它不附帶任何附加條件,幫助人類世界解決了此次危機。
這便是那一次看似「神跡」的談判背後的整個過程。
而在沒有掌握與許正華同樣多信息的情況之下,世界政府的調查組成員們,幾乎已經還原了真相。
在心中略略回憶了一番這段時間的經歷,許正華對世界政府元首有關「後續局勢該如何把控」的問題,做出了回答。
他的回答同樣簡單。
「一切都如往常一樣,就當太陽消失事件從未發生過罷。」
面對許正華的回答,元首沉默着點了點頭。
他已經心中有數了。
便在這個時候,畫面切換了一下,一個新的通訊窗口出現在了許正華面前的電腦屏幕上。
一名決策者說道:「這位是我們世界政府戰略研究院院長,吳淵同志。我們邀請他參加此次會議,是有一些關於未來局勢發展的看法想和你交流一下。」
名為交流,但許正華心中清楚,自己大概只有認真傾聽的份兒。
之所以讓吳淵院長參會,目的應該也是為了提升自己對於大局認知的緣故。
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地位,也算有資格接觸這方面的事情了。
「許教授,你好,久仰大名。」
吳淵院長是一名看起來十分和善的中年人。他臉上掛着笑容,主動與許正華寒暄。
「吳院長,您好您好。」
簡短的客套之後,吳淵開門見山,直接說道:「關於未來的發展局勢,我們戰略研究院有這樣一些看法。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在救世者文明與人類世界的對抗之中,雖然有了一些勝利,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整體局勢仍舊未能得到改變。局勢仍然很嚴峻。在面對救世者文明的過程之中,我方仍未掌握主動權,仍舊處於被動應付的局勢。
以全局視角來看,之前的科技陷阱事件,太陽消失事件,超強輻射事件,都可以看做是在大局維持不變的前提之下,兩大文明的互相試探。
壞消息是,戰術上的勝利無法帶來戰略局勢的改變,好消息是,經過這些事件,雙方之間的相處模式已經基本確定下來了。因為我們雙方都已經清楚了對方的底線與力量,心中已經清楚如何選擇才是對己方最為有利的。
由此來看,人類世界被救世者文明『低強度奴役』的局面將持續下去,且將長時間持續下去。如果大局沒有改變,救世者文明大概率也將默認這種局面。
從戰略態勢判斷,這段時間,對於我方來說,將會是一段難得的戰略平穩期,如果未來想要有所作為,那麼這一段時間,幾乎可以說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必須要牢牢把握住。」
許正華默默點了點頭。他認同了吳淵院長對於局勢的判斷。
局勢再次產生重大改變的時候,恐怕就是地球陷入全面動盪的時候了。那時候,所有人都會被捲入其中,沒有任何人可以置身其外,自己也不行。
那時候,想要再去安安穩穩的做科研,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經過研判,我們認為,在這段戰略機遇期內,徹底改變敵我實力優劣對比的想法完全是不切實際的。我們沒有可能戰勝救世者文明。所以,我們的終極目標仍舊是延續人類文明的生存,而不是戰勝救世者文明。關於這一點,許教授你一定要有清醒的認知,不要犯了盲目樂觀,盲目冒進的錯誤。同時,投降主義與軟弱主義的錯誤也要堅決避免,我們要清醒認識到救世者文明的殘暴本性,不要試圖用任何人類世界的道德觀和價值觀去判斷它們,要認識到,能救人類的,只有人類,不能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救世者文明的善心之上。」
許正華沒有說話,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響起了一段旋律。
那是當初在三關市孤兒院之時,老院長時常哼唱的一首歌曲。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他莊重的點了點頭。
吳淵院長繼續道:「關於這段戰略機遇期的長度,我有一些問題想要問你。我們研究院內也有各學科科學家存在,關於這段時間以來,你的一些新的科學發現和判斷,我們也納入到了戰略判斷的考慮因素之中。據科學家們所說,近期以來,他們感覺,我們的宇宙似乎變得越來越陌生了——唔,這句話並不嚴謹,但你應該可以理解其中含義——我們認為,這種變化,極有可能與未來局勢的某種重大變化有關,對此,你有什麼看法嗎?」
許正華沉默了片刻,才帶着一絲略有些複雜的心緒,說道:「我也有同樣的看法。甚至,我懷疑,救世者文明降臨的真正目的,也與這些變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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