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府的事情很快告一段落,明面上有李凡挾持三個金丹修士,暗地裏還有一個青霆叟在暗中算計,黃海又不在,其他勢力縱然還有人手,但失了金丹修士的仰仗,當然翻不起大浪來。
當天晚上五個指揮使就率兵進城,把黃海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四五千募兵統統殺光了。
真的是統統殺光,西平府的百姓享了好多年太平,真的是被這些突然從北邊竄過來的客兵禍害慘了,恨得咬牙切齒,爭相生啖其肉那種。於是紛紛幫着離國本地的甲士開門引路,那些外地來的刀客一個都逃不掉,全被綁拿了斬首,有些直接叫人活活打了一晚上才能死。
雖然一整晚殺的滿身熾血,汗流浹背的,但帶着妹子辨出了她仇家的人頭,拿了兩個雞蛋,還受她三拜,聽了句「多謝恩公」,李凡就覺得,這趟也算值了。
於是第二天早上,李凡坐在城門上頭,細嚼慢咽吃着水煮雞蛋的時候。青霆叟也『姍姍來遲』。
接着李凡就冷眼旁觀,看梁師弟和兩位偶然路過的友好人士也現身,眾人慷慨陳詞,互飆演技,一起對了番口供,詳陳黃海勾結魔教,私通南宮家,禍害百姓,構陷污衊墨竹山清譽等事,於是青霆叟也表示『大驚』,並提議聯名去信墨竹山,請戒律院前來探查。
剩下的事情李凡就不管了,既然青霆叟那麼在乎什麼平衡,在乎大局,算計來算計去,連出頭的事情都要拿着把柄讓李凡來做,那剩下西平府一攤亂麻也丟給這老頭自己去收拾,也很合情合理的不是,那貨怕是還求之不得吧。
於是把這神霄派那個陰險謎語人甩在西平府穩定局勢,李凡自己就以『親自送信稟報觀主』為名,飛劍直朝長思城去。
長思城肯定得去一趟,除了送信之外,一則追殺黃海那個狗娘養的叛徒,二則也是了解他這個本體『李怡』的因果。
經歷了這許多人和許多事,如果非要選的話,李凡也想做個穿草鞋的墨竹山南派弟子,專心打妖怪練級修仙飛升,這種簡單單純的單機遊戲,樸實無華的隱仙生活,比起北方的勾心鬥角,陰謀算計,爾虞我詐,那真是逍遙暢快不知多少倍了。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況現在李凡已經被漩渦卷進去了。
因為俞家那一對智障兄弟自己找死,一時半會兒的,他恐怕很難和十四峰的散修好好相處了。
而且青霆叟那個謎語人話里藏了一堆機鋒,到了最後朝他喊的名字『李宥』,恐怕也不是老年痴呆記錯了,而是南派的人,真的默認他本名叫作『李宥』吧。
但系統確實也說了,李凡用的這具身體本名叫『李怡』,雖然系統也是個圖謀甚大的,但還沒必要在名字上來搞事吧?
所以說不定這兩個名字中間,還有一番誤會在。
而這一切疑雲恐怕都只能去長思城解開。
不把這些人間道的舊債了結了,就沒法安安靜靜的去修仙。
唉,真幾把煩……
但更煩的是李凡還不能直接飛進長思城,去那什麼,『家住長思城光宅坊西三百五十步,玄福門南四百五十步』的地方查訪。
因為沒有仙宮的勳爵封賜,也沒有天師級法師級別的道牒在手,山里沒見識的野人散修,是不准在京畿重地,御器飛空的。
這也是中原正道的禮儀規矩之一,說白了就是下等人不准從王侯將相頭頂上過,也免得天上突然跳一個人下來刺殺,總之更多的為了體現對仙宮體系的尊重。不守規矩的散修,都會遭到負責輪番鎮守長思城的修仙者捉拿。
以前這巡天的差事是南宮家仙兵負責,現在墨竹山執掌離國,當然內門可沒有那麼多人手來執勤的。
所以在長思城天上轉悠,把御獸御器飛行的修士攔下來查牌照,並負責拱衛離秋宮安全的修仙者法師(保安),都是離國仙冊上封爵受籙的勛貴,世家門閥的家主世子,也就是拿着墨竹山道牒法籙的外門記名弟子。
放以前大家都是墨竹山的同門,倒也沒人管的太寬,但最近長思城裏鬧騰的厲害,而且南北兩派鬧的這麼大,以後還是不是『同門』都難說。
李凡也不想招惹是非,他既然沒有司職,於是遠遠望到外城郭,也落下地來,掐了個神行訣,耐着性子一路沿着官道直往長思城去。
長思城,長思城,長思帝都城。
此城是當年仙帝正宮四後的南宮仙后所住,離國國都中京,整座城垣都是仿照仙宮三垣的帝都規制。三城環六坡,四四方方,一百零八坊,整整齊齊。宮城皇城郭城,也仿着三垣規制,皆以天象星辰星羅排布,去地三千六百頃,人口兩百四十萬。
長思城一地就有這麼多的人口,依照這仙界的一般情況來算,有資質練氣的起碼有四分之一,如今虛月當空,千載修行最易,其中有機緣築基的,說不定也有十之一二,這樣就有五六萬築基之士。
哪怕絕大多數人都要給卡死在築基圓滿境界上,不能寸進。但到底這麼多人,這麼多門閥,而且各有家傳和資源,草草記算,能得後天仙道的金丹法師,就算沒有個小兩千,恐怕也有個七八百。
估值差三倍這麼多,也是金丹確實難修,所以大多數也都是不得正道的假金丹,只能用來看大門或者雙修房中術的,和妖怪內丹差不多的垃圾。
再往上能成就元嬰真人的真修就很少了,大概百里挑一吧,當然是從正經金丹里挑啊。至少李凡一路上用神識望氣,長思城裏也就看到七八道元嬰級的華光綻放。
這麼乍一看來好像和南海玄洲一島也差不多。不過城中的元嬰必然不止這個數,肯定有人隱藏自己氣息的。也不是說那些放出神光毫不收斂的,就是如何囂張不可一世。
這主動暴露自己的幾個,大概是城內勢力的代表,為了勢力間的制衡,故意擺出實力來震懾屑小的。表示他們就在長思城坐鎮,不要想着搞什麼陰謀。
但即使並非所有門閥家主都在京中坐鎮,即使把各家暗藏的元嬰老怪翻個兩三倍的,相比二百四十萬的人口來說,二十幾個正宗的元嬰真人,還是太稀少了。
這也是因為突破元嬰這一道門檻,功法優劣尤為重要。仙宮那種濫竽充數的量產打手元嬰,爐鼎元嬰,和金丹法師都能斗個五五開。同婁觀道正經玄門破劫傳道的真修,真的不能放在一起比較的。
畢竟母雞說出來也是恐龍進化的,也能撲騰着飛兩下呢。但你要是有的選,是選母雞,還是選真正的大鵬呢?試問有機會求得更上大道,誰還甘心弄個除了能飛嬰出竅,舍奪替換肉身之外,幾乎別無他用的假元嬰呢?
所以離國門閥這些人其實還真是很仰慕墨竹山的大道的,如果真的誠心實意依附墨竹山,如同十四峰的散修一樣接受墨竹山的同盟體制,那他們這些世家的家底加在一起,到底能有好幾百的金丹加入,是真的能讓墨竹山躋身天下第一線的強大勢力之列了。
只不過到底家大業大,人口太多了,其中會有人生出亂七八糟的心思也是難免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有時候人心再叵測,陰謀再精細,沒有實力也是沒啥用。
李凡一到外城牆附近,遠遠的就能觀氣望到浩瀚無匹的化神神光,沖天覆地,浩蕩綿延,覆蓋京畿,中正平和。
這樣猶如天地自然的偉力,自然正是現任國師,墨竹山婁觀道觀主封青牛,散發出來震懾群魔的道息,在這樣的絕對實力面前,那些鬼魅又哪裏有翻騰作妖的餘地。
李凡一番亂麻的心境,也在遠遠望着浩蕩氣柱的時候,許多煩惱都雲散煙消。那麼大一個拳頭擺在那裏,真的是明明白白,一點都不怕魑魅魍魎,許多鬼蜮伎倆了。
真就像玄天劍意說的那樣,管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幹嘛,就是一劍削過去,連一劍都接不住的垃圾,根本沒資格跳出來背台詞。
『玄天劍意,本座啥時候這麼說的,不過大體上是那個意思,另外還有一件要緊事,李清月你道心不穩了。』
李凡大驚,啥?他的悟性不是天下第一,怎麼就道心不穩了??
『玄天劍意,呵呵,冷血無情,天性好殺可是難得的天資,天生的殺人鬼更是萬中無一的,你悟性雖然不差,心性上卻只是凡俗之輩罷了。
而這半年裏你連過兩遭殺劫,屠戮太眾,氣數里血光沖天,殺意過甚,可現在你走了正經內丹的路數,修煉的又不是劍仙殺伐之道,這些殺業纏身沒有相應的功法來轉化,並不是一件好事。
更雪上加霜的,你還觀望了凶獸煉成道體,雖然修為大進,但平常潛意識裏壓抑那獸化道體避免失控,都佔去了大量的神識,現在你見人就想着一斬了之,就是性子已經被那凶物給影響着,道心不穩的體現了。
若說的嚴重一點,長此以往,不,以你的修行速度,這樣下去不出兩三年,恐怕很快會被殺意衝心,凶神奪體,脾性大變,變成一個見着人就想誅殺的魔頭。
而現在只有三個辦法來解決這種隱患。』
李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靠,嚇了老子半天,還以為要和那青陽老魔一樣精神分裂了,結果居然有三種可以解決的辦法那麼多麼……那說來聽聽噻?
『玄天劍意,第一還是修太陰劍經,只要你大喊三聲不修化書就是了。修了劍經,你這麼多殺意正好那來煉劍,倒不如說殺的越多越好,斬人越多,越有益身心健康。』
李凡簡直無語,說真的,北辰劍宗對於身心健康的定義很有問題啊,他們才是最需要心理健康維護系統的吧?那有這個保底就沒啥大問題嘛,不過他還是想試試歸虛元嬰,畢竟拜月還能倒刷心情點的輔助效果實在太香了……
『玄天劍意,切,真是個倔驢,好吧那第二種,就是現在找個地方閉關修煉,蹲個三五十年的,把你的無極元嬰突破了,元神大進,自然可以壓制住道體的修為,並用元嬰境界的功法,慢慢消餌化解身上的殺劫業數。
但是要注意這段時間千萬不要再濫殺人了,不然本座怕你的定力把持不住。』
哇靠,你這不是說了等於沒說,現在宗門裏這種火藥桶一樣的情況,他有可能置身事外躲起來修行嗎?
『玄天劍意,那最後只有一個辦法了,你想辦法找個雙修功法學學,把元陽破了吧。』
……
……
……
李凡捂住臉,唉……猜不透,真是猜不透啊……說真的,他以為自己已經有點熟悉玄天劍意的風格了,可還是猜不透啊……
「你他媽這到底算個什麼解決辦法啊!是不是逗老子玩呢!」
『玄天劍意,誰在逗你玩呢!不是你小子自己一個勁得想雙修麼,要不然本座哪裏想得起來!不過這一次倒是真的只有這樣才能救你命了。
很簡單的道理啊,你又不是那種冷血絕情的天才,如今殺業纏身,自然心情積鬱,而且被那幾個紅粉骷髏撩撥太久了,邪火攻心,聞到女人味就蠢蠢欲動了吧?
本座看你現在的道心,明顯是把持不住這一身修為的了。不要再憋了,憋出問題來更麻煩,你現在去找個金丹境界的道侶和她雙修!
不過記得啊,主要是你把自己的修為,讓度一點過去。這樣自己損上兩三成的功力,也就可以壓制住道體,把道心穩住了。你可千萬別再採補別人的真氣了!不然真的要爆了懂不懂!
當然本座對這種下乘的修行之法也沒什麼經驗,都是聽朋友說的,所以詳細的就不能指點你了。對了,聽說還有個紅包可以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哇靠!你那是什麼不正經的朋友啊!這什麼餿主意!不就是叫老子逆向去做別人的爐鼎嗎!」
李凡是真的要瘋了。怎麼這麼多臥槽的事情就突然竄到一起來了!簡直是要人命啊!
何況這麼突然的,到哪裏找個人來雙修,難道要他立刻飛劍去南海找莫島主救命嗎??
「喂,那道人,別自言自語了,到底要不要進城,道牒法籙拿出來,入城收二十文稅錢。」
正好這會兒排隊到城門口了,瞧瞧頭頂啟廈門的門樓,於是李凡也只好收拾心情,強壓着心頭的糾結,把道牒遞上供城門吏查看。
還好墨竹山弟子眾多,道牒上也沒寫修為,而青霆叟之前說過李凡和那李家人長相相似,為了避免引人注目,別再給捲入什麼不想乾的爭鬥之中,李凡早已提前變化了個平平無奇的面貌。這些看門的宿衛和官吏自然也看不破他的法術和境界,查看文牒無誤又收了銅錢就放行了。
進了城裏,最緊急的事情倒也不是去尋觀主,當然更不是去找道侶雙修!
李凡準備隨便先找個路人,問問光宅坊往哪裏走,任務一件件做,尤其特別不靠譜的那種,就先放一放再說。
「光宅坊?」被李凡拉住問路的老伯皺眉打量了他一番,瞧瞧他腳上的草鞋,「你個野道人,去那種勛貴聚集的街坊做甚?」
李凡汗一個,怎麼你們都是朝陽區群眾麼這麼機警,這一次又得換靴子穿才能觸發劇情還是怎麼的……
不過李凡眼珠一轉,隨口現編,「貧道只是受友人之託,來送一封家書,聽說他住在光宅坊附近。貧道也是第一次來長思城,打擾老丈喝酒了,還請幫指個路。」
說着順手就摸了十幾個銅錢的酒錢塞過去。
老伯還是有些懷疑的瞅着他,不過顛顛手裏的金錢,衝着這頓酒錢的面子,還是往身後指指,順帶提點道,「倒也好找的很,這條大街一路往北走到頭,北門前第一座坊就是。不過你這樣的麻衣道士可進不去,叫宿衛禁軍看到了要挨打的。
你那朋友住在那裏必是世家子弟啊,若是要投送書信,就去東市候着他家府里出來採買的管事,或是找驛卒,給兩個小錢,請他們遞書就是了。你朋友是哪個府里的?」
李凡大喜,正好打聽,「我朋友姓李,家裏大致是挺有錢的勛貴,聽說他阿父名喚李淳,大概在朝廷里當官,老丈可曾聽過。」
「李淳,當官的,挺有錢……」老頭想了想,手一攤,「沒聽過,長思城裏姓李的可太多了,潑一盆水都能濺着兩三個。既然是當官的,又住光宅坊,可知道是幾品的勳爵,官居何位,在哪個衙門裏司職麼?」
「啊這……倒是不知,」李凡汗一個,李淳問不出來,鄭明珠大概也難,不過,倘若這家人長相都差不多,還被誤會了……「那您可聽過李宥麼?哦大概太小,那郭家呢?或許是他家的姻親朋友……」
「郭家?郭……」老頭一愣,面色劇變,「郭家!郭家那個李家!不認得不認得!」
李凡眯起眼,看着老伯扭頭就跑,分明就是認得的樣子。倒也不用去追問為難人家。看這反應他心裏也差不多有譜了。
於是李凡把靴子連同那身史詩皮膚又換上,取出從仙衣閣買的帷帽戴上,那帷帽外頭罩着的皂紗正是『不知面』制的,從檐下直垂到頸部,遮住面目。
並把隱身符一拍,做足了準備,便徑直往北,如一道煙影分塵般,穿梭過繁忙的大街,來來往往的車馬人流,卻仿佛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一般。
而李凡也全不在意兩邊的景色風情,只是一路腳下不停的,直快步抵達北城牆,遠遠看見朱樓城坊的門牆,以及被宿衛禁軍拱衛的金門匾額上,光宅,兩個大字。
但是已經沒有繼續混進去的必要了,也無需再去尋找什麼玄福門。
因為光宅坊北邊,就是紫殿金頂的離秋宮宮牆。
而光宅坊往西,也根本踏不出三百五十步,就有另一堵高聳的青牆,擋住了他去路。
抬頭望去,那面青牆居然也有五丈之高,比離秋宮的宮牆還是要矮一截的。
但李凡在牆角下,仰着脖子往上看時,卻覺得連頭頂的藍天,都給那道牆封住了。
牆的另一邊,就是離國世子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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