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生醒過來的時候,其實時間也沒過去多久,天剛蒙蒙亮,太陽還沒全出來,而且還給天邊綻放的豪光蓋過了,風雲被各種神光污染成五顏六色的,看得他頭暈想吐。但他也動不了,這會兒他又給包成個木乃伊似的,一看這種熟練的包紮手法,羊思黯就知道自己又給那個誰救了。
「你是來給師兄報仇的?」
羊生聞聲斜過眼,看到身邊躺着小半塊人,「哇噻都這樣了你還沒死呢!哎喲喲好痛,好痛……」
謝明晨翻了個白眼,「彼此彼此,不過我的大仇也算報了,也沒有遺憾了……你不是來給你師兄報仇的麼。顧默是我殺的,不快動手,你就沒機會了。」
羊生也翻了他一眼,「我詐唬他的,我根本不認識顧默。」
謝明晨皺眉,「可是你說他是……」
「他不是甲甲,我才是,我想起來了,我才是雲台峰師兄,執筆童子甲甲……」
羊生扭頭看向一邊,那裏有他的匣子,折斷的玉笏,和一塊滿布裂痕,已經被煞氣腐化的玉佩。看得一時出神,喃喃道,
「我少年得了仙緣,本可以拜入玄門的,不過我心高氣傲,志在天下,醉心功名,覓的是功成名就,封侯拜相,就投入太傅府門下。太傅還親自給我算了一卦,說我在離國至少有三十年宰執之命,就叫我先去外藩出仕,積累了地方的經驗再回三垣拜相,執掌中樞。誰知我在離國的仕途都還沒開始就斷絕了……
後來遇到中護軍,他告訴我近年氣數大變,乾坤扭轉,天命難測,勸我回三垣做個侍郎先避一避,我不想無功受祿,才問他討了這份巽國的差事,想不到人生如此叵測,居然氣運一轉,就碰着魔神復甦,如今壯志未酬就折在這了,真是不甘心啊……」
謝明晨沉默了一下,「我乃謝明晨,原是前朝謝氏之……」
誰知羊生打斷他,「好了好了你不要說了,你家的慘事都喊了一晚上了,真的夠了。」
謝明晨噎了一下,怒道,「那你和我說你的事算是什麼意思!哼!」
「我不是和你說,我是和他說……」
羊生扭頭看向拿着吳鈎走來,因為剛才施展全力,已經恢復了李清月真容的李凡道,
「李真人,這次又得你相救,實在無以為報,只麻煩您幫人幫到底,等我死了以後,請把羊思黯捨身除魔,拯救蒼生之事記下,拓在碑文之上,能塑身建廟,廣告四方百姓就更好了,這樣說不定我死了還有機會做個城隍,我在雲台峰和三垣都還有點門路,下去封個山神判官什麼的也不一定呢。」
「……你還真是死都要做官啊……」李凡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可惜又要耽誤你的官運了,以我熟能生巧的醫術來看,你暫時還死不了呢。不過你家丫鬟為了護主,傷的太重,恐怕沒個百八十年靜養,沒法開口說話了。你要是還想見她一面,就安心養着吧,別動不動尋死覓活的。」
羊生嘆了口氣,點點頭,閉上眼不再言語,也不知道是僥倖還是失望。
李凡看這貨還能叨叨叨這麼精神,知道他暫時沒性命之危,就直接把吳鈎放到謝明晨身邊,「謝兄,你道體大損,早晚得兵解了。不過對你來說,轉世重來或許不是壞事吧?」
謝明晨沖李凡點點頭,「多謝李兄相救,謝明晨銘記於心。」
然後他把手一抓,摸出一塊寶珠遞給李凡,「我此去不知何年何月能醒來,我這些義子,來報仇前放去羅酆洞天了,就託付給你了。」
李凡認出那寶珠是當初對方用來召喚飛蛾的,便點點頭接到手裏,「好,我幫你照料着。」
這兩人倒是知道了李清月的相貌,不過李凡也不在乎,一起除魔就是過命的兄弟了,也沒必要斤斤計較的。
但為了方便行事,等他回了些真氣,還是變回李藥師的容貌,並放出月魄劍光,將謝明晨和羊思黯兩個裹了一起飛空。
他剛才轉了一圈,尋找哪裏還有倖存者,可惜來的還是太晚,這禁苑夜宴已經重複了好幾波,大部分人的神魂都被吞噬了,再加上後頭獸之子出世的大爆炸,除了明顯身負劇情的天命之子,周圍一個活人都沒有了。或許那些玄門真修里,多少有幾個元神出竅走了吧,但具體的李凡也不清楚了。
如今西邊還在打,而且打得驚天動地的,看來獸之子還在垂死掙扎,玩命反抗,也不知道興業城那邊是什麼情況。於是李凡先劍光往東去,到九江府找個地方落腳,放這兩個累贅養傷再說。
「唉,怎麼又是你啊……」鐵佛寺的法覺一抬頭看到李凡劍光落下來,臉都黑了。
他的兩個師弟一個斷了雙手,一個折了雙臂,都癱在床上瞪過來。
「呵呵,我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認得你們三個啊,哦,你們買了藥治傷是吧,那不是巧了麼。我這裏還有兩個傷員,順便一起治了吧,出家人慈悲為懷嘛。」
李凡甩手就把兩個傷員交給旁邊的小沙彌,又給了一梯籠金餅,加了幾丸丹藥塞到法覺懷裏,「好了好了,湯藥費我出就是了,對了,你家的幻月寶鑑給巽國主毀了,還有什麼念珠啊紫釵什麼的也犯在他手裏了,冤有頭,債有主,不關我的事,節哀順變哈……」
不過這次法覺一把抓住他,拽着李凡怒道,「施主不要太過分了,技不如人,你打傷我們師兄弟三人也就罷了,可把本寺的法寶毀了,叫我怎麼和震州的上院交待!要賠錢的!」
這時一個小沙彌跑進來,「主持!主持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上院沒了!」
「啊,啊!」法覺大驚。
李凡聳聳肩一攤手,「這個真不關我的事啊。那這兩個幫我照顧着可別死了,我還得去西邊找人,順便瞧瞧打得怎麼樣了……」
法覺一時也顧不得他了,拽着沙彌就問,「怎麼回事!說清楚了,哪座上院沒了!」
李凡趁機偷了和尚一壺清茶漱口潤喉,喚出月魄剛剛飛劍升空,就聽到那沙彌哭訴道。
「都,都沒了!侯骨反了!一把火燒了蘭陵!蕭國主生死不知!震國天下大亂了!」
「什麼!」xn
別說李凡劍光一拐又折回來,三個和尚一個羊生也垂死病中驚坐起,差點從病床上跳起來。只有謝明晨淡定得問,「侯骨是誰?」
「侯骨是艮國的叛將,在艮國造反奪位失敗,歸附震國主麾下的,怎麼回事!他雖是化神境界,但麾下都是殘兵敗將,哪來的實力拿下蘭陵!而且為何我都沒聽到一點風聲!你們哪裏得來的消息!」羊生驚得繃帶都迸血了。
大概是法覺把他捏疼了,小沙彌哭訴,「鐵,鐵佛說的啊……」
法覺皺着眉放開手,念了聲『南方不動如來』,深吸一口氣解釋道,「我鐵佛寺各地分院主持都可以請隨身攜帶的鐵佛傳遞急信,相互聯絡,以備不測,既然動用此法求救,看來此事必定不假,這麼大的事情,消息很快會傳來的。」
李凡眯起眼,「巽國主剛入魔,震國主就給叛軍謀害了?」
斷眉毛和黑和尚大驚,「什麼!巽國主入魔了!?」
羊生突然大驚,「神教!肯定是神教!都是計劃好的!坤國那邊一定也出事了!」
法覺皺着眉道,「稍安勿躁!你們好好養傷,貧僧去拜見鐵佛,搞清楚怎麼回事。」
李凡也點頭道,「你們一群病號也別一驚一乍的了,先在和尚這養傷,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着呢。」
當然李凡也很好奇現在到底是啥情況了,從玉佩里找出藍胖子那份戰報。這戰報他翻過一次,記得裏頭還有藍胖子的廣告來着……
找到了,青烏門唐繼堯,只要運用雲台峰的寶庫傳遞消息,一個辟兵錢就可以打聽消息了。這唐算子在雲台峰信息源最多,侯骨造反的情報從他那買現成的就好了。
於是李凡寫信同藍胖子訂購了震國和巽國的情報,就暫且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劇情扔到一邊,既然兩個重傷員有人看護了,就立刻折返興業城,沿着灕江西去找林家的兄妹。
哪怕月魄劍光極快,但他這一去一來,天也都大亮了,那些個化神居然還沒打完呢。
那巽國主真的是慘遭圍毆,在垂死掙扎了,一路上都落得龍鱗血肉,水銀魔血,煞氣四溢,也不知道污染了多少地方,再加上前晚上被放出來的那些煞屍魑魔,只怕巽國要從此生亂,邪魔四處,江山不穩了……
李凡現在真的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收拾這些煞氣污染了。他劍光繞着興業城頭轉了一圈,遠遠得便望到這座曾經的王城京畿,已經被大風大火徹底摧殘了。
曾經最為繁華的胭脂浦兩岸,根本是片瓦不存,江北虎踞宮內外,更是煞氣沖天,魔煞四處,到處都是亂竄暴走的異形。
因為獸之子降世搞得驚天動地的,城南兩宮死黨的內戰姑且是被迫暫時停息了。現在局勢混亂,一時還不知道誰勝誰敗,大概兩宮都已經在親信裹挾下逃出城去了。不過傷害已經造成了,太子府和魯王府都是一片狼藉,死傷無數。不知有多少私兵的殘骸和被牽連捲入的民眾屍體都還沒有來得及收拾,只怕自殺自滅而死的人,也不比被煞氣感染而死的少多少。
當然更多的人則倉皇出逃,興業城一夜之間被搞成廢墟魔域,當然是待不了了。李凡遠遠得就看見數不盡的難民,如蟻群避雨似得在平原上匯聚成人流,難民的隊伍逃離出城。
因為北邊有大江,南邊有山鬼,東邊有獸之子和一大群化神修士打殺過來,大概更多人是被迫朝西邊離國的方向,避難去了吧。
李凡繞到江口找了一陣,原本駐紮於此的巽國水軍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大量的沉船,好多被燒灼殆盡,不知道是那場大爆炸,還是後來內鬥的時候,兩邊爭奪水軍害戰火波及了這裏。但麻煩的是岸邊林家兄妹住的商船也不見了。
李凡找了一圈,倒是沒見到附近有商隊的沉船,懷疑商隊是被軍船裹挾着逃散了。不知是沿江過來的時候飛遁的太急錯過了,還是因為去了九江一趟耽誤太久,他們已經順着水路往離國避難去了。
這種混亂的時候,李凡拿出司南,看到勺子飛轉,到處都是機緣的干擾,掐指算了一算,只能算出林家兄妹暫時沒有性命之危,但現在到處都是煞氣和難民,要準確算出他們的所在就有點困難了。
天數變化越來越混亂了,這世道簡直是踩了一個加速,朝着亂世的深淵墜落而去,世代的大潮之下,每個人都命如浮萍,隨時可能被激浪拍碎,傾覆,淹沒於浪潮之下。李凡也不由生出無力感來。
他只是阻止獸之子悟道就已經拼得筋疲力盡了,可是做到這樣,真的夠了麼。現在煞氣大規模在興業城擴散開來,散出去多少煞屍和魑魔也不知道。還有震國那邊,只怕也會發生差不多的事情。中原雖大,卻不知道哪裏還是淨土啊……
李凡搖搖頭,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暫時也不用繼續往西追了,剛才他找人的時候,瞽觀神識掃了一遍,發現城裏還有少數人沒來得及逃出去的,便先直接劍光落下去救人。
獸之子他還真沒啥把握正面鬥劍挑贏,不過下頭這些魑魅煞鬼那還不是隨便砍。被困住的人只要還沒顯著的變異,也沒有見人就撕的神經病傾向,看到了就幫一把帶出城去,能救幾個是幾個了。
這樣又耽誤了一段時間,天邊化神大戰的光污染才逐漸消散,但好似是越打越遠了,煞氣的源頭似乎並沒有徹底消散。
說真的怎麼回事啊,十一個打一個打一天了還干不掉那貨?到底行不行啊?
「李道友你可真能啊,我安排這麼多人手,就剩你還活蹦亂跳的。」
李凡正站在胭脂浦江上,用瞽觀法檢查尋找之前爆炸物的痕跡,突然張崇陽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來了。
「哦?都死光了?」李凡摸摸下巴,「怎麼北邊來的那四兄弟不歸你管啊?」
張崇陽笑道,「呵呵,四位靈官是特地來誅魔的,只是想不到區區一個巽國主,連北辰劍宗的大師兄都奈何不得啊。」
李凡也冷笑,「怎麼拿不下,我不是都把它送去雲台峰了,你自己看不住他關我屁事。」
張崇陽哈哈一笑,「這麼說真是你把那魔頭扔進紫釵院子裏的?這事可鬧得大了,梁神君若知道了,怕不是要氣瘋了。」
李凡也哈哈一笑,「區區一個神君我怕她個毛,魔神當面我都不甩它的,何況這都是千戶你的吩咐,我怎麼能不照辦!」
張崇陽聲音一冷,「李兄這麼說就不對了吧,我說的可是叫你把孫仲虎綁來三垣的,你辦到了麼?」
李凡也聲音一冷,「反正我給你綁過一次了,張兄你也記得把錢打到我賬戶里,少一銖我就去太傅府找你當面討。」
張崇陽靜了靜,笑道,「哈哈哈,李兄不愧是北辰劍宗的高徒,我想你一定能將劍宗發揚光大。呵呵呵。」
他笑李凡也笑,「呵呵呵,千戶不愧是太傅府的心腹,我想你也一定能光耀太傅府門楣的,哈哈哈。」
兩個人「呵呵呵」,「哈哈哈」,得尬笑了一陣,一齊止住聲。
張崇陽冷聲問道,「禁苑那是怎麼回事。」
李凡也厲聲問道,「胭脂浦這是怎麼回事。」
張崇陽答,「不知道,我只聽說魯王死了,殺他的是衡山的劍仙,可人不是我安排的。」
於是李凡也答,「不清楚,但我聽說有個叫侯骨的反了,現在已經打下蘭陵了。」
一陣陰風捲起,李凡閉着眼四處望望,已經感知不到張崇陽的存在。
哼,跑了麼……看來這世上終歸有些事情,也不盡在太傅府的預料之中啊……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6s 3.99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