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自此一別後不出兩日,從荒野里、邊塞上直至滄州城的官道內,出現了一對神秘的旅人。
他們各騎一匹馬,悠哉悠哉地趕着路。在路上時不會特別引人矚目,因為在旁人看來,這二位也只是大家一樣在四處奔波而已。
越往南走,土地便越肥沃,人煙便越密集,這對神秘的旅人也便能夠更容易地混進人潮人海里。
若說當真有人想從他們身上找着些蛛絲馬跡,那也只會將目光集聚在那位妝容綺麗的女子身上,並且會很自然地將她身邊的男人忽略掉。
兩匹馬通常是一前一後地走着,因為後面那匹馬身上馱着一個男人和他全部的家當——一個大灰布包袱,一把劍鞘被裹滿白布的佩劍,以及一隻盛酒水的葫蘆,一支用布囊裹着的長簫。
他頭上蓋着一頂破布帕,像是要故意遮住頭頂上的缺陷一樣,把頭髮都藏在裏面了。身上的衣裳還算整潔得體,都是層層絹布,且大都是灰暗深沉的顏色,滿頭灰土,因此這讓他給人感覺顯得分外臃腫、廉價。
是以這匹馬才會走在後面,而不必為前面的女子開路探路。比起這匹甚顯累贅的良駒,馱着這漂亮姑娘的馬則顯得輕鬆許多。她的馬鞍袋上只放着一把琵琶,此外再無任何東西。
這女子的裝束也是一身輕飄的綢緞衣裳,蛋花色的花襦裙剛剛沒及雙膝,裙子下面是一條短襯褲,其中一隻靈巧細膩的小腿上纏着一串銅鈴,走起來時會發出聲響。她雙眼附近點綴着光彩奪目的妝容,像蝴蝶一樣對稱美觀,只單單露出那對長眸,臉上掛着面紗。
她駕的小馬駒腳步輕盈了許多,所以經常領頭走在前面,還時常會不耐煩地對後面的男人調情似的催促道:「阿牛哥,你走快些,若是天黑前還沒找到酒肆、旅店,那就糟了!」
那男人也會跟着親切地應和道:「瑤瑤,別走太快,小心碰着人」
這在過路人的眼中,這不過是又一對四海為家的窮苦伶人夫婦罷了。丈夫將所有積蓄都用在裝飾打扮自己的妻子上,只為了在給別人獻藝的時候能夠搏得多幾回喝彩,賺得多些銀子。
在必要時,這樣的伶人夫婦也會出賣色相以求得食宿,是以,即使那女子打扮得再美麗,也不會改變她在常人眼中的低賤地位。
出於這種態度,這對神秘的旅人並不會得到過多的關注,甚至與此相反,他們得到的更多是別人的冷眼和唾棄。
「阿牛哥」和「瑤瑤」一路上只有彼此,無論是在現實還是在他們心裏。這世間不接納他們,只有在他們停下腳步,找到一個人來人往的小村、小店旁,開始駐足歌詠的時候,才會讓人多瞧上幾眼。觸動到誰人的心弦,賞銀也會跟着多些。
等銀子賺夠了,他們便繼續上路。無人知曉他們是誰,即便是在一路相伴走來的其他羈客眼中,這對夫婦也只不過是懂得幾篇鮮卑樂章的尋常優伶而已,其餘一概不知曉。
也就是說,至此為止,這對旅人都沒遇上任何麻煩事。畢竟路上遇見的,無不是茫茫紅塵中的過客,就算是每個人的身份地位都不一樣,也能夠找到唯一的共同點,互相理解對方。
這樣平和的生活一直持續到走入群馬山的關隘群馬關的那天,在那裏,人們不會記得你曾經風塵僕僕,他們只會看見眼前的稀客是從北鎮遠道而來的美艷伶人。
白鳳原本並不想多惹是非,關隘守衛問什麼,他便答什麼,甚至親眼看見對方拿着自己與慕容嫣的通緝令時他都面不改色。
起初那關隘守衛見到對方有御夷鎮的通關文牒,的確是很順從,將白鳳與慕容嫣放進關隘的瓮城裏面。豈料,內里早已站好幾十名士兵阻攔着。
周遭的百姓鄉里見狀,沒有一人不是來去匆匆的,直以為是抓着通緝犯了,生怕讓牽連上去,唯有路途上聽過那兩位伶人歌詠的零星數人願意停留片刻,問清楚發生了何事。
領頭的兵士生着黑髮虬髯,但是濃眉大眼,眼窩深邃,鼻樑高挑而窄小,與中原人的精緻相貌不甚相似,倒是和鮮卑人的相貌更接近。他對幾位替兩個伶人問話的人講道:「我們這裏已經很久沒見過通曉音律之人了,如今逮到兩個,怎能不留下來,替我們唱上一曲?」
然後到夜裏,他們便在瓮城裏閣子裏擺上小宴,築起高台,讓阿牛哥和瑤姑在上面奏樂、歌舞,為他們助興、解愁。
本該是很美好的夜晚,歌舞唱罷做罷,人人都很滿足了。只是偏偏有幾名士兵趁着酒醉,故意纏上慕容嫣,那時她還是光着腳,踩在高台的木階梯上準備離開。
只聽他們講道:「我們兄弟湊了幾個錢,小娘子,能不能陪我們一夜呢?就一夜」說罷,他們便一哄而上,抓着瑤姑的裙裾,小腿,將她絆倒在地上。其他小卒見狀亦是跟着起鬨。
慕容嫣霎時慌了陣腳,也不敢反抗,只是戚戚地看向自己的阿牛哥。
白鳳此時也不打算隱忍了,趕忙上去驅趕着,懇求道:「各位官爺,小人到滄州去是為了授藝傳道,我娘子瑤姑也是賣藝不賣身的啊!」
鬨堂訕笑的情形未過多久,那領頭的士兵便走了過去,喝止了手下的愚蠢行為,說:「你們這群小廝,還真是酒狀慫人膽!」隨即他便使人去將那幾個酒醉的士兵拖了出去,分別施以鞭刑十下。
「牛兄弟,瑤姑,鄙人教導不周,任由手下小廝這般無禮,實在該罵!楊某鎮守群馬關已經十數年,確實已經很久沒聽見過北鎮的歌謠了,方才恍了神,沒注意到這些小廝如此無禮」
「難道楊大人也是鮮卑人?」白鳳攙着依舊驚魂未定的慕容嫣,如是回道。
「我父親是漢人、母親是鮮卑人,只是自小跟着父親生活,幾乎忘記自己也算是個鮮卑人了。」
「楊大人,小女子亦是如此。真沒想到,此地竟還有與我身世相當的人!」慕容嫣怔怔地笑着,又虛弱了幾分,往白鳳身上靠近了一些。
「時候不早了,你們也快去歇息,明早趕路要緊!那些傢伙還與我說你們不像好人,真是胡說八道!希望,日後還能夠再聽見瑤姑所詠唱的歌謠」
得益於楊守將的一番好意和遊方藝人的身份,白鳳和慕容嫣幸運地躲過一劫。
他們的旅途遠遠沒有結束,每一個明天都是全新的開始。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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