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那虹橋之下,聚集有千萬個避雨人,因一時意氣用事,而決意讓諸位同伴餓着肚子去拜訪各門各家的趙小妹,不得不尋了處酒肆歇腳。
他們讓小廝備好滿滿一桌的豐盛飯菜,搬來一個正熊熊炙烤着的大火爐放在飯桌附近用以取暖。
與其他夥伴相比,小妹看似沒有一點食慾,遲遲沒動筷,只是茫然地把手支在桌上,無精打采地撐起下巴,望向窗口。直至陣雨停歇,她才出言苛責在座諸位,說道:「休息好了吧?剩下還有幾家,我們得在日落前,車夫伯伯,你先去備馬車誒,荊棘到哪裏去了?」
「小姐,荊師弟方才便不見了蹤影。」紫釵放下手中碗筷,便即漱口擦嘴,準備啟程。
與此同時,正自狼吞虎咽的岳青菱絲毫不顧及儀表儀態,嘴裏的東西還沒咀嚼完,便斷斷續續地抱怨說:「趙小姐,你瞧我們,衣裳、頭髮,都是濕漉漉的。又冷又餓,哪能你像這般坐在車裏便什麼事都不要管了。」
「那你們自己留在這裏吧!」趙小妹橫眉冷目,傲氣十足地回道:「只有我與紫釵二人同行也未嘗不是第一次,哪裏用得上你這些不知分寸的小輩們保護。紫釵,我們走!」
話音剛落,賀拔弘毅便即欺身而至,與小妹恭敬道:「遵命,趙小姐。只我一人,也足可保護小姐的千金之軀。」
「哼,好吧,讓本小姐看看你到底多有本事。」小妹話了,與紫釵攜手走出酒肆,不過須臾,便在半道上被人喝住了腳步。
「趙小姐,請稍等片刻!」荊棘穿着剛被烘乾的衣裳走來,身上還有一股濃濃的汗水和雨水交雜的奇怪氣味,對趙小妹敬道:「趙小姐,白師兄吩咐,令我與岳師妹不能與你分開。」
小妹道:「哼,那你們要在此歇息到何時?」
「我們馬上就來!」說罷,荊棘匆匆回到岳青菱身邊,將身上那件乾燥的外套脫了下來,遞到對方面前,關切地問候道:「師妹,你趕快找個地方換上這件衣服——我方才在大堂中央的篝火旁已經把它烘乾了。」
「啊?」岳青菱起初還不明白對方此舉是謂何意,待接過衣裳後才猛然醒悟,紅了臉,隨意找個方向抱起衣裳便要跑。跑過一段路,還記得回敬荊棘一句話,說:「師兄,你不吃東西了?」
「我吃過了。」荊棘答道:「你快些去換身衣服,免得受了寒,若是讓蘇青師兄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
少頃,岳青菱身穿本屬於荊棘的那件暗褐色外衣走回到眾人身邊,雖然布料低劣,尺寸不合,但是格外溫暖。
紫釵笑盈盈地看向岳青菱,說:「濕了的衣服便交由我看管吧?」
「那,荊棘師兄怎麼辦?」岳青菱稍顯憂慮地與荊棘相覷一笑,而後迅速改變了態度,生怕讓人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事情,回道:「他他只穿一件單衣,走在街上也太不體面了!」
荊棘道:「哈哈哈師妹,我們持心守矩,處事正直,何來不體面之說?」
岳青菱道:「反正,我不要跟你走在一起。」說罷,她便低着頭悄悄走遠了幾步。
眾人見狀,無不笑聲迤邐。
之後一路上,岳青菱果真再沒與荊棘同行過,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後,嘴角時不時浮現出一絲羞怯的笑意。這一切都被坐在馬車上的趙小妹看在眼裏。
為此,小妹時常暗自慨嘆,她與岳青菱分明年紀相當,卻難以享受得到這份戀愛的滋味。儘管她非常清楚,在之後的日子裏自己會漸漸習慣,卻還是難以抑制住心中的憧憬。
當日所有的洽談都十分順利,就算遇見了不想做萬本無利生意的人,小妹也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加之賀拔弘毅不斷在旁幫腔做勢,總能打動到各位財主。
猶如陣雨後的彩虹般,六疾館的籌建工作已然順利完成,這讓人不禁感到希望就在前方,心中自然擁有無限動力。
接下來不足兩個月的時間內,小妹聯繫上下,動員商賈出資、遊民出力,選址在御夷書院附近建設六疾館。
在此期間,如果沒有賀拔弘毅鼎力相助,趙小妹絕不可能勸說得了那等遊民流賊,至少她心裏是這樣認為的。
小妹很快便發覺,賀拔弘毅身懷經世之能,絕非尋常富家子弟。他能夠冠冕堂皇地向流民們保證:「只要你們願意為建設六疾館出一份力,不僅能拿到相當可觀的薪酬,日後六疾館建成,還能讓自己或者家人優先得到救助。」
倘若有人質疑他,他也能輕鬆瓦解各種言語上的抨擊。
賀拔弘毅把控人心的能力,實是令趙小妹膽寒。
有一次趙小妹突然好奇,問賀拔氏如何能夠鼓動這些在平日裏便意志消沉、無心上進的人心甘情願地去替六疾館搬運石頭、木材。
豈料到,賀拔弘毅對自己的功勞感到不屑一顧,說:「不過都是些雕蟲小技,恰好順應了民心,事情便辦成了。」
賀拔氏謙卑得有些令人吃驚,因為他以武川鎮人的身份,僅僅在一個月內,便差使一群遊民流賊將六疾館的規模搭建完畢;不消兩個月,六疾館的建設進度便接近完工了。
事情辦得出彩,卻從不邀功;胸有大志,卻不忘平易近人。趙小妹在這個神秘的公子身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們,是不是很像?」
小妹在這段日子裏幾乎天天都在思索着,「難道白公子是因為從賀拔弘毅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才願意留他下來的?而且,還特意吩咐到我身邊來」
這個問題還沒等她想明白,時候便已來到趙括成年之宴前夕。
那一夜,看似一切如常。
賀拔弘毅像以往那樣,來到趙小妹的書屋內,匯報今日有關六疾館之情況。自從知道賀拔弘毅能力遠勝過自己後,小妹便逐漸將監工的工作轉移在對方身上,而她自己,便是要日日監督着對方。
然而便是在此期間,御夷書院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少爺、小姐,你們可不能亂闖啊!」紫釵的聲音堅定中兼有恐懼,絲絲震顫着,從書屋外傳來。
「聽說,我們大哥便藏這御夷書院裏面了?」
「呵呵,我們兩兄妹來替趙家大公子祝壽,順道來探望一下長兄,有何不可?」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看門丫鬟,妹妹,別跟她慪氣。我們便站在這,等主人家出來迎接客人吧!」
不過少時,寄住書院中的蘇青、岳青菱兩師兄妹、陶勿用,三人先走了出來,端詳了眼前兩位客人,直呼對方長相奇怪。
直至白鳳、慕容嫣、阿鵑三人出現,雙方才開始客套地施以敬意。
「白少俠,許久不見,可還安好?」一個男人高傲地問道。
白鳳回敬一句,說:「見過賀拔少將軍、見過賀拔小姐。」
書屋內本就心亂如麻的二人這時終究耐不住性子,也一齊走了出去。
「大哥!」賀拔勝、賀拔鈺兒兩人異口同聲,紛紛衝上去抱着賀拔弘毅,口中儘是敬仰久違之詞。
「二弟、三妹,我」賀拔弘毅話音未落,便讓那賀拔勝搶言道:「大哥,什麼也別說了!你我多年沒有一起喝酒吃肉了,今夜,我們便出去好好地敘敘舊!」
「大哥,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吧!」賀拔鈺兒相和罷了,賀拔家兄妹幾人接連告退,賀拔弘毅更是在別離前詭異地向趙小妹多行了一次禮,說道:「趙小姐,請不要責怪我的弟弟妹妹,他們只是情難自已。」
賀拔弘毅話畢,旋即哭喪着臉走了出去,徹夜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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