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在家鄉貢城工作,白天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業餘幫爺爺奶奶看點,有時還接一點寵物和人的私房照。
他不是一個胸懷大志的人,不然畢業了也不會從省城回到家鄉,說是為了陪爸媽、妹妹和爺爺奶奶,其實就是想安逸地躺平。
雖然工作算不上如意,但業餘搞搞攝影,其實在小城市也能養活自己。
平時他也喜歡看看小說什麼的,每次在看那種仙俠小說時,他都忍不住會想,
這個抬手毀天滅地的主角,他是從哪兒出生的?他的父母親人是誰?
他毀滅星辰的時候會不會擔心碰巧把自己的老家、親戚什麼的給幹掉了?
大概是經常給人拍私房照,需要很細心地和客戶溝通,培養默契,所以養成了林木喜歡刨根問底的習慣。
而對於莫君,這個正兒八經活在自己面前的修仙者,林木的好奇心其實更大。
莫君既然是五歲才被她師傅帶上蜀山的,說明她五歲前也是生活在俗世中,那她真正的家鄉在哪裏呢?
她的父母呢?
剛才聽莫君提起,她幼時和父母遭遇老虎襲擊,倖存下來的她被她師傅帶上了山。
這個故事有點老套,但聽起來還是挺正常的。
不過讓人奇怪的是,五歲的孩子按說應該已經記事了,為什麼莫君完全記不起自己上蜀山之前的事呢?
甚至連她父母的樣子都記不起來了。
這是為什麼?
創傷後應激障礙?
林木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想要再問問莫君。
但是,自從聽到了「青羌之祀」這四個字之後,莫君就陷入了沉默。
林木一邊開車,一邊感受着車廂里沉悶的氣氛,自然也不好再問了。
車子到了清音閣,林木沒有進遊客的停車場,而是在一處聽偏僻的路邊停下,旁邊就是一座垂直往上的峭壁,連接綿延數百米的山巒。
「這裏沒什麼人來,你可以隨便用閃現。」
林木下去幫莫君打開車門。
莫君臉色沉鬱,默默地向他點頭致謝,下了車。
「那個……」
在她用「閃現」之前,林木終於忍不住道:
「我在想,你閉關出來就掉到俄眉山,其實會不會和你出生在附近的瓦屋山有關?你要不要去你的家鄉看看?」
莫君背對着他,還是沒有說話。
這時,山上跳下來幾隻猴子,清音閣本就是俄眉山猴群的大本營,這些猴子大概有些餓了,看到有人,立刻吱吱吱地朝兩人躥過來。
莫君回頭,看了它們一眼。
這些猴子身體頓時僵住,直接趴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比之前在雷洞坪意圖跟莫君搶肉吃的那兩隻還慘。
莫君收回視線,林木眼前一花,人已經不見了。
林木手搭涼棚抬頭仰望,在離地十來米的峭壁上看到了那道窈窕的身影,下一刻,人又不見了。
這時,那些趴伏在地上的猴子這才敢站立起來,驚恐地吱吱叫着,一鬨而散。
林木抬頭看着巍峨險峻的峭壁,喃喃道:
「怎麼突然生這麼大氣呢?話說她師傅為什麼不許她回老家去看看呢?」
……
……
幾個小時後,夕陽斜下。
下午五點多,林木和莫君已經把整個俄眉山都走遍了。
主要還是莫君的本事不受地形限制,只要林木把車開到偏僻的地方停下,莫君只需十來分鐘就能把周圍掃個遍。
不過,最終還是沒能找到任何一處有靈氣的地方。
金頂大酒店的房間明早才退,林木便帶着莫君回到金頂再住一晚。
今天是五月三號,後天假期就結束了,林木打算明天就回家。
「你接下來怎麼打算?」
晚上帶莫君去酒店樓下又吃了一頓「八菜八飯」後,兩人回到樓上。
林木和張銀來的時候訂的是兩個房間,因為這傢伙隨時都有可能帶女生回來住。
晚上莫君住林木原本的房間,林木則住小胖子的房間。
在走廊上,林木忽然對莫君問道。
莫君站在房間門口,聞言轉身看向林木,暖色調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高高的道士髻盤在頭頂,那張瓜子臉愈發顯得瘦削和蒼白。
「我會留在此地修煉,這應是師傅給我的歷練,待修為恢復,也許便可准我回到蜀山了。」
清冷的聲音響起,在空曠狹長的走廊上幽幽迴蕩。
「可你不是說我們這個世界沒有靈氣,沒辦法修煉嗎?」
林木問道。
「我自會想法子,林公子,今日已經煩擾你太多,知荷無以為報。」
莫君抬起手,將扎在髮髻上的那根碧玉髮簪摘下。
烏黑長髮倏地散開,柔順地散落在她的腰間,幾縷髮絲垂落在她的臉側和額前,
莫君輕輕將髮絲捋到耳畔,然後雙手捧着碧玉髮簪,微微躬身,鄭重送到林木面前。
「林公子,這髮簪是師傅從小贈予我的,帶有蜀山靈韻,想必在現世也能值些銀兩,我將髮簪送給公子,算是抵償公子今日助我種種之恩情。」
林木擺擺手:「不用了,你昨晚也算是間接救了我和我朋友,我幫你也是報恩。」
莫君依然彎腰躬身,雙手捧着髮簪不肯收回。
「師傅教我不可隨意欠人恩情,否則他日因果不爽,請林公子收下髮簪……今日一別,或再無相見之日,望林公子保重。」
說到最後兩句,莫君清冷的聲音稍稍柔和。
「真不用了……臥槽!」
林木還要拒絕,下一刻那根髮簪已經插進了自己的褲兜里。
「餵你……」林木低頭拿出髮簪,砰的一聲,莫君已經走進房間關上了門。
林木愣愣地站在走廊上,看着手中的髮簪。
碧玉光潔,古樸典雅,和莫君的氣質很搭。
可是……
晚上十點多,白天遊玩累了的遊客們都休息了,喧囂的俗世終於恢復了寧靜。
莫君盤膝坐在床上,雙手捏訣,雙眸緊閉。
片刻後,她睜開眼睛,微微嘆了口氣。
這個世界,真的已經沒有一絲靈氣了。
她沉默半晌,把手伸進自己的貼身道袍里,掏出了一面小巧的鏡子。
不是她自己那面古樸的銅鏡,而是白天林木給她買的那面可以清晰映照出自己容顏的鏡子。
「玻璃……」
莫君看着鏡中那張白玉般的臉龐,伸手輕輕摸了下鏡面,觸手是一種陌生而冰冷的感覺。
白天她曾好奇地問過林木,這種鏡子是何種材質做成,林木說這是玻璃做的。
此種材質,莫君從未聽聞。
正如這個陌生的俗世,即使修行千年,也有很多事是莫君聞所未聞,難以想像的。
「師傅,師兄,師姐,你們到底在哪裏?」
莫君輕輕撫摸鏡中人,眼眶微微泛紅。
「修行之人,雖法力高絕,道心堅定,但終究未能脫出這個『人』字,
知荷,若有朝一日你遭逢變故,在道與人之間,可自行擇一條路去,不必頑固僵守,
只是切記,
無論如何,不可去你出生之地,切記。」
這是師傅在她閉關之前所叮囑的話。
「師傅……」
莫君閉上眼睛。
啪嗒。
房間裏響起輕微的水珠滴落之聲。
……
咚咚咚。
忽然,門外響起敲門聲。
「莫君,還沒睡吧?我白天有事忘了告訴你,能開下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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