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一樣,又是一盞微光從曲青石的身前緩緩亮起,不過這次他沒引弓,光芒來自他腰間的銀人俑燈。這柄靈燈,是曲青石冒着項蟾蠻的狂攻,從自己的行囊中取來的。
尺余長的銅燈,乍一看上去就是一個臉色痛苦的銀色人俑,在人俑的頭頂,頂着一枚赤紅色的火捻,在礦洞內黑暗驟降的時候,人俑燈無火自亮,悄無聲息的撐起了一蓬幽幽青光,把三個人盡數籠罩。
梁辛大奇,沒想到曲青石手裏還有這樣的寶貝。
曲青石此刻也是一臉的竊喜,回過頭對着身後兩人低笑,雖然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中年模樣,可眉宇間那份少年人的得意卻醒目的很:「這是青墨送我的寶貝,平時我都放在行囊中捨不得拿出來……你們幹什麼?」
梁辛和柳亦兩個人動作完全一致,也不顧得上下尊卑,情急之下一起伸手去捂他的嘴巴。
曲青石不僅沒閉嘴,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這盞燈是青墨師門的寶貝,叫做『幽冥不見』,光影籠罩之處,陰喪邪煞便察覺不到我們,放心說笑,無妨!」
這下另外兩個人全都大大的放下了心,柳亦對着梁辛嘿嘿的笑道:「青墨小姐是大人的親妹妹,自幼天資縱橫,被東海乾的仙長看中,收入門下。」
東海乾指的是東海之濱的仙川乾山,乾山道是一個極富盛名的修真門宗。
一提到妹妹,曲青石的臉上儘是暢快與自豪的神色,正想再得意幾句,倏地臉色一沉,同時對梁辛和柳亦也打出了噤聲的手勢。
梁辛緊閉嘴巴,借着幽幽靈燈向四周望去,一望之下,只覺得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狠狠一顫,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再也不敢稍動!
啪啦,啪啦……輕響里,礦洞裏的碎石費力的翻滾了起來,先前死在礦洞中的人,無論是九龍青衣還是項蟾蠻人,都笨拙的站了起來,有的少了半邊腦袋,有的沒了一隻肩膀,有的胸膛塌下出一個大洞……
他們姿勢都無比怪異,垂着手、彎着腰、低着頭,頭披散着耷拉下來,慢慢的從喪命之處,向着坑洞盡頭那方玉璧『走』去。每『人』的身後,都拖着一條渾濁的紅漿血線
按照他們的姿勢,他們只能看見自己的膝蓋。兩隻腳也不是在走,而是軟弱無力的蹭在地面上。
梁辛覺得心臟都快從嗓子裏跳出來了,這時曲青石倏地冷笑了一聲:「不用怕,不是詐屍,是背屍!」
琢磨着曲青石的話,再仔細看那些屍體,梁辛恍然大悟,每一具屍體的身下,都有一個佝僂小鬼抗着,不過這些小鬼的身體都是半幻之行。靈燈的光芒微弱,不仔細看的話不容易瞧出來。
曲青石面色如霜,捧着靈燈緩緩跟在了一群背屍小鬼的身後,低聲喃喃自語:「屍體也吃?看來是餓得緊了。」
走得距離石壁近了些,就瞧得更清楚了,除了那些正背着屍體的,石壁前面還有大群的小鬼,正在面無表情四處亂轉。
不過這些小鬼在遊蕩時,也會避開地面中裸露的凶煞石脈。
梁辛也算是明白怎麼回事了,側頭問身邊的柳亦:「先前兩個大營,都是被小鬼們拖進玉璧之後給吃掉了?」
柳亦看着不遠處密密麻麻的鬼物,只覺得頭皮麻,苦笑着回答:「若非如此,還能怎樣?」
走在最前的小鬼,抗着一具項蟾蠻的屍體靠近玉璧,玉璧光潤的表面,就好像變成了個肥皂泡似的,微微凝起一陣漣漪,沒出一絲響聲,就把屍體吸了進去,那個小鬼卻留在外面,又繼續遊蕩。
梁辛吸溜了一口涼氣:「不是小鬼吃人,是玉璧吃人……玉璧放出小鬼幫它找、找肉?」曲青石點點頭沒說話,而是仗着靈燈的掩護,悄悄走近一小群小鬼,梁辛心裏惴惴不安,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麼。
在跟了片刻後,曲青石突然伸出腳用力一踢,嘩啦啦的碎響里,把身前兩三丈的墊腳木盡數掀飛,跟着拉起兩個同伴迅後退。
木板掀翻,凶煞石脈裸露出來,幾個小鬼猝不及防,一下子全都摔倒在石脈上,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出來,就被吸乾成一具皺巴巴的枯屍。
其他的小鬼卻恍若未聞,繼續四處遊走。
梁辛這才明白了曲青石的意思,低聲道:「玉璧和石脈,果然是兩回事!」小鬼是玉璧的『手下』,可依舊會死在石脈上。
曲青石點點頭,又躡手躡腳的領着兩個同伴,繼續去害小鬼。
梁辛輕問:「如果玉璧和石脈撞上了,哪個會贏?」
曲青石瞪了他一眼,這個事太玄,沒人能說得清楚。
時間不長,小鬼們再也找不到『肉』,便紛紛鑽回了石壁中,礦洞裏的燈火再度復燃,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曲青石一共害死了七八十頭小鬼,把腳下的木板面踢得坑坑窪窪,很有些意猶未盡的嘆了口氣,把靈燈再度掛回腰間,走向玉璧小心的探索起來。
梁辛和柳亦兩個人對望一眼,急忙跟在他身旁。
正如先前那個現玉璧的青衣統領所說,玉璧和石脈之間,彼此並不相連。
玉璧極大,眼前這個寬數百步的玉面,只是它的一部分,上、左、右三面都沒入了山體之中,唯獨下面,是懸空而立,距離罪民挖掘出地面有大約一尺的距離,看上去就像一面被架起的鏡子。
凶煞石脈則是一路斜下,藏入地下深處,兩件絕世邪物之間,相隔一掌寬的距離。
曲青石觀察的無比仔細,尤其是玉璧沒入山體的接縫處,看他的意思是在琢磨,能不能讓玉璧掉下來,和凶煞石脈碰撞一下,不過最後還是搖頭放棄了,想要玉璧落下,除非把周圍的山岩盡數打碎。
倒是梁辛,看着玉璧和石脈之間的那道縫隙,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正在自己的腦海中飄來飄去,可卻偏偏抓不住關鍵,想的自己憋悶之極,不過看到曲青石和柳亦都已經不再去看石脈,他也就懶得再想了。
這座巨大的玉石邪物,只有『熄燈』之後才會吃東西,現在看上去、摸上去,都正常的很,除了玉中鑲嵌的那斑駁一片的凌亂衣衫……
現在,梁辛已經從玉璧、蠻人和先祖往事這一連串的震愕中平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四周,黯然嘆了口氣:「沒有出路,堅持不過幾天。」他心裏開始格外想念風習習,還有風習習懷裏那些好吃的。
曲青石笑了笑:「也不一定就會被困死。這座鬼玉璧如此邪門,在它後面也許另有天地呢。」
說話之間,曲青石突然抽出佩刀,運足全力,向着玉璧狠狠一刀,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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