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 第三零八章 兩大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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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人谷亂成一團,梁辛卻不聞不問,快步趕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扶起了那兩個囚犯。筆下樂  www.bixiale.com

    其中一個年約六旬,鬚眉皆白精神矍鑠,一副飽學鴻儒的大氣派,細看之下,眉宇間還蘊着幾分桀驁;另一個面相醜惡,翻鼻佞眼,身着一件大紅袍,五短身材,分明是個先天畸形的侏儒……宣葆炯、宋紅袍!

    乍見故人,梁辛那份驚喜之情自不必說,而更讓他驚慌失措似的,宋紅袍目光渙散,臉色青灰,生機已經淺淡得很了!

    宣東籬和宋紅袍兩個人都特徵明顯,又『擺』在一起,即便柳亦、曲青石以前沒見過他們,此刻也都明白了他們的身份。

    曲青石略帶詫異,低聲問了句:「東籬和紅袍?」

    梁辛一邊攙扶着兩人上座,一邊點了點頭。

    本來,離人谷中的黑白無常也認得這兩位梁一二的舊部,不過兩位無常最近這段時間都被安排在最靜謐的小境中,配合着頭七去給六百和尚做移魂法術,根本不去理會外物,即便有人攻打離人谷,他們也不聞不問。

    長春天見梁辛對兩個敵人竟然恭敬有加,趕忙對梁辛等人解釋道:「那個紅袍人,來的時候就已經快不行了,不是我們打的。」說着,飄身上前解開兩人身上的法術禁制。

    天嬉笑從旁邊也附和道:「不錯,我們沒傷他,而且還備了些靈藥幫他續命來着……」

    而東籬在乍見梁辛之後,神情也明顯是一愣,待坐穩後才皺眉道:「怎麼,你還活着?」說着,又露出了個笑容:「恩,還活着就好。」

    東籬狂傲,曾在銅川仙禍中驚煞旁人,不過在平時里他性子卻謙和的很,從幫着梁辛寫對聯這件事便得窺一二。

    說完後,東籬伸手拍了拍宋紅袍的肩膀,繼續笑道:「老宋,使勁看看吧,梁老大的後人還在!」

    宋紅袍已經無力說話,身子勉強倚在椅背上,目光略略亮了下,隨即很快又黯淡了,怕是再沒多少時間好活了!

    梁辛明白兩位前輩攻擊離人谷,其中怕是有誤會了,可現在宋紅袍奄奄一息,哪顧得上去追問詳情。曲青石不用梁辛開口,早已搶上一步,將一道真元注入宋紅袍體內,去探查他的傷勢。

    木行主生,在場的木行宗師不少,論起救人的手段,長春天、秦孑比着曲青石也不遑多讓,可他們兩個卻站着沒動。

    見梁辛的目光望過來,長春天緩緩搖頭:「他的傷勢我先前就已經探查過,情形古怪,生機將滅,我無能為力。」

    秦孑乾脆拍了拍梁辛的肩膀,沒去提這件事,而是低聲道:「我去看看其他狀況,有事喊我便是了。」

    天上銅頭和黑胖子打得正熱鬧;小活佛見沒人理他,又飛上半空去看打架;外面還有個顧回頭等着求見;火狸鼠等人正進入山門;黑白無常那邊也不知出了什麼事……離人谷里里外外都亂得不像樣子,這些事情秦孑都不能不理,忙着打點去了。

    曲青石雙眉緊蹙,神情凝重,直到半晌後才收回了真元,對梁辛搖了搖頭。

    梁辛的心沉了下去,以曲青石的手段、再加上麒麟島的無盡仙草,加在一起竟救不回來宋紅袍?!

    正悲苦間,一直站在梁辛身後的老蝙蝠忽然罵了句:「自以為是的小子,救不了就站到一邊去!」一邊說着,一邊邁步上前,走到宋紅袍跟前,卻並不急着做什麼,而是眯着一雙昏黃的眸子,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對方。

    曲青石趕緊跑到一旁去了……

    宋紅袍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可對着老蝙蝠那副『挑剔』的目光,眼中竟又顯出些戾氣,吃力無比地翻起怪眼,回瞪。

    老蝙蝠滿臉不屑,直接指着宋紅袍的鼻子罵道:「西蠻蠱術博大精深,憑你摸索個半吊子就敢亂用,死了天經地義!」

    宋紅袍眼中的虐戾愈濃重了,但一點力氣都沒有,全說不出話來。

    老蝙蝠桀桀低笑:「半吊子,你不服氣?!」說着,伸出鬼爪子似的雙手,抓住侏儒的大紅袍,繼而雙手用力一分……沒能撕動人家的袍子。

    撲哧,人群里的瓊環沒心沒肺地笑出了聲。

    老蝙蝠雙手再用力,還是沒能扯開那件大紅袍,老頭子惱羞成怒,回頭對瓊環兄妹和柳亦等人破口大罵:「笑個屁,過來幫忙,撕他袍子!」

    宋紅袍又怒又笑;老蝙蝠滿臉無可奈何,兩大絕世凶人都挺尷尬來着。

    東籬比誰都更了解宋紅袍的傷勢,見老蝙蝠要撕扯袍子,不僅沒有怒,反而露出一絲驚喜,不等別人過來,就搶先抬手,一把將侏儒的外罩扯碎。

    跟着,梁辛、柳亦這一群圍觀之人盡數出了一聲低呼。

    侏儒體態畸形,胸骨肋骨都擠成一團,加上宋紅袍又極瘦,皮膚下骨頭高高凸起。而在他胸口中央,正正擺着一個茶杯口般的巨大膿瘡。

    膿瘡已然爆開,裂出七八道猙獰的口子,一眼看上去,赫然是一張鬼臉!而更駭人的是,傷口還在緩緩蠕動着、潰爛着,仿佛鬼臉正在獰笑、咀嚼。

    老蝙蝠哈哈一笑,取出隨身攜帶的黃金匣,打開翻了翻,摸出來一根長針。長針碧綠,看上去應該是青竹所制,可竹針上,卻長滿了斑斑鏽跡,着實有些古怪。

    怪針一亮相,梁辛只覺得身體猛震,明明白白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頭性情兇狠貪婪的奎木狼,竟倉皇地顫抖了起來!於此同時,柳亦也悶哼了一聲,他體內的『懶蟲蠱』也有所感應。顯然,這支『長了鏽的竹針』,是蠱蟲的克星。

    老蝙蝠不由分說,抬手就把長針插在了膿瘡上,直入三寸!

    那張『膿瘡鬼臉』真是活的,中針之下,陡然出了一聲尖銳地慘叫,整張『臉』都抽搐、扭曲起來。宋紅袍也仰頭噴出了一口黑血。

    老蝙蝠哈哈一笑,混不理會旁人的驚呼,伸手去戳宋紅袍的額頭:「半吊子,服氣麼!」

    宋紅袍不等把嘴裏的血吐乾淨,突然開口大罵:「服你個屁……」說着,竟然一翻身跳了起來,直接站到椅子上,伸手就去掰老蝙蝠戳過來的手指頭。

    轟得一聲,周遭眾人再次驚呼,老蝙蝠真成了醫仙下凡,一針下去,本來只剩半口氣的宋紅袍,不僅能罵能跳,似乎還能打架了。

    老蝙蝠一伸手,把宋紅袍推倒了……倆人都是修為全喪,比乾巴力氣,老蝙蝠更勝一籌……

    侏儒摔倒在椅子上,就好像個突然泄氣的皮球,剛剛爆出來的那點力氣盡數消失,又變回先前那副就快死掉的模樣。

    老蝙蝠不驚不忙,似乎早就料到宋紅袍會如此。


    東籬見識不俗,伸手扶住宋紅袍的同時,認真望向老蝙蝠:「你能救他?」

    老蝙蝠用左手緩緩往回抽長針,右手則又捏起一根金色短針,在宋紅袍身上亂刺:「他的傷是從蠱上來的,旁人沒辦法,只有我能讓他活命,不過得先受點活罪。」說着,左手微一用力,將長針徹底拔了出來。

    隨着長針拔出,宋紅袍陡然爆出一聲慘叫,雙目如血麵皮抽搐,身子也猛地僵硬繃直,肉眼可見,一個又一個指肚大小的血泡,從他皮膚下層層鼓起,爆開,而胸口上的鬼臉也出一陣陣尖銳地哭號,開始拼命掙扎,想要掙脫出來似的……

    眾人看得毛骨悚然,只有老蝙蝠好整以暇,伸手拿起離人谷弟子剛剛送上來的漩渦茶,湊到嘴邊抿了一口,結果被茶水潑了一臉。

    老蝙蝠破口大罵,把茶杯砸地上去了。

    東籬與紅袍感情深厚,看着侏儒受罪,東籬先生眉頭深鎖,問老蝙蝠:「他這是……」

    老蝙蝠一邊擦臉一邊搖頭:「亂用戾蠱,就算天賜蠱身也得被反噬。要救他,也不一定就非得讓他疼成這樣,不過這矮子偷學蠱術,我看不順眼,下手自然不會輕!」說着,老蝙蝠頓了頓,又陰瘮瘮地對着宋紅袍笑了起來:「矮子,忍住了,別活活疼死!」

    宋紅袍此刻已經無法忍受劇痛,口中開始嘶啞慘叫,聞言後卻還咬着牙還了句:「你放心,老子疼不死!」

    梁辛這才知道老蝙蝠是誠心要宋紅袍受罪,走上兩步正要勸解,老蝙蝠就瞪了過來,叱道:「你想他疼了再死就開口,想他疼了以後活命就閉嘴!」

    梁辛趕緊又退回去了。

    東籬側目,斜忒着老蝙蝠,淡淡說道:「你救人的恩我會還,你禍害老宋的仇,我也是要報的。」

    老蝙蝠冷曬,根本不搭理他的話茬,仔細收好長針後,隨口問道:「說說吧,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打離人谷幹啥。」

    銅川仙禍公課功敗垂成,東籬重傷、紅袍散功,更連累了滿城無辜,兩人與梁辛分別後,就一路向北而去,一直來到極北冰原。

    冰原是宣葆炯以前的門宗『摩羅院』所在地方,此處的環境,對他療傷多有幫助,不僅如此,宣葆炯還在意外下找到門宗故老清修的一處洞府。洞中先輩早已化身枯骨,但卻留下了一件冰蠶蒲團和些本門靈藥,所以東籬先生療傷進境大大加快,差不多兩年後便已痊癒。

    可等宣葆炯出關後才現,宋紅袍快死了……

    嚴格的說,宋紅袍其實沒受傷,而是散功變成了廢人,功力或許無法恢復,不過也不會有性命之憂,可宋紅袍萬般不甘,趁同伴閉關之際,他又開始鼓搗起隨身攜帶的戾蠱,以求能夠恢復戰力。

    在老蝙蝠眼中,宋紅袍當然是個半吊子,可實際上,宋紅袍於蠱術的天分絕對不低,在冰原上擺弄戾蠱時謹慎小心地很,一番努力下,戰力也極緩慢地開始恢復,本來他已經跨過了最兇險的門檻,一切都開始步入正軌,不料就在今年春天時生了一件意外。

    有一天,正在運蠱的宋紅袍突然覺得胸口劇痛,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記法寶似的,隨即只覺得天旋地轉,再也守不住心神,無法控制蠱蟲,這才被戾蠱反噬,當場昏厥。

    宋紅袍甦醒後,戾蠱的反噬已然成型,五臟六腑都受到了重創,再沒有一絲力氣來挪動身體。

    仔細琢磨了好一陣子,宋紅袍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為啥會好端端的心口劇痛了:他的游騎命牌碎裂了!

    青衣游騎的命牌,都是由主人的精血所鑄,游騎死則命牌碎;而反過來,命牌碎裂,主人也會有所感應,心悸胸痛。

    說到這裏,梁辛的臉都白了。他的游騎命牌,就是宋紅袍給的,他拿着這塊牌子着實招搖撞騙了一陣,直到在今年春天,在離人谷中決戰一群卸甲高手……那一戰里,當他從小眼中出來時,迎面正遇到一群卸甲祥瑞,梁辛忙不迭掐手訣從須彌樟中取戾蠱紅鱗禦敵,可那時候他的手訣馬馬虎虎,一引之下,不止放出了紅鱗,須彌樟之內的臘肉、燒酒、燒雞饅頭連同游騎命牌都一股腦地扔了出來,繼而紅鱗成陣與祥瑞神通強力碰撞,諸多零碎在巨力交擊中盡數化作齏粉……

    宋紅袍的游騎命牌,就是那時候被毀掉的;與此同時,遠在極北之地的宋紅袍也倒足了大霉。

    在宋紅袍以為,命牌被毀了,那它現在的主人梁辛多半也命喪黃泉……

    宋紅袍苦忍反噬劇痛,終於等到宣葆炯傷愈破關,立刻將此事告知。

    兩個奇人奉梁一二為雄主、為摯友,當初自銅川逃難出來、得知梁辛是梁氏後人時的欣喜溢於言表,他們沒想過要繼續奉梁辛為主,但卻打算日後照顧梁辛、護着他好好過活、為梁一二留下這株香火的心思,是絕不會錯的。

    東籬狂妄,紅袍凶戾,可再得知梁辛的『死訊』之後,只覺得愧對梁一二,一時間萬念俱灰。

    宋紅袍與命牌心血相連,知道出事的地方是鎮百山,而鎮百山里唯一的勢力,就是位列天門的離人谷。

    那時宋紅袍傷勢加重,已經必死無疑,東籬重義,明白矮子最後的心愿就是拼命,乾脆背着已經不能說話的宋紅袍一起來離人谷拼命了。

    連個故人唯一的娃娃都沒能照顧好,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心思,能報仇就最好,報不了仇也實在沒臉再活了!

    大祭酒不識得他們,動手的東籬是玄冰道法,也算水行道之屬,這才在鈴聲中通知曲青石,敵人是水行功法。

    離人谷中高手不少,還有一個長春天是大宗師,就算東籬的修為不弱,也沒能掀起太多的風浪,很快就被生擒,憑着東籬的性子,當然不會和他們廢話,這兩天裏始終一言不。

    東籬說到這裏,老蝙蝠忽然跳了起來,仍是左手鏽竹長針、右手黃金斷刺,雖然修為盡喪可出手仍又快又穩,在宋紅袍身上迅施針,宋紅袍身上不停湧起的巨大血泡,很快就平復了下去,那隻鬼臉變得乾巴巴的,失去了光澤。

    忙活了一陣之後,宋紅袍全身痛苦盡去,再沒力氣獰眉瞪眼了,就此沉沉睡去。

    老蝙蝠也不解釋啥,又從黃金匣子裏取出一個藥丸,扔給東籬先生:「先讓他睡會,等醒來後和烈酒給他服下,然後把他埋入地下三尺,每個六個時辰挖出來晾半個時辰,再埋回去,往復七次之後再來找我。」說完,又冷笑道:「記得留氣孔,否則也不用挖出來了!」

    宣葆炯接過藥丸,略略猶豫了片刻,對老蝙蝠點了點頭:「多謝。」

    三兄弟相視苦笑,老爹、宣葆炯、宋紅袍都不是正常脾氣,本來一件歡歡喜喜的好事,非得弄得別彆扭扭他們才開心……

    宣、宋兩人在梁辛心中地位特殊,在知道他們的經歷後,梁辛又是愧疚又是感激,當然也少不了那份開心,他們的事情暫時算是告一段落,他也着實鬆了口氣。

    此刻,大祭酒已經去應酬顧回頭了;小活佛先前應秦孑所託,總算是把巫士和銅頭分開來,三個怪物都望着梁辛,顯然都有事情要說;火狸鼠、鄭小道等人也進入這個小境,神情頗有古怪,估計他們對絲帕的探索怕是有了突破;從黑白無常那裏過來的傳訊的離人弟子也在眼巴巴的等着……

    銅頭是從苦乃山來,梁辛擔心家裏有什麼要緊事,先選了它問道:「前輩怎麼來了,山裏有事?」

    銅頭『力拔頭籌』,好像打了個勝仗似的滿臉得意:「山里現在沒事,以後會有點事,八大天門借了咱們苦乃山的地方佈陣,說是要對付邪道妖人……葫蘆要我來問問你,你是邪道妖人不?」

    眾人大是詫異,跟着全都樂了,梁辛點頭笑道:「要是八大天門的話,多半是為了對付我來的。」

    銅頭笑得比誰都開心,大腦袋點個不停:「那成了,天門現在還沒啥動靜,咱們先心裏有個數,有事我再來找你,走了!」說完,銅頭伸手一指黑胖子巫士:「我的事說完了,你跟我出來,咱接着打!」

    黑胖子轉頭就要跟他走,柳亦趕忙把他拉住:「銅頭的事說過了,您老的事可還沒說呢。」

    黑胖子瞪眼,操着生硬漢話道:「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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