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結論被老趙打回,趙博文表示無論如何,你們得給我出具一份有指導意義的報告,上頭給我下了死命令,你們要是做不出來,大家同歸於盡。
於是計算機組推翻重來,經過第二次連蒙帶猜的嚴密分析,得出第二個結果——大眼睛的行為確實找不出規律,眾人張着南京市地圖與遙測衛星的照片對照,把大眼睛出現過的所有位置全部標點,分析經緯度,分析磁場,分析微氣候,跟公安局查案似地用紅線把這些點全部連起來,從荔枝廣場連到君臨國際連到新華大廈連到斯亞財富中心連到南京廣播電台再連到維景國際大酒店,連過來連過去,愈發覺得這大眼睛是來南京旅遊的。
組裏某神人愛好《周易》,平日裏鑽研術數,聲稱此物行動暗合後天八卦,腳踏天罡北斗,隨風水五行而動,四處遊走是在尋南京龍脈而斬之,建議上茅山請個老道長來做法。
趙博文:你們組怎麼這麼多神棍?是方便給服務器開光的時候不用請外人嗎?
計算機組折騰許久,絞盡腦汁,始終無所得,某一日深夜某青椒加班給地圖輸入y軸的高程數據,一邊啃麵包喝牛奶,一邊隨手把大眼睛所經之處的海拔高度進行排序,這一排序就讓牛奶噴了一桌子。
大眼睛的行為當然是有規律的,而且規律非常簡單,只是之前眾人被一葉障目,所以不見泰山。
他們硬要從大眼睛的移動路線上做文章,只能發現大眼睛就是在秦淮區玄武區鼓樓區三個區里兜圈子,時而順時針兜圈子,時而逆時針兜圈子,似乎毫無目的,其實只要改變視角,在y軸上觀察大眼睛的行為,就會發現它的行為一定遵循一個守則。
此青椒立馬打電話給老闆,凌晨一點半把老闆從睡夢中驚醒,老闆二話不說趕到機房,只見青椒麵對一地白濁液體的慘案現場狂笑。
老闆立即打電話給趙博文,凌晨三點把老趙從睡夢中驚醒,老趙沒有回家,他在指揮部里蹲守傳回來的衛星數據。
老趙正昏昏欲睡呢,計算機組第一句話就讓他立馬清醒:
找到了!
他們找到了大眼睛的行為規律,它實在是太簡單了,簡單到趙博文都一愣。
就一句話:
這東西永遠都在往最高處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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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為了方便搜索,站得高看得遠,這隻大眼睛永遠都待在最高處,不管它是為什麼喜歡待在高處,既然摸清楚了它的行動規律,那麼有針對性地為女孩設計路線避開大眼睛就成為了可能。
東方紅行動領導小組立即組建工作組,派人實地考察,幾個老南京騎着自行車從梅花山莊出發前往紫台辦公樓和莫愁湖地鐵站,邊走邊觀察,儘量避免路線附近存在摩天大樓,可從秦淮區到鼓樓區這一帶又是南京的市中心,是整個城市最繁華的地段,要完全避開所有的高樓是不可能的,這讓工作組頭都大了。
一行人騎着自行車沿着中山門大街往前騎,才剛過城牆,一抬頭就看到維景國際大酒店那高聳龐大的建築物屹立在眼前。
出門就撞牆。
當時他們就想炸了這棟樓。
領導小組屁事多又多,他們要求設計的路徑在儘量避免高樓的同時,還要儘量縮短路程,不能太複雜,不能穿過居民小區,不能鑽小巷子——既要避開高樓,還要走大路,這是一個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問題,工作組只能竭盡全力做到折中和均衡。
這個時候他們一邊暗罵南京建這麼多高樓作甚,每一棟高樓都是地雷,一邊慶幸好在不是上海陸家嘴,要不這活兒沒法干。
半夏手裏的那份路線圖就是這麼來的。
紫台辦公樓和莫愁湖地鐵站的第一基地與第二基地互為備份,工作組一共設計了六條路線,往紫台有三條,往莫愁湖有三條,沿着中山門大街中山東路徑直往西是一條路,走後標營路瑞金路往西又是一條路,每一條路都可供選擇,隨機應變。
「大小姐,路線你都記住了嗎?over.」
在出發的前一天,白楊問她。
「記住了,bg,閉着眼睛都能背出來。」女孩回答,「每一條路線其實都很簡單,都是沿着大路走嘛。」
「那能保證不迷路嗎?」白楊問,「over.」
女孩沉吟了一會兒,撓撓頭。
「嗯……應該可以吧?不過晚上出門很黑呀,我還從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說實在的,那是挺可怕的。」
她頓了頓,接着說:
「我一個人可能找不到地方,但是有你們在就不怕,如果我找不到地方了,你們得提醒我,等我出發之後,你就要做導航哦。」
「包在我身上!」
白楊信誓旦旦。
「還有,你還要照片嗎?」女孩問。
白楊愣了一下,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要!」
圖像傳輸鏈路剛搭建起來的前兩天,是女孩找白楊要照片,於是後者跑遍南京市給她拍照,一張一張地傳過去,bg4msr那邊沒什麼儲存設備,更沒法把照片洗出來保存,所以每一張照片都只能在顯示器上短暫地存在幾分鐘,然後被下一張照片代替,如果半夏碰到自己喜歡的,就讓對方等一會兒,自己坐在那兒慢慢欣賞。
哎,bg,你說這麼美麗的東西為什麼只能短短地存在一小會兒呢?
半夏說。
這世上沒什麼東西能永遠存在。
白楊說。
我不要永遠啊……我只希望它能多存在一會兒,多存在一會兒都好。
半夏說。
圖像傳輸鏈路搭建起來的後兩天,雙方的位置就對調了,白楊按捺不住自己要找女孩要照片了,第一次開口的時候,白楊着實期期艾艾拐彎抹角——大小姐,要不咱們視頻的時候,你多露一下臉……當然如果不方便,不露也沒關係,我只是建議一下……連翹看不下去這扭扭捏捏的勁兒,用胳膊肘捅捅他說大膽地提嘛,臉紅什麼,羞澀什麼,你就說你想看看她嘛,說了又不會掉一塊肉。
露臉?好啊!那我們現在就視頻嗎?
半夏乾脆利落地就答應了。
啊……好好好你等等,我接一下線!
於是那天晚上就折騰了許久,半夏的房間裏一片漆黑,在這種光線條件下要把人看清一點都不容易,兩人想盡了辦法,最後是女孩拆掉聚光罩的手電筒綁在攝像頭上,才解決打光問題。
「你說上次傳的圖像很模糊對吧?」半夏說,「手電筒的光不太亮,下次想個更好的方法,等我回來再說。」
「好。」
「那你要等我回來哦。」半夏說。
似乎是這姑娘的習慣,白楊默默地想,無論何時何地,即使是離開一小會兒,她都不忘特意叮囑一句要等她。
想想也能理解,她獨自一人在世上漂泊,走着走着就可能消失不見了,只有有人記得她,在等她的時候,她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掛念是一種力量,能把你與這個世界牢牢地系在一起,你才不會隨風飄走。
「我等你回來。」白楊說,「我們都等你回來。」
他想跟她說傻姑娘啊,你怎麼可能會找不回來呢?這個世上有多少人在牽掛着你呢?你能體會到這是怎樣強大的力量麼?它可以穿過再漫長的時間,跨越再遙遠的距離,世界末日也不能把它打敗。
可白楊什麼都沒說,他只是用手指輕輕地摩挲桌上的相框,相框裏的照片很模糊,它其實是一張洗出來的視頻截圖,是那天晚上折騰一個多小時後唯一的勞動成果,手電筒的光直直地打在女孩臉上,她兩隻手舉着一隻黃鼬,一雙大大的黑眼睛和一雙小小的黑眼睛在強光下不約而同地眯起來,兩張臉笑得都很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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