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知道什麼了嗎?
不知為何, 我竟不想把林重檀成了鬼魂還回來的事情告訴太子。墨子閣 www.mozige.com
面對太子的話,我只能強行擠出一個笑容,「太子哥哥這是說什麼玩笑話, 我只是這段時間一直睡得不好,所以想來千佛寺拜拜。太子哥哥怎麼來了?」
「當然是為了你。」太子抬眸看了下我身後的佛寺,天光已白, 佛寺被金烏之光籠罩,森嚴巍峨自不用說。他因仰着頭, 日光也分了一梭進入他眼簾, 映得眸色極淡, 如番邦寶珠。
太子雖然原先常常戴着佛珠手串,但他似乎並不信佛,看見佛寺, 竟露出譏諷之色, 不過他對上我時, 卻又輕輕笑着道:「既然你要進去拜拜,那孤陪你一起,待會直接跟孤回宮。」
他一錘定音, 根本不給我反駁的機會,就上前拉過我的手往佛寺裏面去。
我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望了一眼,發現是聶文樂追了上來。他不敢靠得太近,可也不離開。
我其實不想讓聶文樂待在這裏,與太子碰上面, 因為我怕太子發現我和聶文樂之間的關係。
我之前做很多事情,都有讓聶文樂幫忙。按道理說,我身為一個久居深宮和天極宮的皇子, 是不會跟外臣之子關係熟稔的。
倒也奇怪,太子並沒有驅趕聶文樂。
一進入佛寺,有佛寺中的和尚過來接迎,但哪怕是太子來了,他們也是說千佛寺的主持方丈此下無空,待有空時自會過來。
太子怫然不悅,眼神已經寒了下去,我意識不妙,連忙輕輕拉了下太子的手臂,「太子哥哥,我想現在就去正殿拜拜。」
他轉眸看我,手覆上我的手,幾乎是完全包攏住,還捏了捏,「聽你的。」
我頓覺不自然,飛快地將手抽回,餘光突然瞥到聶文樂,他臉色古怪地看着這邊,等撞上我的目光,又連忙低下頭。
我實在沒有心情想聶文樂在想什麼,只想着能儘快將太子敷衍過去,見到千佛寺的方丈,不然等到天黑,林重檀就很有可能會找到這裏。
千佛寺的正殿修葺過幾回,莊嚴寶相,但我此行的目的不是來拜佛,我已經拜過佛了,可林重檀不懼佛祖。
待拜完佛,已到正午,千佛寺給我們備了齋飯。我食不知味,用膳時問太子:「太子哥哥,前朝的事不是很忙嗎?不然你先回去吧,我會自己回宮的。」
「前朝的事永遠是處理不完的。」太子用公勺給我添了一勺豆腐,「試試這個豆腐,孤嘗着還好,若是不喜歡,待會回宮裏用膳,都是你喜歡吃的。」
我勉強笑了一下,「謝謝太子哥哥。」
午膳過後,我想偷偷地去找千佛寺方丈,但太子寸步不離,哪怕我說我要更衣,他都要一起。我怕他察覺到什麼,不敢拒絕得太明顯,最後變成一直僵持着。
下午時,千佛寺來了一位我有些意外的人——
越飛光。
原來越飛光近日已經從邊疆回來,似乎是因為允王病重的緣故,今日他是過來給他父王祈福的。
本來是不用碰上面的,但太子聽下面的人稟告說越飛光來了,居然起了興趣叫人過來。
原先越飛光是跟隨太子的,算得上太子黨,後面去了邊疆,數年沒了消息。
這次猛然見到他,我都有些認不出了。越飛光長高了許多,原先在京城養的一身脂粉白皮如今變成小麥色,左邊臉頰還有一道不短的疤痕。
這道疤像是把屬於京城那點奢靡浮華的印記徹底洗掉,他成了另一個越飛光,在苦寒之地摸滾打爬的越飛光。
只是他看到我時,失態了,竟連給太子行禮都沒做。他一直盯着我看,甚至還朝我這邊邁了一步
「越飛光。」太子語氣聽不出好壞。
越飛光猛然回神,他將眼神從我身上移開,低頭行禮。太子沒叫他起來,只問話,「你父王的身體還好嗎?」
「謝太子殿下關心,父王他這兩日已經能下地了。」
「哦,那就好。孤宮裏還有些人參,待會讓人送到允王府。」太子話說完,目光看向我,他對我招了下手。我只能走過去,可沒想到我才過去,太子竟然用手摟住我的腰。
他做得毫不避諱,雖然宮人已經退下,但越飛光在此,聶文樂也在此。
太子像是故意要做給那兩人看一般。
越飛光那邊仿佛沉默了下,才說:「謝太子殿下賞賜。」
而我已經被這種局面臊得不行,拼命想扯下太子摟在我腰上的手,但我扯不動。
「太子哥哥!」我不免生氣。
太子如哄我一般地對我笑了下,「只是覺得你最近有些瘦了,好好好,別生氣,孤鬆手。」
他一鬆手,我立即退了幾步,還動手整理了下衣服。只是我抬頭時,發現在場的另外三個人居然都盯着我。
聶文樂還是之前那樣子,奇奇怪怪的眼神,越飛光則是驚疑不定地看着我,至於太子,他眼里含笑,似乎在看什麼有趣的東西。
我心里不痛快,心想再拖延下去,我也見不到千佛寺方丈,不如趁現在天還沒黑趕回天極宮,林重檀未必會發現我離開過。
正準備向太子提走的事,一聲驚雷落下。
下雨了。
雨來得突然而猛烈,窗欞被吹得陣陣作響。雨霧極大,大到連路都有些看不清。
明明只是一場雨,我卻莫名覺得不安,更加不想再在千佛寺停留。
「太子哥哥,我想先回天極宮。」我說完就想離開,但太子不許。
「國師都不在天極宮,你去那裏做什麼?等待會雨小些,跟孤一道回宮。」
我不能跟太子正面作對,可我心里的不安感越來越濃,我甚至忍不住不停地看向門口。
不會的,現在天沒黑,只是下雨,林重檀不會出現的,一定是我太懼怕雷雨才會不安。
「轟隆隆」一聲,我情不自禁抖了一下。下一瞬,雨聲卻古怪地變少,我仿佛聽到了腳步聲。
等等,不是仿佛,的確有腳步聲,因為不止我一個人聽到,太子他們也聽到了。
他們本都或多或少盯着我看,此時卻不約而同看向門口。
「來人。」太子率先開口,可居然無人應話。聶文樂離門口最近,他起身,「草民去外面看看。」邊說着,邊往外走,而沒等他走到門口,門就被風吹開了。
風裹着雨飄進房中,我看清門口站着的人,登時站了起來。
怎麼會
林重檀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不單是我面色惶恐,房裏的另外三人臉色都是一變。聶文樂陡然退後幾步,「你!你!」
他「你」了半天,方道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不是死了嗎?林重檀。」
林重檀今日換了一身衣裳,我想我沒有認錯,他身上的衣服是那年藏書閣我引誘他那日他穿的那身。
紅頂白鶴紋於華服之上,瓊秀風骨,溫乎如瑩。
他沒有理會聶文樂的話,頭以一種很不正常的角度慢慢轉到我這邊。
「小笛。」他喚我,「找到你了。」
一旁的越飛光高聲喊了聲護駕,從袖中拿出匕首刺向林重檀。林重檀沒有躲,但他是鬼,越飛光刺了個空。
沒有皮肉被刺破的聲音響起,越飛光神情大變,他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下一瞬我就聽到他的厲聲慘叫。
他拿着匕首的手齊根斷了。
我沒能看仔細,已經被人抓住手臂用力一扯。
是太子。
他將我扯到他身後。
「你是什麼東西?!」聶文樂恐懼地叫道。
耳邊越飛光的慘叫仍未停止,此時最冷靜的人應該是太子了,他將我護在身後,語氣似乎還帶着一絲輕鬆,「原來真有邪祟,看來不是孤的錯覺了。」
可也僅僅如此,因為話才落,太子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重擊,狠摔在旁邊的牆上。他從牆上滑下時,控制不住地嘔出一口血,給青磚潑上顏色。
聶文樂見勢居然還朝我這邊跑來,他似乎想帶我跑,但還沒跑到我跟前,他就身體懸空,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了脖頸,將他抓離了地面。
我不由看向林重檀,他還站在門口,目光一直放在我身上。他生氣了,我看出他眼里的怒氣和殺意,他想殺了房裏的另外三個人。
沒有太多時間給我思考,我看到聶文樂漲紅的臉,意識到對方生命瀕危,我只能朝林重檀走過去。
「檀、檀生。」我抖着聲音,「別這樣,我跟你回去。」
林重檀面對我的話,沒回答。而我聽到了聶文樂重砸在地的聲音,他像是被砸暈了過去,也許他已經死了,我看到他身體下面滲出了血跡。
然後是越飛光,他的右眼變成了一個血洞。
被生生挖了眼的越飛光的慘叫聲可以讓人毛骨悚然。
我近乎要被眼前的人間地獄嚇崩潰,顫着牙關抓住林重檀的手,「檀生,檀生!我錯了,我真的再也不離開你了,你不要殺他們,不要殺生了」
他不理我,目光移到越飛光的腳上。我見勢不對,逼自己抱住林重檀,聲音發抖,「檀生,我們現在就走,我們回去。」
「為什麼要走?」林重檀終於應我,「你不是要找他們除我嗎?」
「沒有!我沒有找他們除你!」我對上他的目光,不禁身體瑟縮,可這個時候根本容不得我害怕,「其實你離開後,我一直都很想你,但我不敢承認。我讓你不要殺他們,也是為了你,佛經上寫了的,殺人的鬼會成為厲鬼,以後是要下阿鼻地獄的,永世無法投胎。檀生,我想生生世世都跟你在一起的。」
林重檀的神情似乎有些緩和,「真的?」
我忙點頭。
可下一刻,他就笑出聲,語氣是難過的,「小笛又騙我,你殺了我一回,還想殺我第二回。既然如此,我何必心軟?」
聽到最後一句話,我想逃離,但已經晚了。
林重檀扣着我的手腕,拖我到屏風後。我親眼看着他的右手變成白骨,其中食指和中指都是殘缺的,其他幾指皆有不同程度的痙攣。
他將白骨貼近我的唇,冷聲道:「舔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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