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偉大的文明若要滅亡,將會有哪些特徵出現?」
須彌山上,羅睺一襲黑裳,渾身凶厲煞氣出奇地消隱了下去。
此時的他,不像是一個喪心病狂的魔頭兇徒,反而像極了一名潛心授徒的名師。
而他的兩位學生,一人面色蠟黃,天生一副愁苦之色,仿佛在為天下紛亂的生靈血戰而悲傷。
另一人面容富態,臉色平靜,頗為有種寶相莊嚴之景。
這兩人,正是化形後的准提道人與接引道人……
接引道人目光複雜地看向面前靜坐提問的羅睺:
此人生性凶厲,宛然天生滅世之人,上山的幾十個元會以來,滅殺生靈無可計數,肆意殘殺,堪稱罪該萬死!
但是,卻又正因為此人的傾囊相授,這才讓自己兄弟二人脫胎換骨,從靈根之軀修成大道法體,免卻了億萬載苦修……
接引沒有應聲,獨自為世上生靈愁苦。
「回魔祖,弟子不知。」
准提道人並不像接引一樣容易自閉,生性稟持利己主義的他不僅回應了羅睺的問題,還自稱為「弟子」。
羅睺頗為讚賞地看了准提一眼:
「你很不錯,比接引強多了!」
「魔祖謬讚了。」
准提面色不變,雖自稱為弟子,但依然稱羅睺為魔祖,以表明自己對羅睺的雙重態度。
「也罷,既然你不知,那本座便為爾等解答。」
羅睺正色道:
「文明將亡,總是表現為從內部開始混亂。」
「上等的王者,會想方設法地解決內部矛盾,從根本上延續文明。」
「中等的王者,會壓制內部矛盾,並想方設法轉移部分矛盾,這樣雖不治本,但是治標,至少暫時可以讓文明的局勢好看一些。」
「而下等的王者,則毫無頭腦,一時血勇,便全勢壓上,與同樣強大的敵人打一場付出遠大於收穫的愚蠢的戰爭,而在此時,一直伺機而動的潛在敵人便會趁勢而起,瞅准其毫無防備的虛弱時段,一擊致命!」
羅睺說到這裏,又問:
「你們認為,三族老祖是哪個標準的王者?」
接引依舊埋頭不語,而准提卻若有所思,良久才答道:
「回魔祖,弟子以為,三族老祖屬於下等的王者,一時血勇,引得三族大戰,從而生靈塗炭,並即將被魔祖這般敵人抓住機會,一招致命……」
這話對羅睺有些許譏諷之意,但羅睺並不在意,只點頭又搖頭:
「三族老祖並非一開始就是下等的王者,他們原本也還算中流,大戰也一直被限定在小範圍之內,既可轉移內部矛盾,又可不至於傷筋動骨,手段玩得花哨的很。」
「但天道的劫氣與煞氣卻使得他們從中等王者變成了下等的王者,如此,方有滅族大禍!」
准提聽罷,忽問:
「弟子有一事不明,魔祖為何不直接覆滅三族,而是要等劫氣使三族先內戰後外戰,打得虛弱之時再動手?以魔祖修為,恐怕不論三族有沒有內耗都非您敵手吧?」
雖然讓他們先內鬥削弱一番更便於羅睺將之覆滅,但這樣一來,未免也太拖時間了吧?
一次性儘早解決,不好嗎?
「小兒胡言!」
羅睺雖然被這個比較直接的馬屁拍得很舒服,但還是冷笑道:
「你以為三族很弱嗎?」
見准提不解,羅睺索性對這個足不出戶的老宅男科普起來:
「三族老祖崛起已有數十個元會,如今修為絲毫不遜於我,且三族嫡系中僅與四位老祖一線之差的強者少說也有上百人,真要齊心協力共抗於我,本座也無計可施……」
這可真不是羅睺妄自菲薄,而是事實如此。
三族老祖如今的修為距離證道僅差一步,足以比肩准聖巔峰,哪怕羅睺也不敢輕試鋒芒!
雖然他們在鴻鈞以仙文創造天道之後就已經失去了證道的可能性,但修為依舊冠絕洪荒,在鴻鈞尚未證道的時代中,他們就是四座不可能被推翻的大山……
老祖們已經走到了極限,於是又開始培養嫡系子孫,在資源的無限傾斜之下,本就血脈天資極強的嫡系中湧現出一大批強者。
經過了一整個龍鳳時代近六十個元會的積累,嫡系中能比肩准聖巔峰的強者雖然一個都沒有,但比肩准聖初期與中期的強者卻一點也不少。
粗略估計,三族加起來起碼也有一百個!
這是一股幾乎無法被外敵擊敗的力量,除非鴻鈞證道……
當然,還有一種比較簡單的方法,就是內亂!
後世歷史中有太多的強大國家,它們在當時無法被任何外敵擊敗,但最終無一例外都亡於內亂。
(例如,德三帝國用了一百多個師也消滅不了的偉大聯盟,最後竟在一個卑鄙無恥的竊國大盜與一個非蠢即壞的末代領袖的努力下,輕易地分崩離析……)
強大的先天三族自然也逃不過這條鐵律!
「若要滅亡三族,便必須使之內亂,因為能擊敗他們的力量只有他們自己……」
羅睺半是唏噓、半是冷漠的感慨,落在准提與接引的耳中,卻變成了另一種含義。
一直刻意閉嘴的接引道人不自覺地喃喃道:
「每個人最大的敵人就是他自己……若能戰勝自己,則舉世無敵矣……」
准提也若有所思:
「只有自己能打敗自己……人非敗於他人,不過敗於本心罷了……」
你倆在說啥?
羅睺聽得一愣一愣的:
我是這麼教的?你倆的腦迴路可着實有幾分清奇啊……
咳!
羅睺故意咳嗽了一聲,道:
「好了,本座此番便要下山去了!」
「魔祖要走便走,這須彌山乃是你的道場,何必報於我等?」
羅睺的咳嗽讓兩個思維逐漸玄學起來的的道人重新回到現實,接引再次閉嘴,准提則搖頭輕嘆:
「只盼魔祖早些回山,再多多教誨於我兄弟二人……」
卻不料羅睺忽而大笑,直笑得兩人一頭霧水。
他笑罷便正色道:
「本座此去,應當是不會再回來了!」
什麼?!
這下不僅准提震驚,連接引也微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我羅睺一生行兇無數,但我從不後悔,只是有些遺憾。」
羅睺雙目深邃:
「人之一生,必要留下幾分痕跡,方可自詡活過一世,而我羅睺殞命之後,也唯恐再也留不下烙印於天地。」
「往後這須彌山便是你們的了,只盼你二人清掃舊跡之時,不要完全磨滅本座之跡……」
羅睺看着發愣的二人,笑了笑,又大喝一聲:
「劍來!圖來!」
轟隆隆!
霎時地動山搖,須彌山崩開一方裂縫,噴涌如地龍升天的地脈元氣衝出了五道血紅色的煞器!
四劍一圖,經了一整個大劫劫氣與煞氣,以及西方地脈的孕養,它們已經完全配得上「非四聖不可破」的名頭。
但五寶這一出世,卻嚴重損傷了西方地脈,以須彌山為中心,西方大地天地靈氣逐漸潰散,大量靈根仙草紛紛衰敗死亡……
「羅睺!!!」
接引准提目眥盡裂,卻只見羅睺捲起滔天煞氣,攜五寶揚長而去。
僅留下一聲聲瘋狂的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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