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召喚物很奇怪 849.他,因強大而古老

    艾瑞根戲謔地將自己瘟疫軍團長的身份說了出口,希望從雪怪臉上看到恐懼或是錯愕。

    雪怪確實有了反應,不過並非艾瑞根預想的那般。

    他那陰沉沉的臉上,忽然洋溢起難以捉摸的笑意,像是……譏嘲。

    「知道,我才來的。」

    艾瑞根透過面甲傳遞出的聲音略有些驚訝:「為我而來?」

    隨即,他哈哈大笑,嘲笑着雪怪的自不量力,也嘲笑着梅拉大陸的人盲目的自信。

    雪怪沒有理會那刺耳的笑聲,淡淡地說:「想要找到一個落單的軍團長,不太容易。」

    雪怪的話讓艾瑞根笑得更厲害了,他和凱塔斯生死相搏能達到五五開,對付傳統的魔法師……任何人,不必生死相搏,都會是十零開!

    在抑魔面前,所有魔法師都是牙牙學語的孩童。

    艾瑞根張開雙臂,自盔甲透出的墨綠色煙氣翻騰,令他像是置身於幻境之中。

    他朗聲大笑:「這是抑魔給你們魔法師的憐憫,在這股力量籠罩你之前,你有一次使用魔法的機會,好好珍惜這次機會,取悅我!」

    如同有型的瘟疫,翻滾的墨綠色煙塵所及之處,侵蝕的「呲呲」聲不絕於耳,厚實的地磚頃刻間遍佈顆粒狀的氣孔,已經招蒼蠅的王族屍體腐爛為血水,白骨轉眼脆化斷裂。

    庭院中擺放的冬日觀賞植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凋零,脫水後乾脆暗沉的葉片隨着呼嘯的寒風,碎裂一地。

    駭人的霧氣還未蔓延至雪怪身邊,他便感受到了魔力層面的阻滯感,海潮般的抑魔之力拍打着他的軀殼,蕩漾開一陣又一陣的漣漪,打亂了魔力的流向。

    像是從濕了水的海綿中用力擠出水分,雪怪身體中的魔力不由自主地隨着混亂的魔力流淌出去。

    這就是被抑魔籠罩的魔法師會體驗的魔力流失。

    伴隨着區域範圍內的魔力流失,魔力真空逐漸形成,以抑魔為基礎構建而出的區域範圍內充滿了對魔法師高度不適的力量,隨着時間推移,他們用干體內的魔力那一剎那,就會變回最原始的自己。

    尋常魔法師無法清楚地觀察到抑魔作用於自身的每一個細節,但雪怪可以。

    「伱的反應速度讓我失望。」

    艾瑞根向不遠處的雪怪伸出手,虛握,殘存魔力與抑魔碰撞,抵消,最終化作虛無。

    下一秒,無從施展任何魔法的雪怪被滿天綠色的塵煙捲入其中,不斷起伏的「滋滋」聲中,似乎有血肉腐爛,沸騰冒泡的悶響。

    「無趣。」艾瑞根不屑地冷哼,「魔法師,孱弱不堪。」

    從沒把雪怪放在眼裏的他正打算收斂抑魔水晶的輸出,驅散毒霧,一陣怪異的風卻將沉重的霧氣吹開了一道縫隙。

    透過縫隙,艾瑞根看到了置身於霧氣中安然無恙的雪怪。

    「你……」

    只是錯愕了一秒,艾瑞根豐富的戰鬥經驗便促使他操縱着如有形體的霧氣化作一雙利爪,狠狠地撕扯向雪怪。

    利爪沒入愈發寒冷的風雪中,頃刻化為烏有。

    「以我目前所見,抑魔破壞魔力的手段有兩種,第一種我稱之為覆蓋式。」雪怪輕輕撣去肩頭的雪點子,深沉幽邃的眸子中倒映着艾瑞根凝重的臉,「依靠單純的抑魔釋放,驅逐範圍內的魔力,形成魔力真空。優點是無需高端技巧,只要任何一位掌握抑魔之力的人都能熟練運用,以量取勝,迄今為止俄偌恩在正面戰場所展現出的摧枯拉朽正是源於數量層面的勝利。」

    雪怪身邊籠罩的霧氣像是遭遇了無形的獸襲擊,墨綠色的「幕布」瞬息間出現道道裂紋,隨着漫天風雪一卷,已經被抑魔與毒霧封鎖的狹窄區域再度開闊了起來。

    「第二種,我個人稱之為嵌入式。在魔法師調動魔力、吟唱魔法的過程中,巧妙地與抑魔之力引動魔力層面的連鎖反應,使之崩潰,若是在合適的時機插入,應該能做到令魔法附帶詛咒,反噬施法者。優點是精密、精準,破壞力強大……缺點是,它聽上去,就不容易掌握。」

    由艾瑞根佈置地抑魔大網不復存在,被驅逐離開的魔力再次流淌於雪怪四周。

    雪怪對艾瑞根背在身後的手所做的小動作不以為意,繼續說:「或許還存在着第三種,但可惜,我還沒能觀察到。在到來這裏之前,我曾對你抱有期待,想像着你至少掌握着嵌入式的手段,或許是更高明的,我還未知曉的第三類抑魔手段……但看上去,我有些高估了你的實力,你所採用的,依舊是最基礎的『堆量』。」

    「你對抑魔的了解,從哪來的?」

    「自你們踏上梅拉,我就在觀察。」雪怪平靜地說着,風雪知趣地變緩了幾分,讓他的聲音能更有效地傳達出去,「晨曦領的激戰,斯萊戈荒島的傳送通道,惡獸伯爵領的遍地焦土,科德佐恩的望風而降,除了達斯米洛的突然倒戈我沒能親眼見證,大的戰場,我都趕上了。」

    「觀察,就能了解到這種程度?」

    艾瑞根盔甲內的水晶悄無聲息地被觸發,源源不斷的抑魔滋潤着他的軀體,憑藉着魔力無法感知抑魔的波動,它完成了蓄力。

    「這對我不難。這個過程中,我對你們的難纏,印象頗深,一個十五人的隊伍就能削弱我的力量,令我感到不適,這種體驗,新鮮且微妙。」

    雪怪不似在形容讓自己頭疼的事物,反倒像是個孩童,介紹着那讓自己興趣頗豐的物件,同時,間接地誇耀着自己——面對十五個俄偌恩法師,他依舊能全身而退。

    「你的抑魔力量積蓄好了嗎?」

    只是簡短的問句,艾瑞根那已經被凱塔斯踐踏過的尊嚴再度淌出鮮血,刺痛不已。

    平淡至極的口吻,從容不迫的意味,透露着的,是從未將他放在眼中的輕蔑。

    就像是街邊的一塊石子,路過的人不屑於將它踢開,就這麼抬抬腿,就能輕鬆將他跨過。

    要將他千年的榮耀撕碎的刺痛席捲內心深處,艾瑞根雙目通紅,雪怪與凱塔斯的模樣隱隱在風雪中重疊了。

    當年,他是凱塔斯崛起的陪襯,堅守着魔法道路,力求扭轉劣勢,一次次發起挑戰,卻一次次失敗,成為俄偌恩無數人茶餘飯後調侃的談資。

    每一個談及凱塔斯的話題中都有他,一個醜陋,被譏嘲的他。

    為了贏,他加入了抑魔,千百倍地努力,在這條新道路上追趕着凱塔斯,終於……他超過了這個讓俄偌恩一整個時代的人都為之膽寒的怪物,在抑魔這條由凱塔斯一手挖掘並傳揚的道路上,取而代之。

    艾瑞根追逐着凱塔斯的蹤跡,奚落他,嘲笑他,就像是當年自己曾承受過的那般,宣洩出了所有的不滿,他試圖逼迫着凱塔斯憤怒,與他再戰,這樣就能更好地羞辱他。

    然而凱塔斯只是一退再退,最終放棄家族,徹底隱匿。

    將凱塔斯引以為傲之物握於手中的感覺,他畢生難忘。

    榮光屬於他,讚譽屬於他,那讓無數人艷羨的未來,也屬於他了!

    艾瑞根贏得是那麼地徹底,他認為這一生,不會再有晦暗之時,重溫那刺耳的譏笑,感受那將自己視若塵埃的憐憫目光。

    可……還是凱塔斯。

    「什麼當年只是你厭倦了,這才放棄……」

    「什麼滿足我的願望……」

    艾瑞根體內,戾氣爆發,抑魔水晶應聲粉碎,海量的毒霧衝破盔甲,遮天蔽日。

    「你的語氣和凱塔斯一樣……讓我噁心!」

    千年光陰並未讓艾瑞根的心堅強如鐵如鋼,藏在腦海深處的不甘肆意生長。


    唯有血,才能讓這株名為尊嚴的植物滿足!

    「給我,去死!」

    傾盡三分之一水晶轉化而出的致命抑魔又一次吞沒了雪怪,劇毒的雨潑灑在雪怪所在的區域,勢要讓他灰飛煙滅。

    然而這一次,雪怪周遭的魔力,紋絲不動,覆蓋式的抑魔,無法將魔力驅散分毫。

    艾瑞根眼瞳充血:「你到底做了什麼!」

    雪怪身後雪花飄蕩,雪霧瀰漫,以他為半徑,寒意如有實體,將咆哮的毒霧封鎖在外,毒霧中嘯叫的擬態魔物還未來得及發動攻勢,便被扼住咽喉,消散。

    「這是屬於我的魔力場,由風雪構成的【域】高階魔法師才能夠掌握的力量。」雪怪說,「你的覆蓋,量太小了,不足以驅散我掌握的魔力。」

    艾瑞根不信,他狂怒着令霧氣化形,衝進那呼嘯的風雪中,卻如泥牛入海。抑魔的封鎖只能做到令那風與雪變緩,卻無法讓它停止。

    此刻,破碎的自尊所帶來的憤恨消散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於艾瑞根心頭。

    這一次,他盡碎抑魔水晶。

    雪怪依舊幽幽地注視着他完成準備,就像前兩次那般從容。

    「第一次,我以自身的魔力化解抑魔。」

    「第二次,我以【場】化解抑魔。」

    「現在是第三次……我將拋棄魔力、場,瓦解你的力量。」

    激昂鏗鏘的話語,不容置疑的厚重。

    庇護着雪怪的魔力內斂,風雪停歇,極北冰原般的刺骨寒意不復存在。

    他像是一尊雕像,屹立着。

    艾瑞根的毒霧腐蝕了大地,污濁了空氣,它們無孔不入,令雪怪的身軀冒出漆黑的煙氣。

    「感謝你傲慢愚蠢的自大,沒有魔力,你用什麼戰勝我!」

    抑魔籠罩,將雪怪的魔力壓制於體內。

    雪怪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眼睛裏只有艾瑞根。

    「一千年前,梅利亞斯崛起,帝國意志誕生。」

    雪怪向前邁出步伐,堅定,有力。

    「巨龍、優勢種、精靈,群敵環伺。」

    「戰爭與巨鴞展翅,隨行。」

    「移動群森,涌動的大地,支離破碎,高傲的森精,亦需向我低頭。」

    「月夜狼嚎,黑夜的庇佑,血肉穿刺,野蠻的狼人,我親自征服。」

    「渴血之災蔓延,腥臭的血池,由我焚盡,優勢種,折翼!」

    「群山之巔,龍炎滔天,我無數次揮槍,貫穿鱗甲。」

    一個又一個種族從雪怪之口拋出,像是從史書中走出,恢弘古老。

    「一個又一個種族,我目睹,我接觸,我戰勝!」

    雪怪的身軀巍峨如山,他撥動毒霧前進,仿佛這世上,無一物可以阻擋他的步伐。

    「俄偌恩,也不例外。」

    它曾為梅拉帶來災厄,此刻,也以身化災厄。

    別人因古老而強大……

    他因強大而古老!

    「沒有魔力,這不可能!」艾瑞根恐懼到發狂,「無法使用魔力的你,憑什麼不死!」

    這是移動的山嶽,行走的歷史,它正在向艾瑞根傾塌。

    他奔跑了起來,蹬地如雷鳴作響,猛虎雄獅也將為這一刻的威勢悚然,臣服。

    刺破霧氣,雪怪的身影在艾瑞根的視野中不斷放大。

    抑魔魔法在空中接連閃爍,雪怪的身軀綻放點點血花,他的動作不曾遲滯片刻。

    艾瑞根想逃,雪山,卻已在眼前。

    鐵鉗般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一點點發力。

    俄偌恩工匠自得的盔甲工藝無法保護艾瑞根分毫,自勃頸處寸寸碎裂,鋒利的金屬碎片隨着雪怪的力度,沒入血肉。

    血水噴涌,將雪怪的臉染成鮮紅,令他形如魔神。

    面甲破碎,艾瑞根絕望而憤懣的眼睛直視着雪怪,似在無聲地發出詛咒。

    迎接這份詛咒的,是雪怪眼神中萬古不化的堅冰。

    咔嚓。

    艾瑞根的頭顱歪斜,鮮血從嘴角湧出。

    臨死前,他又一次想起了代表魔法師挑戰凱塔斯的那一日。

    如果能早一些贏他。

    如果能早一些贏!

    靈魂層面的咆哮令從不響應俄偌恩人的魔力顫動。

    雪怪感知到了,無悲無喜,將艾瑞根的頭顱,如同擰瓶蓋般,卸了下來,屍首和頭顱分別凍為冰雕。

    感受到向這裏聚集而來的腳步,他晃動身軀,拍打掉被毒霧侵蝕的鱗片,轉身沒入了風與雪之中。

    梅拉大陸,正在進步。

    即便凡妮莎賢者不認可,她優秀的徒弟深惡痛絕,但,俄偌恩的到來,確實促進了工匠地位的提升。

    歷史,又一次證明了他的正確。

    雪怪卻不知道,該悲,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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