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綠蔭領已經培養出了一隻約一百人的召喚師小隊,掌握了兩個擬態召喚模板的他們正面對抗自然是孱弱,但對特定區域進行偵測、防禦卻十分好用,接連挫敗了數次澤尼爾信使侵入的行動。
正面的交鋒彼此不相上下,軟實力上的交鋒同樣難分勝負。
塔妮亞的親民招牌聳立,民間號召力強悍,作為第一個舉起旗幟的人,她積累了大量的追隨者,據信綠蔭領總人口目前已經超越了澤尼爾治下,曾經只是權利邊緣的梭倫南境被她大範圍開墾,這一次秋收真正落實到位的減稅讓對梭倫失望到極點的國民們第一次感受到了信用為何物。
澤尼爾有賢名,又緊隨着塔妮亞一同舉起了分享知識,啟發覺醒者的大旗,在自己佔領區內深得人心,加之此前一舉攻破羅德米爾皇城,入住梭倫的壯舉,可以說是聲名遠揚,擁躉無數,中高階魔法師對他都抱有厚望。
米來總結道:「這個混亂的時代尋常人的追求其實很簡單,無非是有個歸處與吃飽飯,塔妮亞與澤尼爾愈發激烈的對抗需要最基礎的統治區域穩定,因此均有了明顯的讓渡福利跡象,這是一個極好的苗頭,一切正如領主們所推測的那樣。」
「一團死水的環境被攪動,才會出現改變的希望,作為那根撬動局勢的兩根槓桿,澤尼爾與塔妮亞都已經進入了自己的位置,即便我們不做推動與引導,他們背後不斷疊加的勢力都會推動着他們不斷地開啟競爭賽道,直至有一方在這場不能停下的內卷中倒下。」
改變的風已經吹起,考慮到不久之後教國就會明牌反對黑屍會,並且帶頭喊出了黑屍會不得存在的口號,路禹也不再卡着塔妮亞的脖子,而是把一部分自己的召喚經驗,路路的火屬性魔法經驗交給了綠蔭領。
得到這份大禮的塔妮亞好奇於這份突如其來的康慨,但考慮到當前自己與澤尼爾的角力已經開始,她也沒有多想,讓部下親自運用一番後,便推廣了下去。
自從開始這個計劃的第一天,塔妮亞便知道自己脖頸上束縛着一根鎖鏈,那是晨曦領對自己的影響。
想要擺脫,並完全地擁有自由,定義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國度,就需要博弈。
「現在還不是掙脫的最佳時機,假意順從能得到更多。」塔妮亞默默握拳,「總有一天,掌握了民意,以此基礎再度興盛的綠蔭領,會把晨曦領納入自己的版圖,你們也會被我系上鎖鏈!」
……
……
距離教國開團還有些時日,路禹一頭扎進了當初被霍古整體搬運而來的凡妮莎小屋內,他需要找到能夠穩定承受魔力的媒介,以便愉快地召喚出老師與薩耶爾。
一眾召喚學徒還是第一次被允許進入這處神聖的場所,作為自家兩位領主的老師,她的故居在每個人心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雖然眾人都好奇地四處張望,但卻始終把手縮在口袋裏,不敢亂摸亂碰,生怕打亂了這裏的佈局與構造。
「這種普通的日記怎麼樣?」路路舉起一本沒有什麼學術價值,純粹記錄生活內容的日記本,「凡妮莎親筆寫的,與她確實有淵源。」
「我們之前用薩耶爾的捲軸召喚,捲軸碎成了粉塵,我不認為一本日記能比受過魔力滋潤的捲軸還耐揍。」塞拉直接否定了路路的想法。
不過路禹倒是覺得凡事都值得一試,在與薄暮確認過該本日記內容均謄抄臨建存檔於大藏書館後,他毫不猶豫以此為媒介啟動英靈模板。
英靈模板在享用了路禹的魔力後……鴿了,順帶着還把日記本燒成了灰盡。
毫無反饋的召喚路禹已經許久未曾品嘗了,模板召喚每次都會有保底讓他習慣了有付出就有收穫,但英靈模板顯然有些特殊。
作為上個時代末期還算能用的少數召喚流派,他保留了一些上個時代召喚的特色,已讀不回,吞魔力不返還,真是原汁原味。
薄暮、小泥巴、蝶骨等人都是新時代才開始入召喚大坑的,對於之前的召喚儀式如何折騰魔法師只是有所耳聞,還未親自目睹過,當看到貴為召喚先驅的路禹都只能召喚空氣,不由得大開眼界,同時也愈發欽佩路禹與歐爾庫斯。
這麼離譜的召喚儀式,兩位先驅居然都能挺過來,還共同對召喚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影響。
小泥巴打趣道:「至少在召喚這一點上,十分平等,先驅來了,媒介不對也只能召喚空氣。」
她不出意外地被薄暮揪住了耳朵,「嘶嘶嘶」地喊疼。
「日記本不符合媒介引導要求,那這件衣服呢?」路路拿出的是凡妮莎衣櫃裏的一件紗衣。
紗衣同樣無法過關,又一件凡妮莎的紀念品化為灰盡。
塞拉喃喃道:「看來至少需要有魔力流動的基礎,或是附魔產物才能承受住媒介溝通形成的威力。」
路禹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順着路禹的視線望去,塞拉心跳怦然加速。
路路也覺察到了什麼,她遲疑道:「水晶棺?」
作為當初薩耶爾保護凡妮莎身體所製造出的棺木,它被薩耶爾精心鍛造、刻畫,內嵌了大量的法陣,以維繫凡妮莎無法甦醒的身軀,後期前往梅拉時,因為不便移動,這具水晶棺便被他埋入了小屋地下,直至路禹他們「搬家」才最終起出。
「可是,這些魔法都是薩耶爾前輩親自佈置,那這應當算作他的作品,召喚儀式究竟是會把薩耶爾前輩喚來,還是凡妮莎前輩呢?」薄暮陷入了沉思。
「好問題,實踐會告訴我們答桉。」
考慮到這次召喚的成功概率會很高,眾人先把水晶棺抬到了室外,確保溢出的魔力不會摧毀小屋後,路禹正式引動魔力。
作為實操者,路禹清晰地發現,這一次召喚與之前兩次失敗時的感受頗為不同,召喚初始,冥冥中便有什麼氣息與自己聯繫到了一起。
召喚儀式光芒大盛,魔力如洪流般自虛空墜入,現場狂風凜冽。
「成功了?」
路禹面露難色,他艱難地補充着飛速流失地魔力,試圖控制好逐漸崩壞的儀式,然而這只是徒勞,數秒後,剛才聲勢浩大的召喚儀式化作一團煙氣,消散了。
「為什麼?」塞拉不解地問,「水晶棺毫無疑問承受住了降臨時的威力。」
路禹一邊恢復着魔力,一邊回味着剛才臨成功前最後一刻的怪異感受。
「塞拉,路路,你們對法陣比較了解,檢查一下水晶棺上的法陣刻畫,如果我猜的沒錯,它不全是薩耶爾的手筆。」
果不其然,路路在水晶棺之下發現了顯着不同於薩耶爾的刻陣風格,聯想起凡妮莎在筆記中傳授的知識,可以斷定,這是她的傑作。
「儀式媒介必須為獨屬於媒介溝通英靈,這種有着多人印記的,同樣無法正確引導出英靈,並且……」路禹緩了口氣,說,「很有可能會被錯誤降臨的力量反噬,我剛才險些被老師和薩耶爾的氣息直擊,還好……」
薄暮趕緊記載下這要命的關鍵點。
「還好是老師,不愧是老師,如果是我們,剛才是不是……」一旁的小泥巴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強大的力量往往伴隨着風險,謹記,謹記,所有的召喚模板運用時都需要懷着謹慎的態度。」路禹鬆了口氣。
路路心有餘季:「這麼說,以後運用英靈召喚的人,必須百分百確認該媒介為單個英靈屬物,一旦有誤差,就……」
路路觸手在笨龍身上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笨龍十分配合地倒地抽搐,好像真的被割喉了一般……誰教他的?
「可以這麼說,但我覺得,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控制。」路禹看着水晶棺陷入了沉思,「也許只是我的熟練度和能力不足,只要尋找到合適的方法,沒準真的可以同時降臨出老師與薩耶爾。」
「即便你能成功,怎麼攜帶呢?」塞拉提醒,「你總不能背着水晶棺到處走,有事了就喊凡妮莎和薩耶爾出戰吧?如此看來,英靈模板最合適的媒介是那些能夠隨身攜帶的英靈遺物,但同時,能隨身攜帶也就意味着這份遺物能被搶奪……嘖嘖,我能預見到未來召喚師為了獨享英靈毀掉同一個英靈遺物,或是掠奪他人遺物的景象。」
凡妮莎與薩耶爾留下的小件遺物不多,兩人已經到了無需依仗外物的地步,自然不需要花里胡哨的附魔,審視了一圈,他們的藏品雖多,但竟都是一些一次性召喚的遺物。
「不對,有一件東西絕對可以穩定召喚薩耶爾!」路路突然叫了起來,而後徑直奪走了身體控制權飛回自己的房間,在堆滿藏品的角落裏一陣翻找。
在看到那個鐫刻着無數藤蔓紋路,黑紫色的盒子後,路禹和塞拉恍然大悟。
路路用觸手輕輕摸索着盒子上方凹凸的紋路,感慨道:「這是引導我正式學習精神魔法的寶物,也是我快速崛起的源頭啊……薩耶爾,您其實也是我的老師。」
最後一次返回梅拉,雖對人與事都頗感絕望,但薩耶爾實在太愛凡妮莎了,為了她,即便內心再彆扭,他也分享了不少知識給梅拉的眾人。
只不過,能夠啟蒙精神魔法的關鍵知識他卻在與當時精神魔法學派的衝突後收了起來。
被他們的愚蠢與卑劣所刺激,薩耶爾分享了,但又不是完全分享,他用自己鑄造刻畫的收納盒將精神魔法知識埋入地底,他不再做出選擇。
知識究竟會被暴虐卑劣之徒獲得,掀起腥風血雨,還是會被心懷正義之人虔誠地學習、守護,一切看緣。
這個歷經風雨,兜兜轉轉仍在晨曦領的盒子,也許正是長期召喚薩耶爾的關鍵。
聊天室內的力量和塞拉激動萬分,身體控制權又一次回到了路禹手中。
「做吧。」
「召喚他。」
兩人的話讓路禹深呼吸,一切都是駕輕就熟,身為先驅的他輕而易舉引動了召喚儀式,而那股直抵天穹之上,攪動虛空的魔力是如此地強橫,圍繞路禹身旁的每個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某個強大的意志開始凝聚,而他的力量……與煤球三人組所能輸出的極限吻合。
來了,近了,魔力洪流中傳來了某個遙遠的聲音,像是喃喃着誰的名字。
紫色的盒子上方,虛幻的身軀逐漸凝實,他從虛無中一步踏出,模湖了虛與實的界限。
他滿頭白髮,臉上佈滿了歲月留下的滄桑與一次次內心遭受打擊後逐漸冷漠下去的臉龐,眉宇中散不去的悲傷與苦楚書寫着他至死未能彌補的遺憾。
蒼老、死氣沉沉的薩耶爾就這麼靜靜地出現在了眾人面前,他一言不發,手捧着那枚塑造他,召喚它的媒介盒子,凝視着煤球。
許久許久,他輕聲說道:「這就是它所帶來的,緣分嗎……」
與青年時期無情冷漠的薩耶爾不同,已經經歷太多太多的薩耶爾說話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潺潺流水,拂過每個人的心頭。
他不再張狂,不再囂張,所有的情感均內斂到了靈魂深處,唯有對凡妮莎發自內心的愛仍然停留在他那寫滿了悲情的臉上。
「這只是投影,一切皆虛……但,能與你們相遇,也算是滿足了我的一個執念。」薩耶爾說,「謝謝你們解決了我留下的浸染,謝謝你們……讓凡妮莎得以解脫。」
「你們稱呼她為老師,那麼自然也是我的徒弟……只是,如今的我能幫你的並不多。」薩耶爾活動了過分老邁的身軀,苦笑着說。
就像是垂垂老矣的克洛倫斯,再強大的英雄都無法抵抗肉體的腐朽。
就在大家打算對這位傳奇說些什麼時,路禹突然開口。
「我想知道,凡妮莎老師是否還有能夠承受大幅度魔力的遺物留存於世間?」
老年薩耶爾為之一愣,他的目光穿透了虛空,像是抵達了極為遙遠的某處。
很久很久,他以不確定的語氣說:「似乎……有那麼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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