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召喚物很奇怪 321.長痛短痛

    長槍鋥亮,倒映出羅耶錯愕的臉。

    他伸出手輕輕的撫摸過這杆雕刻着梅利亞斯象徵的長槍——三隻展翅騰飛的飛禽拱衛於代表着帝國無數子民殷切的希望,沉甸甸地,低着頭的稻穀。

    《豐收之風》,梅拉歷史上最為著名的畫作,由不知名魔法畫師繪製而成。

    偌大的畫紙上是被微風吹拂晃動的稻穀,這些沉甸甸的稻穀顆粒飽滿,  色澤金黃,漫山遍野間勤勞的民眾喜笑顏開的彎下腰,採摘着稻穀。

    他們躬身的模樣,與那些搖曳的稻穀一模一樣。

    梅拉里斯以這幅著名的畫作為基礎,加上能捕食碩鼠,守護糧食的鴞,  最終作成國家的圖騰。

    在漫長的時光中,梅利亞斯強大的勇士,  勇武的軍隊一次次擊潰了周邊的不懷好意。

    北征森精,  連戰二十四場,逢戰必勝,森精遠望三鴞旗幟膽寒,不戰自潰。

    在梭倫的皇家圖書館至今仍能閱讀到梅利亞斯北征的文獻。

    當時的魔法師形容梅利亞斯身着銀鎧的騎兵為「怒吼奔騰的雪山」,將他們在大平原擊潰森精的場面形容為「雪崩」。

    羅耶看着銀槍,閉上眼,仿佛跨越了時空,來到了那場一戰衝垮森精數百年未來的史詩大戰現場。

    守衛「稻穀」的巨鴞們以血肉之軀開拓出了大片富饒的土地,他們的鮮血澆灌出了往後數百年的豐收之象。

    南征血族,悍不畏死的帝國意志為先驅,雪怪帶着徹骨的寒意冰封了優勢種的戰意,將還在今日奇維塔地區活動的他們一路趕過熔火群山,  被迫棲息於碎金城。

    羅耶能看見血族佇立於熱浪滾滾的熔火群山之間北望故土,  看着那飄揚的鴞之圖,  握緊拳頭,泣血離去。

    歷史上,梅利亞斯實力鼎盛時期僅次於巨龍,  故而異族們稱它為【鴞之國】。

    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站到了梅拉大陸頂級種族行列,  也是人類第一次以自身實力贏得了話語權。

    它曾俯下身呵護每一個子民,為了他們能夠擁有尊嚴而憤擊異族。

    它曾昂揚着頭,帶領着梅拉的人族在異族環繞中一點點崛起。

    它曾一次次展開雙翼,嚇阻那些覬覦自家「稻穀」的不懷好意者。

    無數稻穀享受着巨鴞提供的蔭庇,期待着,張望着,同時祈禱着,希望巨鴞一直統治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時間將所有美好之物帶走,將醜陋赤裸裸地展示在眾人面前。

    棲息於稻田之上的巨鴞不知何時起開始將自己鋒利的喙啄向了稻田,然後一切都變了…

    羅耶抬起頭,身着銀鎧的雪怪冰冷的眼神於頭盔後緊盯着他。

    「為什麼要來找我?」羅耶問。

    「皇帝,沒死。」

    繼雪怪進入軟禁之地告訴他刺殺一事後,又一個讓羅耶驚訝的信息被他平靜地說出。

    「可你剛才說…」

    「可笑的替死鬼罷了。」雪怪的聲音冰冷滄桑。

    羅耶說:「巨鴞的亡靈能順利進入奇維塔城足以證明悖逆者就隱藏於城內,他們為你提供了絕佳的機會…你來找我,是想與我合作?你的意思還是他們的意思?」

    「貴族,短視而粗鄙,  他們自詡正義高貴,  卻不過是為了領地的營營小利,  刺王殺駕之言冠冕堂皇不過掩飾統治之地民不聊生,他們皆是碩鼠。我為巨鴞羽翼扇動時帶起的荒蕪,不會再與碩鼠為伍。」

    「你認為我不短視,轉而想要與我合作?」羅耶哈哈大笑,笑聲戛然而止,轉而憤怒地拍打胸脯,「不要忘了,我是梭倫建國六柱的子嗣,我身上流淌着他們的血液。」

    「雖然我無法成為先祖那般閃耀着光輝的人,但也絕對不會成為讓梭倫後人唾棄的叛徒!」

    「帝國新晉貴族,古老貴族皆有自己的交際圈,圈子代表了他們的陣營,同陣營就將為了共同的利益共同進退。而六柱,無論新舊,都不願意與之交往,你們是會帶來猜忌的不安源泉。」

    「梭倫的子民早已忘卻六柱的光輝,紀念六柱的雕像無人祭拜,雜草叢生,雕像破敗卻無法修繕,六柱只能坐視着身負光輝的先祖朽爛於風雨之中。」

    「梭倫不需要六柱,近六百年的時間足夠漫長,梅利亞斯只剩名字,六柱的事跡模糊不清,他們早已遺忘了一切。」

    雪怪冰冷的話語直擊羅耶靈魂深處,他的手指在顫抖。

    「你似乎很清楚?」

    「作為最後一隻雪怪,數百年間我一直默默地行走在這片大地上。」

    「……」羅耶閉上了眼睛,「離開這裏,我不會,也不想成為被唾棄之人。」


    「你在猶豫。」雪怪說,「你的拒絕如此無力,像是祈求…你動搖了,為何要壓抑內心的渴望。」

    羅耶睜開眼睛,輕踩橫放地面的長槍一端,抓住彈起的長槍兇狠地向前戳去。

    勁風拂面,雪怪看着直抵面門的槍尖不為所動。

    「惱羞成怒?」雪怪用手指輕輕撥開羅耶的槍尖,他緩緩站起,壯碩的身軀遮擋住了羅耶的全部視線,好似移動的山嶽。

    「偉大的費迪納的子嗣,羅耶閣下,你可知道,六柱一家已經遺失在時間深處的秘密?」雪怪的聲音古樸蒼老,「你可知道…被梭倫皇室隱藏起來,未曾被六柱後人知曉的真相?」

    羅耶將手中的長槍丟給雪怪:「不用多說了,離開這裏。」

    雪怪不急不緩地從銀白鎧甲內掏出了一份捲軸扔了過去:「這是我拓印的一部分,也許伱應該看看。」

    羅耶皺起眉頭,直覺告訴他這是雪怪說服自己從內部摧毀梭倫的計劃一部分,雖然他無數次想要掀起巨變,改變這一切,但是一想到動盪到來時可憐的梭倫民眾…他最終選擇了放棄。

    「不要打開…」

    「不要打開啊…」

    內心不斷地呼喊着,但是羅耶的手卻不由自主地將捲軸展開。

    一行行文字映入眼帘,羅耶瞳孔在顫抖,臉色煞白。

    拋開捲軸,長刀出鞘,一往無前的一刀對準雪怪的身軀劈砍而去。

    「當!」

    長槍與長刀碰撞,火花四濺,單手持刀的羅耶與單手持槍的雪怪對視着。

    雪怪頭盔下「溝壑」叢生的皮膚泛起一陣波浪。

    「別想用這種卑劣的手段誘騙我!」

    「卑劣的手段?」雪怪嘶啞地笑着,「這就是真相,是被梭倫皇室千方百計隱藏起來的事實,是只有跨越了漫長時間仍然存活於這片大地之上的我才能傳遞到的秘密。」

    「捲軸上的文字皆是從『瘋龍』鑲嵌於腹部的石碑上拓印而來,那些為了抗擊浸染之靈陷入瘋狂的龍族在無盡的折磨中分不清虛幻與現實,害怕傷害族人的他們紛紛遠離梅拉。也許是漫長的時間催生了一絲絲理智,殘餘的意志使得瘋龍利用短暫的清醒回到了這片養育了他的土地,然後…斯萊戈將這些英雄屠戮,將他們的身軀製成武器與裝備。」

    「過往數百年間歸來的『瘋龍』一共三隻,而我正是從這樣一隻瘋龍身上得到了石碑,碑文的內容揭露了梭倫皇室最可恥的騙局,他們是這片大地上最卑劣的人。」

    羅耶咬着牙,面色猙獰:「虛偽之物,無論如何,我不會幫助你掀起動盪,那些可憐的人已經經受不住更大的磨難。」

    「所以他們就要一直生活在半沸不沸的水中,一點一點任由他們烹煮出所有,終其一生都被『小』痛苦折磨着嗎?」

    「你所渴望的東西會帶來血雨腥風!」

    「你的先祖摧毀梅利亞斯時無比決絕,他們很清楚,血與淚是必須付出的代價,痛苦是必然的產物。」

    「他們不是代價!」羅耶大吼。

    「他們是。」雪怪淡漠地提醒,「他們一直都是,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區別只在於歷史總會給他們一些溫柔的假象,讓他們有着一切會更好的幻想。」

    「相較於你的先祖,你雖然善良卻少了幾分果決,過分同情那些可憐人只會讓你止步不前,對帶來痛苦的根源選擇視而不見,進而逃避。」

    羅耶舉起了刀,仿佛這能抵擋雪怪寒意森森的話語,讓自己的身體溫暖一些。

    「不想看看真正的石碑嗎?」雪怪忽然說,「石碑上,還有更為殘酷的真實。」

    羅耶剛凝聚起來的意志被這一句話打得粉碎。

    踉蹌着後退,羅耶說:「我不會離開這裏…我也不想成為梭倫的罪人。」

    「自欺欺人…」雪怪嘲笑,「口口聲聲先祖光輝,卻連他們真實的意志都不願意承接…」

    「明日午夜,我會將石碑的投影送至,屆時你可以自行分辨真假。」

    「即便你不幫助我,我也擁有重啟重蹈梅利亞斯覆轍的四大國的力量,你只有一次選擇機會。」

    「成為我的同伴,或是與這腐朽的四大國一起溺死。」

    雪怪轉身離去,伴隨着一陣飛雪,消失不見。

    正如同他突兀地出現,如今他也突兀地離去了。

    羅耶無力地癱坐在地,眼神再也找不到一個焦點。

    「先祖…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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