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入南環鎮開始,楊楚一路遊蕩在諸多街道和流雲館附近,默默觀察。
在這一段時間內,儘管武者武徒遇上好幾次,但真正能夠給楊楚帶來強烈危機的,只有兩次。
一次是他靠近流雲館的時候,他的五感、他的身體,隱約捕捉到流雲館裏溢散出的一股危險而強大的氣息。
那股氣息,浩大磅礴,仿佛覆蓋了整個流雲館,只要他一闖入其中,就會被察覺發現。
這讓楊楚打消了強闖流雲館的念頭,對於流雲館內的好奇着愈甚。
後來在紫衣中年男子顯露法相後,那一刻他心中無比確定,那股危險而強大的氣息,正是來自於這個人的身上。
不過,這位紫衣中年男子並沒有下場擊殺他,反而讓那個橙衣勁裝青年與他搏殺。
從橙衣勁裝青年最後聊聊的幾句話里,他已聽出對方想要一對一殺他的原因,是想借着與他搏殺,尋找到武道練氣突破練神的契機。
楊楚與橙衣勁裝青年相搏,確實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氣機不斷變化、高漲、攀升。
他雖無法看到先天一氣,但面對面作為對手的感受十分清晰。
好在這名橙衣勁裝青年,雖可以說是楊楚正面遇到對手以來,第一次有些束手無策的敵人,可依舊被他打死了。
而另外一次,楊楚在南環鎮感受到致命危險,那就是他在流雲館側門外的長街上,與一大群底層百姓圍觀那些孩童被挑選出來檢查先天種子時,遇到的這個老婦人。
對方隱匿得極好,幾乎看不出異常。
若不是在靠近楊楚身旁時,他突然捕捉到這老婦人身上的那種危險和惡意,他幾乎也不敢相信。
那是一種真正致命的危險氣息,哪怕老婦人身上不經意流露的一絲惡意,而且並非是針對他,他也感到了難以形容的心驚,並且飛快抽身遠離。
而在那時,楊楚就猜測到,這位看着乾瘦矮小的老嫗,出現在南環鎮絕對是有所圖謀。
在試探過眾多武徒武者的真正實力後,楊楚越發肯定了這一點。
以這位看着乾巴巴的老嫗身上那種讓他都心驚的氣息,尋常武者武徒,絕非對手。
可對方並未動手,反而隱藏得幾乎讓人完全看保護來,他就能夠肯定,這位老嫗恐怕是衝着流雲館內坐鎮的那股強大氣息來的。
在楊楚殺了一眾皂衣武徒和白衣武者後,引起的動靜果然就將這位老嫗吸引了過來。
等到那紫衣中年男子和橙衣勁裝青年亮相,那老嫗渾濁的雙眼開闔間溢散出來的目光,楊楚就越發斷定。
這也是楊楚到了後面,哪怕明知有一位練神高手坐鎮,還不設法逃遁,反而想方設法破開了那勁裝青年的先天一氣,最後一舉爆發身體最強大的力量,將起打死斃命。
而在那紫衣中年男子見到他打死了勁裝青年,陷入狂怒真要出手之際,真就被那老嫗抓住了時機,一舉偷襲成功。
一切看似兇險無比,但楊楚幾乎將他所能捕獲利用到的一些信息,全部都用了起來。
尤其是心中那股熱血激昂沸騰之際,他也沒有將這些拋開一邊,而是根據種種情況作出調整。
事情的發展,也真如他所想。
而現在——
楊楚對於這兩人所展現出來的力量,再次有了濃厚的興趣。
……
「傷到你了,聶雲生,傷到你了……」
就在楊楚腦海念頭飛轉之際,那面容枯槁的老嫗,看着倒飛而出,又穩住身形的紫衣中年男子,乾裂的嘴唇顫聲喃喃,臉上神色陷入到了一種大仇得報的狂喜和興奮之中。
「該死的,老妖婆,是你??!!」
紫衣中年男子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臉色閃爍變幻,陰晴不定,盯着這仿佛乞丐都不如的老婦人,鬚髮皆張,怒火騰騰騰直冒,「你竟敢信奉土神,你竟敢信奉那些土神?!!」
「為何不能信奉?為何不能?!!」
那老嫗扭着脖子,身上的枯槁的皮膚仿佛有一層層淡綠色的光芒不斷涌動,聲音悽厲嘶啞。
望着盯着她的紫衣中年人,咧嘴露出了幾乎沒有什麼牙齒的笑容,厲聲道,「你們這些武者都是畜生,害了我孩兒、我兒媳、我閨女,我們都給你們做牛做馬,活得如豬狗一般,可你聶雲生,你不肯放過我們,你兒子不肯放過我們,你們這些武者不肯放過我們?你們將我們踩到了泥里,還不肯罷休?!」
身上皮膚開始詭異冒着瑩瑩綠光的老嫗,沙啞乾澀的聲音似乎在拔高,一張本就乾瘦的面容,更是變得宛如妖鬼一般恐怖駭人,舉起乾巴巴的手指,指着周遭所有人尖利大叫道,
「我回來就是要找你們算賬的,信女孟秋棠,得神靈庇護,回來就是要殺了流雲館的聶雲生,殺了你們這些欺凌良善數典忘祖的武者,哈哈哈……我定要讓惹你們這些畜生日日夜夜不得超生……」
「土神?信仰?」
站在兩人不遠處的楊楚,耳朵里聽到這個詞的時候,一下來了興趣。
在楊楚周圍,五六個身穿皂衣,體魄雄壯的武徒,似乎見到楊楚身體從方才那宛如巨人一樣的氣血奔涌狀態,恢復到常人,以為有了機會一齊朝着楊楚撲了上來。
楊楚反手一個刁手,戳斷了一人的咽喉,腦海里念頭閃動,卻依舊在關注着那老婦人和被稱作聶雲生的中年男子話里的信息。
「是說土著信仰的某種神靈,還是一種特殊的力量?」
噗噗兩聲,楊楚又將兩個皂衣武徒打翻在地,心中隱約覺得,這方世界的力量體系恐怕還不僅僅只是「武道」,或許還存在其他的力量體系。
「老妖婆,你真是的了失心瘋。」
而另一邊,被稱作聶雲生的紫衣中年男子,似乎一時也顧不上楊楚。
哪怕楊楚方才打死的是他的親生子,此刻的心神都放在了偷襲他的那個老婦人身上。
不過,儘管被這老婦人偷襲了一次,但聶雲生神色間對於老婦人依舊嗤之以鼻,冷笑不已,「土人餘孽,既不肯安安分分去死,真以為祭祀土神得了一點饋贈就能反了天了?
老妖婆,告訴你,自我中洲萬千武者踏上這東洲大陸以來,三百年間,滅殺了土神邪物無千無萬,今日你既然敢來送死,我一併成全你。」
說話間,聶雲生鬚髮飛揚,心神之力再度激發,虛空法相再次出現在頭頂上方,一陣宛如悶雷滾過天際的聲音響起,「流雲館眾弟子聽令!」
「尊館主令!」
四周八方,整個南環鎮內外數百位聽到這一聲音的武者武徒齊齊爆發怒吼。
聲震雲天,氣沖霄漢。
「我輩武者,上誅邪神,下震叛逆。今日這兩人,誰都不能放過!」
巨大的虛空法相聲若洪鐘,一句句話響徹整個南環鎮的鎮中心方圓數里。
「領命!」
一陣高呼齊齊響起。
整個南環鎮周遭的眾多白衣武者和武徒,全部朝着流雲館這面的空地趕來。
一個個雙眸綻放異彩,身上的先天一氣激盪得衣袍獵獵作響。
那些個看熱鬧的,不知發生何事的普通民眾,早在聶雲生第一次在流雲館內,顯露心神法相時,就已匍匐在地,畏懼不已。
等了好一陣,不少人才抬起頭或者站起身,又再次見到聶雲生的心神法相,怒意勃發,頓時這些民眾普通人一個個撲鼕撲鼕跪倒在的。
額頭頂在地面上,任大量武者武徒從身邊飛掠而過,也沒有人敢抬起頭來。
普通人與武者的差距,便是這般猶如天塹,難以逾越。
一般的武徒貫通練氣第一關,體魄就已是尋常人的兩倍,到了練氣第二關,紫色先天一氣貫通全身,力大如牛,體魄強橫,普通人想要對付,沒有達到一定的數量,就已是不可能。到了練氣第三關的橙色先天一氣,那就是人間凶獸,普通人完全無法抗衡。真正的刀槍不入,一拳一腳都是最強橫的武器。
而練神武者——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已是神話傳說一般。心神法相顯露,普通人見之如神佛妖鬼,心膽俱裂,震撼不已。
咔咔咔——
一陣陣骨骼碎裂的聲音不斷響起。
楊楚面對着越來越多朝着他用來的武者和武徒,身形閃動,一拳一腳,都對着這些人的致命要害攻擊。
每一下都是採用最省力的方式。
「那老嫗祭祀邪神,獲取了某種特殊的力量,是為了找流雲館的館主聶雲生和這些武者武徒們報仇?」
「從她說話的口吻里,能夠真切地感受到那種恨意。恨武者,恨這些欺壓之人,所以不惜投效邪神。」
楊楚隨手將兩個撲到面前的武徒打飛,一邊卻敏銳地捕捉着兩人的對話。
「到底是什麼仇怨,才能夠將一個人逼得去獻祭邪神?!!」
楊楚心頭怒意洶湧,哪怕不知內情,哪怕只是隻言片語,也讓他的怒火不斷拔高膨脹。
南環鎮內,武者和武徒的數量,與他估計的相差不大,大概就是兩三百人。
這些人前仆後繼的從各處湧來,一部分自然是朝着楊楚殺來。
楊楚下手也毫不客氣,不論是初步修煉先天一氣的武徒,還是練氣第二關的武者,來一個他就殺一個。
與這些武徒武者交手越多,他哪怕不能尋找到這些人貫通先天一氣的覆蓋範圍,但慢慢也能有所感應。
今日這番廝殺,他也懶得去管真正能夠對於「武者」這個龐大的體系,產生什麼影響。
南環鎮不過是廣闊東洲的一個小小鄉鎮,其他地區的武者體系恐怕還是以千萬計。
只是,他心中一腔熱血奔涌,久違的那種人的感覺,趁着那流雲館館主聶雲生被神秘的老嫗糾纏住,正好讓他將這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們,殺個乾淨。
身形縱躍騰挪,拳腳之後,又從前番幾個拿武器的武徒屍體上,撿了一把長刀和一把短劍。
刀劍之下,尋常的武徒幾乎沒有反抗之力,少數那些白衣的武者能夠多抗衡幾下,可很快也會被楊楚抓到空隙,以刀劍挑翻。
而且——
除了此前那位橙衣的勁裝青年之外,楊楚沒有再遇上第二個練氣第三關的武師。
十幾個,幾十個,白衣的武者,皂衣的武徒,不斷冒出來。
在這種混戰之中,楊楚不斷藉助周遭的各種地形,且戰且退,且退且戰,避免陷入到無法騰挪閃躲的困境。
死在他手下的武徒和武者越來越多,屍體堆積,血流漂杵。
而楊楚身上的傷勢也漸漸加重,他的臉色逐漸變得白了起來,前胸後背,都有一些拳腳留下的印記。
這些個武者武徒所展現的另一面,也讓楊楚感到莫名震撼,這些人確實是有一種置生死與度外的悍勇,一個個朝着他撲來,即便是死也想要多咬下他一塊肉。
再加上他之前,超過身體承受上限的一次爆發,楊楚的廝殺也變得艱難。
不過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惡化下去,就在楊楚考慮是否要脫身離開時,流雲館東面所在,陡然間一聲驚天巨響傳來。
地面震動,雷霆轟鳴。
一瞬間,仿佛山河顛倒,整個南環鎮差一些的建築物都被掀翻。
強烈的氣浪衝擊,哪怕是楊楚都未能穩住身形,一下撲倒在地。
「老妖婆,你敢?你怎麼敢??」
「你死在這裏,你的神,也一樣要遭到清算!!」
「土著邪神,今日膽敢犯我武者,你們就等着吧,八大天宗會將你們的神靈打成妖鬼,湮滅無痕。伐山破廟,無處可逃。」
流雲館館主聶雲生的巨大怒吼響起。
聲音里充滿了憤怒和痛苦。
一棵綠色奇異力量光芒凝聚的巨大樹木,在流雲館門前陡然爆炸。
爆炸的聲勢之大,驚天動地。
一朵蘑菇雲從地上升騰而起。
頗為恢弘的流雲館在這一聲爆炸之中,斷壁殘垣,塵土漫天,徹底淪為廢墟。
而聶雲生凝聚的心神法相,則在這一生爆炸里,一寸寸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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