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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突然痊癒的臧霸帶着他的小弟們, 醉醺醺地被安排去客房各自躺平,臨走之前還不忘記表一表忠心,拍胸脯聲稱只要劉使君有命, 刀山火海那都可以走一遭。
三爺的酒量極好,喝到這群人都醉得走不穩路, 他還能在那裏穩穩噹噹地喝酒,時不時還會夾一顆鹽豆子。此時見到這群人都出去了, 便轉過頭來。
「辭玉。」
「三將軍?」
「你觀臧霸今日作態如何?」
她想了一會兒。
「很感動,」她還是決定選個客氣點的說法, 「但是不是太太過做作了。」
三爺冷笑了一聲。
「這群狗賊個個心中有鬼,我豈能不知?但我心中有個計較。」
「如何?」
「大哥二哥新破孫伯符, 此時尚與袁術交兵, 我有心幫他們一把, 將這群狗賊都趕過去。」三將軍湊過來,認認真真地說道, 「也不用他們真去交戰, 只要大張旗鼓的迤邐南下,就足以嚇阻賊兵。等他們到得大營,待上個把月, 以大哥的雄姿, 管教他們一個一個心悅誠服,便是假意也成真心。」
說到最後這句話時,三爺的話里透着一股「我大哥肯定能行」的神氣,聽得她連連點頭。
要是給劉備寫一張人物卡, 別的屬性不管高低,魅力值絕對是相當亮眼的,你就找不到他這麼討人喜歡的人【
「是只用這些泰山寇, 還是再添些人?」她問,「用不用去問問下邳其餘世家的意思?」
三爺摸摸鬍子,「若說其餘世家,待明日問問陳長文便是。除此之外,我還要再向你借兩個人。」
她手下人不多,一聽這話立刻就明白了。
「子義和國讓?」
「嗯,請太史子義去臧霸收編軍隊,讓他們改了旗號,」三爺笑道,「必然事半功倍。」
這真是打出名聲來了。
「國讓處置輜重糧草事,一直極為穩妥。」她說,「不過三將軍與他們也十分相熟,何必說是同我借呢?」
張飛哈哈笑着,將最後一碗酒喝盡,拍了拍她的肩膀,也自去安歇了。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一陣子,直到第二日同太史慈和田豫各自商議完,準備去辦正事時,在一旁替她收拾東西的李二尋到了時機,小心地出聲了。
「我看郎君似乎在因了什麼事困擾。」
「也沒什麼」她說,「只是昨天三將軍有句話有點不明白。」
張飛留在下邳,理論上說是代行劉備的職責,因此此時肯定是她半個上司,調用一下太史慈和田豫並不能算是「借」大概也可以算是借?
聽了她這樣嘟囔幾句,李二的眼睛亮了,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
「郎君你細想,,君君臣臣,他們兩個應了郎君你的徵召,這輩子就與你有君臣之義了!以後便是劉使君更進一步,提拔他們做了兩千石的大官,那也要與郎君你家為臣的!」
「啊?」
李二雖然書讀得不多,但不知道為啥在這種事上很下了功夫,竟然同她科普起來了!
簡單說就是東漢有這麼個「二元君主觀」,當然說成是「二層君主觀」或者是「二重君主觀」都差不多一回事:天下第一重的君主是天子,人人都是他的臣民,在此之下,那些徵辟或是舉薦了某人為官的官員,就是那個某人的「君」,以後不管這位被舉薦的做了多大官,當初舉薦他或是徵辟他的,這一輩子都是他的故主。
當然這個「故主」也只是道義上的,你要是不想走尋常路,那別說故主,就是義父,也照砍不誤啊對不對
關於對某位并州出身武將不太友好的聯想只在她腦海里跑一跑,然後她就看向了李二。
「你對這些還挺上心的。」
「那是!」李二連忙又湊近了一步,那張最近似乎吃胖了的圓臉就顯得特別有存在感,「郎君啊田先生公務繁忙,郎君身邊的雜事,還有這府中的事,就都交給小人我吧?小人跟隨郎君多年,郎君豈有不放心之處?家令這種小小差事,自然是自家人做起來最穩妥!」
「家令」又是什麼東西?
她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不想這件事了,揮揮手,讓李二下去。
李二下去的模樣樂滋滋地,也不知道腦子裏在想啥。
算了不想他了。
除卻臧霸,張邈張超處也可以差人過去問問,反正是壯大聲勢的事,劉備與張家兄弟有大恩,他們必是樂意幫一把忙的,東海相徐璆,琅琊相蕭建,都可以問問,出百八十人打個旗也不錯。并州那邊她想了一會兒,反正呂布和袁術也有仇,問一句也不費什麼事。
劉備與曹操不同,曹操殺邊讓,令兗州士族膽寒,而劉備此時同徐州士族的關係卻尚算融洽,如果徐州各路豪強一併南下,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到時憑二爺的勇武,難道不能大破袁術嗎?
陸懸魚這樣忙忙碌碌,籌備起徐州聯軍南下之事時,李二也開始忙了起來。
他心中也有一個計較。
自從跟了小陸郎君以來,李二的身份地位一步步地穩穩向上,從一個殺豬的幫傭,變成小陸郎君的部曲,現下已經稱得上親隨。出門在外,哪個一聽說他是小陸將軍的親信,是從長安一路追隨至此的,不都對他另眼相看?
那些想來拜訪的,想打聽消息的,想同小陸將軍攀上關係的人,多多少少都要給他一點好處,初時是幾十文錢,有時也可能是兩斤肉,後來就變成了一貫錢,一匹布,甚至是半扇羊肉,幾條肥狗。
前不久小陸將軍在丹楊兵亂中,隻身單劍守住了這座城,名氣一出來,李二身價也跟着漲起來了!不止一家備了厚禮跑來打聽,小陸將軍至今未婚,可是有什麼心上人不成?
李二聽了便嘆氣,「唉,我家將軍當初在雒陽,原有一個極相熟的娘子」
「那後來呢?」來人便會急切地問一句,「那娘子後來如何了?」
「雖未婚嫁,但彼此必定極通情意,」李二說道,「我家將軍是何等磊落之人!」
「然後呢?」來人連連催問道,「李二哥,你可要急死我!」
「後來那位娘子在長安之亂中,沒逃出來」李二提起來也覺傷心,「若是她還在,將軍的孩子都能滿地亂跑了!」
來人便跟着拍了拍大腿,一同惋惜了一會兒。
然後一個新的問題悄然誕生,「那位娘子,生得如何?」
陸廉後宅里據說只是收留了友鄰家的娘子,雖說有些流言聲稱那位生得十分美貌的娘子與他之間定然有些什麼,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陸將軍沒娶妻,待女子又十分客氣,雖說出身低了些,但出身低自然就會倚仗岳家的力量。因而大戶人家會開始思考自家還有哪個女兒待嫁閨中,中等人家則會開始思考陸將軍要是不忙娶正妻,是不是納一位溫柔持家的妾室也不錯。
至於那些只能送李二一塊鹹肉,半匹細布的平民百姓想得就簡單多了:聽說小陸將軍府上包吃包住,從不打罵婢女,那等他娶了妻,家裏是不是該添些婢女啊?我家閨女手腳勤快,幹活從不偷懶,不敢高攀將軍,但是府上有沒有那種忠厚老實又年輕的親兵啊?
李二之前收這些財物時,多少還有點心虛,儘管只是嚼一嚼郎君那些私事——郎君所忙的正事他不太能聽得懂,聽得懂也不敢拿出去講——但自己也不過是一個親隨身份,收起財物就不那麼的理直氣壯。
但現在不同了!
他現在是陸家的郎中!家令!他可以代行郎君的權力了!
這一套邏輯是媳婦給他灌輸的,中心思想是「你要理直氣壯一點,一則為給郎君分憂,二也要抬起你自己的氣勢!郎君是英雄豪傑,將來必定步步高升,他做了兩千石的大官時,你豈會沒有個出身?連同咱們的孩兒,那將來早晚也是閥閱世家啊!」
既然自封了家令,李二樂滋滋地開始想,他要如何去行駛一下自己的權力呢?
首先是坐騎,這個不難,府中有幾匹運貨的騾子,他挑一匹比較氣派的大青騾子,騎上就行;
其次是隨從,這個也不難,郎君自平原帶來了些遊俠兒,這些人走了一批,去軍中一批,還有幾個留在府中看家護院,做了親兵,每日裏除了練習劍法之外也沒什么正經事,與他極熟,正可以帶上以壯聲威;
再然後是去什麼地方——到了這一步,李二發現有些困難。
郎君的士兵們都分散去各個城門處,李二便是去城門處溜達一圈,那些士兵各自有隊率領着,忙忙碌碌,而那些隊率平日裏與各自的軍官相熟,與太史慈也相熟,對不常去軍營的李二卻差了許多,見面不過是客氣兩句,並不須巴結逢迎他。
除了陸郎君自己的士兵外,城外自然還有丹楊兵營,那群丹楊兵遭了這樣的變故,是可以看一看的。
李二騎着大青騾,領着幾個遊俠兒,浩浩蕩蕩去城外丹楊兵營的路上,有個遊俠兒忽然開口了。
「看那些丹楊蠻子有什麼意思,」他說,「我知道一個好去處。」
「何處?」
「二哥不曾聽說麼?」那人笑嘻嘻地說道,「上個月城外建起個健婦營,城中風言風語,極是厲害!」
李二一瞬間將耳朵豎了起來,「我自然知道!卻不知如何的風言風語?」
「最初聽說是咱們府上的女郎建起的健婦營,城中便有許多婦人去詢問,以為女郎需要精通針線之人,可陸氏女卻一概不要,說只要健壯的,有力氣的,能吃得苦的,原來她竟不是要收些縫縫補補的婦人,竟是要使婦人去運輜重!」
另一名遊俠兒便搭了話,「這樣粗重!哪裏會有婦人願意來!便是官吏有令,使人去做勞役,但凡家中有個漢子,也不肯令自家的婦人去啊!」
「咱們那位陸氏女郎別看生得嬌怯怯的,」那人依舊是笑嘻嘻地,「倒是大有手段,你們可聽說,市廛上那家賣鐵器的,姓周的那家——」
「我買過他家的鐵鍋,如何?」
「他家的婦人便拋下夫家,私自逃去城外的健婦營了!夫家使了人去追也追不成,竟然被打了出來!一路鬧到下邳相處,除了小陸將軍,誰又敢去那營中抓人呢?因此那家氣得破口大罵,直說女郎是在敗壞小陸將軍的清名哪!」
誰家沒有幾個驕橫跋扈的親戚,怎地他們就不成?李二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但他忽然也想到了他們接下來的去處。
陸白的主意是誰也不敢打的,但進去大搖大擺地轉一圈,浩浩蕩蕩巡個營,這個主意他們還是敢打的。
健婦營據說現下是一百人運糧,五十人操練,五十人巡邏守衛,那些小娘子中有人高馬大的,自然也有生得纖細美貌的。到時候能看上幾眼,裝模作樣地問問話,說不定還能指點一番
「就去健婦營!」李二拍了板。
這座小小的營寨位置選在了城南,大概是因為下邳的糧食都要向南方的廣陵戰場運送的緣故,軍營的柵欄修得並不高,但營前的路面修得很平坦,兩側扎了鹿角,又修了水溝。因此一眼望去,這座營寨雖然過於小巧,卻井井有條,十分整潔。
轅門緊閉,但箭塔上有人。見他們過來,箭塔上有個婦人俯下了身:「你們是做什麼的!」
「我是小陸將軍的家令!」李二仰起頭大喊了一聲,「前來巡營!」
那婦人便同另外一名婦人講了幾句,那人下了塔,一路跑了進去。
「李二哥,」一個遊俠兒小聲說道,「陸將軍也沒讓我們來此,今日是不是有點魯莽了啊?」
「這有什麼魯莽的!」李二不悅,立刻反駁道,「我也算陸白半個兄長,過來巡查一番,教導她幾句,這是再有理不過的!你想想,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女郎,懂得什麼操練兵馬,排兵佈陣的事,只不過是女孩兒胡鬧罷了!真要說起打仗,還得看我!」
郯城那一戰,他究竟如何從林間出發,帶了郎君的命令,一路披荊斬棘來到劉備面前,從而立下大功的,幾乎每次喝酒,都要同他們說一遍。
但每一遍都有些細節不太相同,比如第一次遇到狼,第二次遇到匪,第三次遇到巡邏的曹兵,第四次又在林間遇到過美婦人
這可能是第五遍,李二騎在騾上,正講起他的光輝往事時,轅門開了。
二十幾個婦人,排成一排,手拎長棍立在那裏。
董白站在前面,上下打量他。
「你來這裏做什麼?」她問。
李二騎着騾子,緩緩地走了進來,環視一圈。
除卻這二十幾個排成一排的婦人外,四周還有些騎着驢子或是騾子的小婦人,手中拎着短棍,就這麼來回溜溜達達。
這其中有生得粗且黑的,也有生得幾分好顏色的,當然那些「好顏色」都抵不過董白一人。
但李二探頭探腦,也覺得一次性能看到這麼多婦人,心中美得像開了花。
「阿白,」他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來巡營啊。」
董白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沒笑。
「你巡的什麼營,」她說,「你是來尋開心的吧。」
這話說得就不對勁了!
但還沒等李二想出辯解之詞時,董白臉色忽然一變,退到了那群小婦人中間!
「正好你們來了!」她從身邊的婢女手裏拿過了令旗,向前一指!
那二十幾個小婦人齊齊地喊了一聲!長棍向前,一步!再一步!
「——阿白!」
小婦人又喊了一聲!密密麻麻的長棍這次捅到了騾子身上!
騾子一聲嘶鳴,李二一聲慘叫,從騾子上摔了下來!
「給我打!」
場面忽然變得非常混亂。
看到李二被小婦人拎着長棍暴打,有遊俠便連忙上前阻攔,但那些人也跟着被打倒了!有兩個身手靈活,擠出棍林的遊俠兒剛準備喘口氣,將李二救出來時,董白又揮了一下小旗!
幾個騎在驢上的小婦人,奔着他就衝過來了!
驢子大概是踩不死人的,但踩他一身蹄印也夠丟人的了!
「你們看到沒有!」董白的聲音忽高忽低,飄蕩在這片混亂的戰場上,「縱他是什麼劍客遊俠,只要你們聽從指揮,舉棍齊進,他們也就那麼回事!」
「那,那小陸將軍呢?」
「你拿我阿兄出來說什麼!天下只有一個我阿兄!」
天下只有一個陸廉,這是不錯的。
即使他身在下邳,也能幫到駐紮在盱眙的劉備軍隊。
每一天都有徐州的豪強前來效力,有姓徐的,姓陳的,甚至連泰山寇也都點起兵馬,前來助陣。與這邊的旌旗如雲比起來,袁術那邊就顯得寒酸多了。
因此劉備反而不急於進兵,他要尋找時機,一鼓作氣,擊退袁術。
「不愧是懸魚,」關雲長感慨道,「一戰之威,乃至於此!這些徐州世家再不是從前那幅觀望的陣勢!」
劉備忽然嘆了一口氣。
「兄長?」
「我能得到此人效力,堪稱生平一大幸事,但」
關羽想了一會兒,不解地皺起眉頭,「兄長心中有什麼憂慮不成?」
「懸魚年紀不大,身體卻不好,」劉備含糊地說道,「他之前便與我說過,現下聽聞他又受傷」
小小年紀,身患隱疾,又屢添新傷,終究不是一件吉利事。
他們這些武將雖說沙場征戰,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但各自成過家,也至少三十餘歲了,陸廉年紀還不到二十,又未成家,想起來便令人心中難受。
但關羽忽然又開口了。
「兄長怎的忘了,」他說,「這兩天營中來了一位先生,姓華名陀,正在給陳元龍看病,聽說他醫術甚精,不如等此間事了,請他去下邳為懸魚看一看如何?」
劉備忽然精神了。
「不錯!備一份厚禮,我去同他說!懸魚小小年紀,只要妥善地養一養,什麼病養不好!」
一想到那張年輕的臉上即將綻放的欣喜笑容,連着劉備和關羽的心中也跟着輕鬆了幾分。
若有這位華佗先生出手,說不定就能治好懸魚那個不能成親的病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11-04 19:59:46~2021-11-05 21:09: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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