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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的太史慈的確有這種感覺。
他率軍離開劇城之後, 一路走得並不快, 而且沒有筆直地向西而去,而是慢慢地向着西北方向進發。
這兩千餘兵馬帶上輜重之後,便是一支五千人的隊伍, 在冰雪初消的平原上走過時,仿佛一條長河,因此想要不引人注意是很難的。太史慈又派出斥候小心探查,一旦聽說前方有袁譚軍隊出沒的痕跡, 立刻便會偃旗息鼓, 停住腳步, 甚至繞開有斥候經過的方向。
這樣做是很消耗時間的,但他知道急不得。
任何一支軍隊都會全力以赴地保護自己的糧倉, 那些斥候每天天不亮時便會在四處騎馬巡查, 天色將暗時才會返回城中。
他也考慮過用什麼方式偽裝一下這支軍隊,讓它看起來更像牛羊販子,或者是某個世家大族舉族遷徙,但這樣做風險太大了。袁譚麾下的騎兵遠超陸廉,那些騎兵來去迅疾如風,一旦他們來襲,這些士兵連拿出武器的時間都沒有——那將會是滅頂之災。
因此太史慈選擇了折中的方式, 他不舉自己的旗幟, 當然也不會偽裝成袁譚麾下, 他將陸廉放在軍中的并州旌旗舉了起來。畢竟呂布當初也曾在袁紹軍中待過一段時間, 還曾為袁紹大破黑山賊, 就算後來與袁紹交惡,但明面上也不曾有過什麼真刀真槍的衝突,萬一就能唬住呢?
他就這樣慢慢地向着西北方進發,並在三天前趁夜渡過黃河。
天氣還沒有變暖,但冰面已經變薄,他不得不挑選河水較淺的地方,蹚水過河。
河水冷極了,冰冷的水像一把刀,浮在水中的冰塊像另一把刀,一不小心就會將人戳得遍體鱗傷,鮮血直流,但他不能再等下去。
因為在河水變暖之前,春潮與凌汛會一同洶湧而至,到那時黃河不再是這樣安靜的黃河,而是怒濤萬里的黃河。
太史慈讓士兵們嘴裏叼着木片,又將馬嘴捆住,就這樣趁着夜色,度過了這片常有斥候出沒的地方。
在那之後,他沿着海邊慢慢地前行,終於到達了離厭次城只有五十里的地方。
小吏方平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也根本不會擔心厭次城有什麼危險。
這座小城駐守了兩千士兵,因此從未這樣熱鬧過。
那些士兵們換崗下來會到酒坊中吃吃喝喝,也會聊起他們追隨的那位主君的風采與光輝。
在這些冀州士兵看來,天下間再沒有哪一位諸侯能與本初公相提並論。
天子雖然是天子,不是也被李傕郭汜追得到處亂跑,狼狽極了嗎?可是看看本初公初平二年時那一場「界橋之戰」!
什麼叫做大丈夫,「當前斗死」的才是大丈夫!公孫瓚有幽州鐵騎,上萬騎兵又怎麼樣?還不是被他們冀州人打了個一敗塗地?當世英雄,又有白馬義從的公孫瓚都被本初公打敗了,虎父無犬子,難道那個以經學聞名於世的腐儒孔融還有什麼本事能與袁大公子抗衡嗎?
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甚至有些士兵為自己這項差事抱怨起來。
他們也是冀州兵,也歸屬於袁譚,為什麼卻被派到厭次來守城?
沒有戰功,沒有犒賞,也不能衝進北海,大肆劫掠,要知道他們也不過是窮苦人出身,他們的妻兒老小等着他們回去不假,可不是等他們兩手空空的回去!
他們也想搶些布帛金銀,牛羊騾馬,帶回家去,讓自家老小吃飽穿暖,不必忍飢受凍。
但厭次城哪裏可能有什麼戰功撈呢?又哪裏來的戰利品呢?
方平聽到了這樣的牢騷,就更不覺得這座城池會遇到什麼危險了,他只覺得每日在港口忙碌的任務十分絮煩,無時無刻不盼着戰爭結束才好。
——又或者是出現了什麼變故,厭次做不成袁大公子的屯糧地才好。
這個中年小吏從牢騷中清醒過來,看了看還剩下幾顆的鹽豆子,又望了望那碗沒怎麼下肚的酒,一時有些猶豫起來。
幾顆鹽豆子做下酒菜略有些不足夠,可他那點祿米,隔三差五跑來酒坊里坐一坐散散心已經有點奢侈了,哪裏還捨得再買一碟下酒菜呢?
腳步聲在這喧鬧而聒噪的酒坊里幾乎聽不見,但身上那一縷香氣令方平意識到有人走到了他的身邊。
這是個穿着十分樸素的年輕士人,一身半舊衣袍,看起來絲毫不顯眼,但他那張端正而秀麗的面龐卻顯得顯眼極了。
過去那個清貧寒素的厭次城裏沒有這樣的人物,現在這個粗俗而熱鬧的厭次城裏也不該有這樣的人物。
青年似乎沒察覺到方平在愣愣地盯着他看,只是微笑着向他點了點頭,又伸出了一隻手,指了指他對面的位置。
「在下可否」
意識到青年是要過來拼桌的方平忙不迭地直起身,「當然,當然。」
青年施施然坐在他的對面,眼珠稍微轉動了一下之後,輕笑了一聲。
「那處倒是也有空席,只是覺得與兄相處,倒更自在些。」
「那處」指的自然是那些士兵吃喝喧鬧的地方。方平聽了之後,只覺得這個年輕士人所說的話簡直令自己心中熨帖極了。
他就是看不慣這些士兵,又不敢得罪他們,他甚至也不喜歡袁紹父子——他們既無恩義,又不會讓平原這些寒門士人跟着沾一點光,他怎麼會喜歡這些人?
但這樣的想法只能在心裏暗暗想一想,就連與同僚都不敢輕易吐露。
只有在這個陌生青年面前,方平覺得心中像是春天的溫水流過,舒服極了。
他有心想請他吃一頓便飯,但看到面前只剩下幾顆的鹽豆子,又猶豫起來。
正在此時,店家擺上了一盤烤豬肉,一條醃鹹魚,一盤牡蠣,還有一盤十分乾淨的豆腐。
方平心裏又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舒服了。
但青年卻似根本沒有察覺,他舉起了竹箸,忽然一笑。
「聽說厭次的鹽豆子倒是一絕,在下卻疏忽了,進門時忘記吩咐店家」
方平心中那點疙瘩立刻又消散不見,他忙忙將自己那隻剩下幾粒鹽豆子的碟子向這個青年的方向退了一推,「他們這裏倒是用了幾味草藥醃過,確實是極有味道的,足下若不嫌棄,便嘗一嘗?」
青年嘗了一粒,眉目舒展開,「果然咸香適口。」
既然吃了他的鹽豆子,那麼接下來兩人一同分享這幾盤價格不菲的菜餚便成了正常不過的事情。
青年自稱姓荀,族中排行第七,所以稱他荀七郎就行。
雖然點了一堆菜,但他吃得並不多,除了那粒鹽豆子之外,只用竹箸略挑了一點豆腐來吃,剩下那些酒菜幾乎動也沒動過。
但對於一個祿米微薄的小吏來說,這絕對是不可多得的一頓佳肴,因此吃吃喝喝時,兩人自然就變得熟稔了。
既已熟稔,互相也就可以問些問題。
方平問了這位青年郡望何處,又在哪裏供職,而青年一一回答之後,問了他一個有點奇怪的問題:
冀州的糧船運到厭次來卸貨之後立刻就會離開,那些船去了哪裏?
這個問題方平當然可以回答,但太史慈也可以回答。
厭次是一座小城,這也就意味着它的港口規模很小,往來的商船也鮮有大船。
但現在每天都有糧船運來冀州的糧食,港口自然放不下那麼多船,而守城將領郭未又不願意再擴充港口。因此那些糧船在卸貨之後,會繼續向南走十餘里,那裏有個小碼頭,原本是一家鄔堡修來自用的,後來逐漸也吸引了些商船在那裏停一停,休整一番,現在厭次碼頭不許閒雜商船停靠之後,糧船也好,商船也好,經常會在那裏休整一下,裝些青州特產再回返冀州。
太史慈觀察了很久,因此想出了一個主意。
「袁譚百密一疏,只想得到城中多派人防守,外面多布哨探斥候,卻想不到我也可以自海上而來。」太史慈說道,「我們若是能截了這些船,一路北上,如何不能接近厭次?」
隨行的偏將互相看一眼,立刻便有人開口,「將軍細想,咱們這足有五千餘人,搶它一艘就算裝得下百人,難道那一座小小碼頭還有幾十艘船給我們用不成?」
這的確是個問題,但太史慈已經仔細考慮過。
「只要有船三五艘就夠了。」他說道,「我領隊先登,爾等自陸路疾行便是!」
「將軍!」
「將軍!是否太過冒險?!」
這一招十分冒險,這些先登死士要頂着碼頭守軍的圍攻,快速突襲進城,佔住城門後,還要堅持到主力來到。碼頭、城門、以及守城待援的這段時間,都是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的險棋。
但如果能突襲開城,只要佔住東門不關,等他的兵馬趕到,厭次自然就到手了!
到時就算厭次周圍的守軍察覺,難道點燃的糧倉還有什麼辦法再救回來嗎?
太史慈看了看這幾名偏將,他那雙冷冽的眼睛燃起了火光。
「這兩千精兵是別駕的心血,她既將此任託付於我,我豈能辜負重託?!」
「將軍,但別駕也曾言明,要將軍活着回去——」
從酒坊里走出來的荀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登上東城牆去,看了看城外這片頗為熱鬧的碼頭。
旗幟與風帆如同佈滿海面上的叢林,不時有船進港,又不時有船離開。
士兵們在神色倦怠地巡邏,偶爾也會有一兩個小軍官停下腳步,就糧食的質量或是數量刁難一番船主,這些船主都是被徵召來服勞役的,因此見了軍官發難,連忙遞上一點銀錢,換他們放他回去交差。
實際上,連那些米船也並非一艘都不能停駐,只不過只有郭家的船隊才能停下,眾所周知,郭圖對於自己的族人一向十分寬待。
但這座港口,竟然連一艘艨艟戰船也沒有。
袁譚將糧倉放在一座海邊建起的城池,卻忘記在這裏佈置水軍,而郭圖一心只為自己的族侄撈來守城的位置,竟然也忘記提醒袁譚這樣重要的事。
天已過午,太陽便緩慢地向西而去。
荀諶居高臨下地望着這座碼頭,面色始終平靜極了,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鄙薄。
一旁的侍從小心開口,「郎君今晚可要歇在厭次?」
他輕輕搖了搖頭,「什麼人能在這裏睡得安穩?」
「郎君?」
「趁着天色未晚,我們趕緊出城。」荀諶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冷冷地下達了這樣一個命令。
就在這一行人離開厭次的同時,幾艘商船自十餘里外的小碼頭旁揚帆而起。
太史慈站這艘破開海浪,一路向北的大船甲板上,眼睛牢牢地、警惕地注視着前方。
陸懸魚的願望是要他活着回去。
而太史慈的願望是替她打下厭次。
當厭次城那新修的灰色城牆慢慢出現在視野之中時,船頭的年輕將軍拔出了他的長劍。
如果那些古老傳說中的神明是真實存在的,他希望他和她的願望都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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