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她仔細想一想, 之前出使鄄城時,似乎是見過曹昂的。愛字閣 m.aizige.com
曹老闆的兒子長的不會太難看,尤其是身高比他爹高了一截, 因此有一點玉樹臨風少年郎的意思。
但她確信曹昂沒有多看過她幾眼,這位十五六歲的少年大部分注意力都在他爹身上,很注意他爹的一舉一動,他爹跟誰說話了, 沖誰笑了,看誰一眼了,往哪裏看了,曹昂那顆小腦袋就往哪裏轉了。
不說這事兒靠不靠譜, 光說這樣一位時時刻刻緊跟曹老闆腳步的好大兒三觀可能養成方向, 她就覺得不太行。
況且不考慮人品才學這一類,只考慮這件事也會讓人覺得詭異。
曹老闆嫡妻無所出, 因此收養了長子曹昂, 看架勢這位少年也是曹老闆的繼承人, 按照時下的三觀來說, 婚娶一定是奔着門當戶對去的, 怎麼會想到她這麼一個黔首出身的女人呢?
她很不確定, 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難道說我沒看出來,這位少年是個戀愛腦?見我一面就喜歡我?】她不確定地想,【我當時還是男子裝束, 這位少年的口味和他父親是不是差得有點懸殊啊?】
【把你的女性魅力這部分先去掉,想一想你還有別的優勢嗎?】
【他應該不缺護衛。】
【繼續想。】
【我領兵北海,膠東與東萊也逐漸在我掌控下, 】她想了一下, 【但我是受主公所託, 代孔融所控,如果我真締結了這樣一門婚姻,孔融的態度立刻就變了,所以他是單純想要一個能領兵會打仗的將領嗎?諸夏侯曹不也有不少名將?】
【所以,你統治青州三郡的法理性不來源於你本身,而是劉備與孔融。】
【是。】
【你不會脫離劉備。】
【當然不會,】她表示,【我傻了嗎?】
【那麼,我們再來考慮另一個問題,為什麼那些送自己子侄來帳下效力的世家豪族,送來的都是次子或是幼子呢?】
【自然是因為長子要繼承家業——】
她忽然明白了。
這有點類似於「你捐不捐一個億?捐?好的,那你捐不捐一頭牛?」的問題。
世家豪族送來自己的次子,是因為長子繼承家業,次子的仕途就沒那麼順遂,既然如此,不如找機會與她結親。
也就是說,這些徐州世家的確是真心要同她結親的,顯而易見,她在婚後也會繼續掌控青州兵權,她的婆家自然也可以分享她的權力。
但這種潛規則在曹操這裏是不存在的,如果她與曹老闆的兒子結親,她現在獲得的一切都會失去,劉備再怎麼心大,也不敢將重兵交付與她,而她將會成為一個沒有任何資源可言,且出身並不高貴的尋常女人,這一點曹操一定是提前想到了的。
因此曹老闆不拿次子出來,反而大手筆要為自己長子提親,其實並不出自真心,而是一開始就認定這門親事不會成功的一個舉動。
【那他目的何在呢?】
尤其是在這樣一場大戰之後,尤其是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什麼友好關係——
【雖然是鄰居,但你們的關係確實比較冷淡,】黑刃這樣表示,【尤其考慮到,你們暫時勢均力敵,互相攻伐誰也討不到好,並且你們附近都有一些誘人的目標?】
徐州北面是袁紹,西邊是曹操,但南邊有袁術劉繇孫策這一系列的小目標。
曹操也一樣,西邊有雒陽,南邊有張繡、劉表、袁術,都是可以擴張的小目標。
張繡是誰?好像有點耳熟似的。
【所以曹操可能有什麼動作,因此才放出這樣的風聲,意圖與我們交好?】
【至少他想要給你們這樣一種暗示。】黑刃表示,【他覺得打你不划算,你覺得他打誰比較划算?】
張繡?袁術?袁術佔據淮南,水土豐饒,民生富庶,卻被驕奢淫逸的袁公路搞得民不聊生不說,這位還一直神神叨叨想稱帝,應該是打他沒錯了。
儘管陸懸魚根本沒猜到曹老闆真實的發展方向,卻將他這封信的意圖猜得差不多了。
她長吁了一口氣,將信合上時,發現陳群沒走開,就這麼站她旁邊,還在盯着她看。
「你看我做什麼?」她狐疑地問,「我又行止不端了?」
陳群的臉上迅速升起了一團可疑的紅,不知道是憋的還是氣的,出於同僚之愛,她正準備關心一下時,又有人走了進來,這次是「從小沛跑到劇城根本氣都不帶喘」的呂布,以及「一看就知道旅途艱辛只剩下半條命的」陳宮。
「呂將軍!公台先生!」她見了熟人,立刻迎了上去。
陳宮打起精神,微笑着跟她也打了一聲招呼,「陸將軍,此戰名震天下啊。」
「哪有的事,」她趕緊說道,「只不過是袁譚不願意打了,便宜我罷了。」
「我都聽說了!若非太史子義神勇,以五百精兵攻下厭次,斷了他的糧草,又若非小陸你在強攻之下守了一月的城,袁譚小兒是何等狂妄之人!他如何肯退兵!」呂布大聲說道,「此役的確名震天下!何人再敢小覷於你!」
呂布的聲音頗大,引得其餘將入席的賓客也都紛紛上前,與他們見禮後又過來對她大肆吹吹捧捧,很快就將她包圍住了。
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陳群站在人群之外,盯着那個一身夏布深衣的身影,她很快被人群圍住了,離她最近的是呂布陳宮,還有太史慈與田豫,外圍一圈還有青州的名士,北海的官員,以及孔融麾下的幾員將領。
這樣熱鬧,襯得他這樣寂寥。
陳群孤零零站在那裏,心裏突然賭了氣,覺得自己才是受了主公之命來她身邊的,早知如此難看,不如徑直離席便是。
這個念頭跳出來之後,他忽然為自己這樣幼稚的想法震驚到了。
哪怕是總角的稚童爭奪玩伴,也不該用這樣一哭二鬧三撒嬌的手段,何況他來北海,是要同孔融結好,建成學宮的,他怎可為了這樣的念頭,荒廢了正事?
陳群默默地尋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了,但他的委屈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孔融來了。
孔融的興致很高。
當然,就以他那個戰前準備看來,遇到袁譚這種將領是不可能守得住的。
守雖然守不住,奈何幸運值點滿了,有人替他把活全乾了。當初有賊圍城時劉備救了他,這次袁譚攻打北海,又是劉備麾下的這位名將救了他。
他什麼活都不用干,只要寫寫詩,作作賦來讚美她就行了,那個詩她是聽不懂的,席上除了名士之外的其他人也聽不懂,屬實是加密交流了。
即使如此,畢竟作為戰爭的勝利方,大家沒有不高興的,因此開始喝酒。
主人家孔融坐中間,替他打了這場仗的陸懸魚坐一邊,準備北上從青州繞路冀州去雒陽的呂布坐另一邊。
為陸將軍的勝利干一杯,為呂將軍的旅途再祝一杯;
為袁譚的暴行未能得逞干一杯,為天子即將獲得一位得力猛將再祝一杯;
為學宮即將建起干一杯,為青州趕緊下雨再祝一杯。
孔融的加密交流沒有持續很久。
他被扶下去了。
雖然可能明天會頭疼,但至少也是幸福的頭疼。
主人雖然退場了,但大家精神放鬆之下,還在繼續快樂地吃吃喝喝。
呂布湊過來了。
「你沒喝多少。」他表示,「怎麼跟高順似的。」
「高將軍是自律,」她說,「我是酒量不好,怕酒後失儀。」
「酒量不好,也得喝。」呂布揮了揮手,讓僕役退下,換他為她斟滿了「君幸飲」。
「我這幾日離開劇城,便要北上,」他說,「再見不知何時啦!」
這句話讓她想起了長安城破那一天火光中的呂布。
她有些在意地看了看他。
似乎面容沒有什麼變化,仍然是那個溫侯呂布。
但燈火下的鬢髮間已現了幾根銀絲。
他這些年過得大概有些辛苦吧。
陸懸魚端起酒盞,沉默着喝了一大口。
「這才對!」呂布抻脖子看了看她的酒盞,很是高興,又為她滿上,「你這一場大戰,打得的確不錯。」
「也沒什麼,」她笑道,「將軍身經百戰,不會覺得這麼一場戰爭有什麼了不起。」
呂布的目光從酒盞中抬起,望了她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席間一片嘈雜,有敬酒的有勸酒的有斗酒的,只有她和呂布之間忽然靜了下來。
「若是現在的你去守長安,」呂布問道,「你當如何?」
那座已經殘破的長安城。
那個名為「大漢」的,曾經輝煌,現在卻一步步黯淡下去的王城。
她和鄰里們居住過的,因而全心全意保衛的那座城。
陸懸魚認真想了一會兒,笑着搖了搖頭。
於是呂布眼中便露出了明了的神色。
經歷過袁譚這一戰之後,她有一點守城的技巧和心得,卻不會輕易與別人分享。
尤其這個人是她的盟友,卻並不與她站在同一側。
呂布將自己酒盞中的濁酒喝乾淨,又斟了一碗。
「你定然是沒醉。」
「還差一點。」她說。
「那你說說,你到底拿沒拿定主意,張遼和高順,」他說,「你到底要留哪一個?」
「將軍。」
呂布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你便不成親也沒什麼,我已經同你家主公說完了。」他說道,「我也並非想要湊這個熱鬧,取笑你一個單身女郎。」
「那是為何啊!」
呂布靜靜地看着她,「你守青州,若是能與并州人結親,於我大有便利,就算這樁親事不成,將來我須援手時,也有人看在舊主的情分上為我說項。」
真不愧是狗中赤兔。
這個算盤打得不能說不通,但通篇都只講他自己的利弊得失,自私得坦坦蕩蕩。
「你覺得他們倆都很合適。」她說。
呂佈點點頭。
「那證明你覺得他倆都很可靠,忠心也好,勇武也罷,」陸懸魚說道,「你卻棄之不用,豈不可惜?」
張遼在喝酒。
一壺篩過的濁酒,一碟鹽豆子。
帳中氣悶,朗月正好,因此不用燈燭,只在帳前席地而坐便是。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沒有酒友,高順坐在他身旁,但不喝酒,只沉默地看着他喝。
「你如何這般倔強?」張遼問,「一盞酒有什麼要緊?」
看到高順那雙冷靜的眼睛之後,這位青年武將便又將酒盞放下了。
「你就是這般倔強。」
他這句一語雙關並未打動高順,後者仍然沉默着,如同一尊雕像。
「你應當留下的。」張遼說道,「你同我不一樣。」
張遼出身馬邑,本為聶壹後人,家中雖稱不上大族,卻也有些部曲一路跟隨他,這些部曲不效忠呂布,只效忠於張遼,人雖不多,卻十分可靠,張遼待他們也不比尋常,同吃同睡,每每獲得金帛財貨從不吝惜,盡皆分給他們,就是因為這些部曲是他最重要的資產。
而高順不同,他出身寒門,雖然在并州招募到了一支兵馬,又逐漸操練為「陷陣營」,披荊執銳,勇不可當,但這支軍隊並非他的部曲,而是從屬於呂布麾下。
「我聽說魏續向將軍提過數次,」張遼說道,「想要代你掌管陷陣營。」
將軍總認為魏續與他有親,因而十分信任,聽到他提出這樣無禮的請求,也沒有駁斥,只說想一想。
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於是月夜下的這尊雕像終於開口了。
「你既這樣看待將軍,又對小陸有情,你當留下才是。」
張遼一面喝酒,一面習慣性地摸摸自己唇上的短髭,手指摸到嘴唇時,忽然才醒悟過來,於是那張臉上便閃過了一絲不自在。
「她又不看我,」此處再無別人,張遼講起話來不免帶了幾分人前難見的賭氣與委屈,「伯遜也教過她兵法,她與你也有情誼在。」
即使不能如願,陸廉只如摯友一般看待他,留在徐州對高順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高順聽過之後,將頭轉過去,微微揚了起來。
於是月光灑在了他的臉上,身上,仿佛髮絲都帶了一絲冷冷的色彩。
「我不能留。」他說,「將軍將這一趟想得太過簡單了。」
確實簡單。
偌大京畿之地,良賤四散,養不起一座雒陽,更養不起呂布的軍隊是其一;孤立無援,只有河內張楊同為并州人,但張楊自保且吃力,如何能伸出援手是其二;朝廷中軍閥林立,董承殘暴,韓暹驕橫,聽聞議郎董昭又欲宣曹操勤王,人心動盪是其三;
呂布回到雒陽,極難立足,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
但呂布輾轉征戰這許多年來,始終無法獲得一塊領地,他每至一處,總會不久便被迫離開,甚至當年在他府中當過雜役的陸懸魚而今都能領青州數郡,他卻依舊顛沛流離。
這樣的人實在是不適合做一名諸侯的,但他又不甘屈居劉備之下。
呂布已經將要走到無處可走的絕路上,他自己卻毫無察覺。
郝萌、魏續、侯成心中各懷芥蒂,并州軍早非舊日模樣。
這些都是高順心中清楚卻無法言明的,也是壓在他心間,令他沉鬱許久之事。
「你既然都明白,為什麼不願意留下?」張遼問道,「劉豫州會是一位明主。」
高順好像愣住了。
又好像是在思考。
過了一會兒,他才將默默注視一輪朗月的眼睛重新收回來,望向張遼。
他的眼睛裏也染着那樣的月光,仿佛一千年,一萬年輪迴而過,只有他不曾有分毫改變的那抹光華。
「世間有許多明主,」高順說道,「將軍卻只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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