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臉頹然的顏義山,吳楚之突然覺得,顏義山那全身原本看起來顯得貴氣十足的白色唐裝,此刻猶如囚衣一般。
只差了一個「囚」字而已。
沒關係,人入口中,這字不難寫,也就素素和冰冰現在還不會寫而已。
「顏叔,您要不嫌棄,我倒有個錢生錢撈一筆的門路,速度足夠快,收益也足夠高,不知道您感不感興趣?」
吳楚之狀似惋惜這位世叔的遭遇,想為世叔的養老分擔壓力、
顏義山頓時眼睛便亮了起來。
他知道吳楚之和他的商業理念並不相同,但他對這小子的商業眼光和手段果決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小吳,你說說看?」
吳楚之沒有急着說,護着火給他點燃一支煙,
「顏叔,說之前,我先問問,您對漂亮國的股市規則熟悉不?」
顏義山笑了起來,「我應該是全華國最早一批玩漂亮國股票的人了,87年的時候我就在明珠市那邊接觸過。」
吳楚之聞言,不由得肅然起敬。
1987年,絕大部分的華國人,連股票是什麼都不知道。
「顏叔,既然您玩過,我就不班門弄斧了,現在有這麼一個機會,就看您膽子夠不夠大了。」吳楚之壞笑的說着。
顏義山嗤笑了一聲,「你放心,我的膽子一向比較大!至少比你大上不少。別賣關子,快說!」
吳楚之嘿嘿地笑了起來,「顏叔,安然這家公司,您知道吧?」
顏義山疑惑的看着他,「這怎麼不知道,世界上最大的綜合性天然氣和電力公司,在北美地區是頭號天然氣和電力批發銷售商。
2000年披露的營業額達1010億美元之巨。公司連續六年被財富雜誌評選為『最具創新精神公司』。
今年安然這事情鬧的沸沸揚揚的,我們國家都報道了好幾次,這怎麼不知道?
從2月份開始,市場就在高度懷疑他們的財務造假問題,出現了大量的機構進行了做空操作。
不過隨着前幾天他們公佈的季報,一切都煙消雲散,很多空頭都被打爆了頭寸。
你小子是想做多嗎?現在看起來已經晚了,市場信心還沒回復,漲不了多少的。
要恢復到過往90美元的價格,哪是你說的快速的事?沒個兩三年是恢復不了的。」
吳楚之笑了起來,看來顏義山還真是了解,「顏叔你也看多?」
顏義山嗤笑了一聲,「這不是廢話嗎,剛公佈的三季報,業績很好啊,股價都從25美元反抽到了37美元。」
說罷他一臉的惋惜,拍了拍大腿,「可惜了,當時我猶豫了,不然買個幾百萬美元,幾天時間就會賺小50%。
現在再入場,沒有多大的利潤空間的,小子,我勸你……」
顏義山突然住了嘴,他想到了什麼,一臉目瞪口呆的望着吳楚之,「你別給我開玩笑,你……你……」
他指着吳楚之半天說不出話來,吳楚之也只是笑眯眯的望着他。
顏義山忙不迭的端着茶喝了一口,穩了穩心神,這才繼續開了口,
「你小子是打算做空?這個有點異想天開了吧?別人剛用事實反擊的市場上關於他們財務造假的質疑。」
吳楚之笑着輕聲問道,「顏叔,那種倍數增長的報表,您真的一點都不懷疑?
您搞金融這麼多年,應該很清楚公允價值計價的弊端。」
「安然事件」是國內商科必講的案例,但是其問題的本質,很少有老師敢講。
其實吧,安然公司並沒有違反任何會計準則,相反,它一直是會計準則的靈活運用者與推動者。
當然,在其發展良好的階段,這些人們都是為之鼓掌的,但是當出了問題,誰管你是不是會計準則的創新?
憤怒的人民和似懂非懂的法官,自然會判你有罪的。
整個事件,只能說是安然利用了會計準則中公允價值概念的漏洞。
公允價值是什麼?
其實用大白話來解釋就是,公允價值就是買賣雙方都覺得值那麼多錢。
比如一輛舊汽車,原值15萬元,折舊14萬元,賬面價值就是1萬元,但在二手車市場上可以賣3萬元,這個3萬元買賣雙方都認可,就是公允價值!
通常情況下,公允價值與企業財務的賬面價值是不一樣的。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個公司以200萬購進了一套燕京的房子。
20年後,按照傳統的會計核算,20年的折舊期,這套房子在企業的賬面上只有6-10萬的殘值。但市場上,這套房子也許價值遠不止2000萬了。
所以,公允價值這個概念的提出,就是來彌補傳統歷史成本計價下的缺陷。
以安然公司的基礎-能源合同為例。
1990年,斯基林加入安然公司,並成為新公司安然金融的ceo。
安然金融主要從事一種名為天然氣銀行的天然氣交易合同的產品,而斯基林也可從安然股票的上漲中獲得獎金。
安然金融預付部分現金款給天然氣生產商,並引導他們簽訂長期供氣合同。
斯基林堅持使用公允價值會計計量安然金融的淨利潤。安然公司董事會及漂亮國sec分別於1991年和1992年同意其使用公允價值進行計量。
當年,安然公司以公允價值計量的淨利就高達2.42億美元。
20世紀90年代,能源價格上漲,這些供氣合同的價值也隨之增加,對合同價值的重估溢價,順理成章地被計入安然公司當年的利潤之中。
但同時,一些合同的減值卻未計入損失。
例如,sithe公司欠安然公司15億美元的債務,儘管安然公司內部風險評估與控制機構估計sithe公司僅有4億美元的資產可供償還債務,但是合同的公允價值並沒有調低,損失也沒有計入利潤表。
事實上,這些損失直到安然倒閉時才得到確認。
「小吳,你這話抬舉我了,我哪有系統學習過金融?都是實戰裏面碰的頭破血流摸索出來的野路子,你給世叔詳細講講。」
吳楚之開始不厭其煩地講述起來,要想別人入彀,關鍵信息點必須講透。
最高明的騙局,其實是看起來最真實、最合理的步驟所組成的,只不過可能是在一個或者幾個微不足道的點上,進行了些許的調動。
而吳楚之此時所講的,也全是真實的事情,「管理層對未來和「收益」的假設太過激進,如果管理層願意通過使用高度有利的假設來突破極限,則可以有效地憑空創造。
能夠形成利潤的溢價事項被記載進了報表,不能形成利潤、甚至是虧損的事項則轉移出了報表。
為了應對不斷增加的負債,在1998年晉升為首席財務官的新人安德魯法斯托制定了一項深思熟慮的計劃,以表明儘管許多子公司都在虧損,但安然公司的財務狀況良好……」
法斯托和安然公司的其他人精心策劃了一項計劃,利用表外特殊目的載體(spv),也被稱為特殊目的實體(spe),向投資者和債權人隱藏其堆積如山的債務和有毒資產。
這些spv的主要目的是掩蓋會計事實,而不是經營結果。
安然到特殊目的機構的標準交易是這樣的:安然將其部分快速上漲的股票轉讓給特殊目的機構,以換取現金或票據。
spv隨後將用這些股票對沖安然資產負債表上的一項資產。
反過來,安然也會為spv的價值提供擔保,以降低表面上的交易對手風險。
儘管他們的目的是掩蓋會計事實,特殊目的公司並不是非法的。
但它們與標準的債務證券化在幾個重大而可能是災難性的方面有所不同。
其中一個主要的區別是,特殊目的載體全部用安然的股票作為資本。如果安然股價下跌,這直接損害了特殊目的公司的對沖能力。
而第二個顯著危險的是:安然未能披露利益衝突。
雖然安然向投資公眾披露了特殊目的載體的存在,儘管很可能很少有人了解它們,但它未能充分披露公司與特殊目的載體之間的非獨立交易。
安然的管理層相信其股價會繼續上漲,這與1998年倒閉的長期資本管理公司所體現的信念相似。
最終,安然的股票下跌了。特殊目的載體的價值也下降了,迫使安然地擔保生效。
隨着吳楚之的娓娓道來,顏義山也逐漸明白了過來。
金融本就是一法通萬法通的行業,所有東西都會回歸到最終的本質:「資產等於負債加權益」。
顏義山不確定的詢問着,「小吳,你的意思是,現在安然設立的特殊目的載體已經完全兜不住了?」
吳楚之點了點頭,「安然的資金成本接近9%,高於其聲稱的7%的資本回報率。
這意味着,儘管向股東報告了利潤,但它並沒有真正盈利。
紙終究保不住火,顏叔,有些事情您稍微打聽和留意便可以看出,管理層持股在快速的下降,他們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
同時,今年安然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已經換了兩次,最近這位正是創造出這一操作的斯基林,而他也在上個月辭職了。
說明安然整個體系的崩潰已經在倒計時了。」
顏義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讓人拿來了筆記本電腦。
吳楚之看着現在的gprs撥號上網卡,嘴角一陣抽搐。
他也曾這樣忍受着龜速的上網,當時也不覺得有多慢,現在則有點完全受不了的感覺。
顏義山獨自一人查着資料,吳楚之饒有興致的看着他籠中的那隻畫眉。
確實看不懂,兩世為人,也沒有玩鳥斗雀的經歷。
吳楚之站起身來,一邊散步消食,一邊回憶着整個安然事件的關鍵節點。
這是不可能記錯的事,當年他畢業也就是靠着這個事件刷的論文。
甚至一直到他開始帶學生時,那幫小子依舊踩在安然的屍體上,刷着經驗值。
安然事件對華國最大的影響,估計就是那幾百萬篇計的論文吧。
與之相對比,華國銀行和華國招商銀行那十來億美元的損失,完全就是不值一提,純屬活該。
「嘶!」顏義山看着電腦上面的公開資料,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其實很多資料已經披露了出來,不過不是有心人,誰又能將這些隱藏在公告裏面的隻言片語,串在一起在思考?
也有,比如那位叫做查諾斯的著名大空頭,根據後面披露的信息,在這個事件上,他光是作為基金的管理者就血賺了5億美金。
要知道,這5個億隻是費率平均1%基礎管理費的管理費收入,他所代理理財的客戶,賺取的可能就是天量的收益。
「小吳,安然公司的財務報表都是經過世界第一大的會計師事務所安達信審計的,你說會不會只是巧合?」
看了這些資料後,顏義山其實心裏已經信了八成,不過安達信那舉世聞名的公信力,卻讓他心裏不得不強行壓制住內心的狂喜。
他眼帶希冀的望着吳楚之,手裏不斷的婆娑着自己手指上的古樸扳指。
吳楚之笑了笑,「安然公司的雇員中居然有100多位來自安達信,包括首席財務官和財務總監等高級職員,而在董事會中,有一半的董事與安達信有着直接或間接的聯繫。」
安達信的一個雇員曾經說過:「安達信休斯敦辦公室的太多人得到了安然的好處,如果有人拒絕在審計報告上簽字,他馬上就得走人。」
調閱了安然公司披露的首席財務官和財務總監的履歷,顏義山笑了起來,
「小吳,這把,你有多大的把握?」
「七成!三成失敗的可能性在於有外力的介入,導致安然公司的特殊目的載體會延遲拉爆。」
吳楚之肯定不會說十成,但也給出了讓顏義山信服的理由。
顏義山站了起來,背着手,繞着鶴鳴茶社的內圈緩緩的踱着步子。
吳楚之隱晦的打了個哈欠,煙癮有點犯,不過顏義山的煙,他不敢碰。
他乾脆眯瞪了起來。
好一會兒,他被顏義山推醒了,睜開眼便是顏義山那略帶血紅的眼珠子,被嚇了一跳。
「小吳,這事兒幹了!」坐回位置的顏義山低沉着聲音,手指在桌面上帶着節奏的敲着。
吳楚之眨巴眨巴眼睛,「顏叔,這事兒您要干就自己干唄,沒必要給我說的。」
「你小子自己不干?」顏義山疑惑了起來。
吳楚之茫然的看着他,「我肯定要做的啊,實際上我錢都到位了,就等明後天開動了。
您要做,您準備好錢,自己開戶自己做就是了。」
顏義山臉上一紅,語氣有些不好意思,「可我現在沒有多少美金。」
吳楚之聞言臉上便怔住了,「您這……都要跑路了,您還沒多少外匯?」
顏義山嘆了一口氣,「我哪知道事情那麼急啊,美金倒是有一些,日常開支倒是沒問題,但是投資是沒法了。
我的錢全部都是人民幣,外匯資本管制下,我要兌換成美金要麼需要漫長的時間,要麼需要損失大概30個點。
否則我也不會想着把錢投給在國內的你。」
吳楚之想了想,也是這個理,「這樣好了,我可以給你兌換,你也不用有什麼損失,就按現在的外匯牌價8.243,手續費你掏。」
顏義山聞言皺起了眉頭,死死的盯住吳楚之的眼睛,「你小子不會是想坑我吧,賺錢的機會你會讓給我?」
吳楚之嗤笑了一聲,無奈的搖搖頭,「顏叔,你多心了。市場只有那麼大。
我雖然有8000萬美金,但我本來也只打算投6000萬而已,您要進來我也就降低規模到4000萬。」
顏義山愣住了,「怎麼會只投這個數?」
吳楚之微微一笑,「顏叔,我們的體量在市場上就是一隻小魚兒,必須要很靈活,才能在吃到蝦米後,不被大魚給吃掉。
4000萬美金的本金不少了,8%的保證金,其實是價值5億美金的市值。
安然公司目前的市值一共也才400來億,再多就會引起別人的覬覦。」
華海油那種人傻錢多的事,吳楚之是不會幹的。
賺點油水僅夠了,太貪心,會被資本精準狙擊的。
當然,貪心的人遍地都是,華國銀行原油寶的案例也是讓人哭笑不得。
望着顏義山瞭然的神情,吳楚之繼續的說着,「既然您要參與進來,我縮小規模也算是規避風險。
但是我有一個要求,您要是能接受,我們立刻進行兌換,要是不能接受,咱就當沒說過這事。」
顏義山不怕吳楚之要求有多離譜,就怕吳楚之沒要求,「你說就是了,我聽着。」
吳楚之嘿嘿笑着,「依照常規吧,您兌換的金額,算做我管理的規模。
我也不收您基礎管理費,收20%的超額收益,收益超過10%時超額收益生效?」
顏義山嘿嘿一笑,「原來你是在這裏等着我的,你小子夠狠!我倆匯兌的錢,你也收超額收益!」
吳楚之聳了聳肩膀,「顏叔,在商言商,從我這裏兌換,總比您去挨錢莊的30%的盤剝要好多了吧。
我收的是超額收益的錢,您要是沒賺錢,我一分錢也收不到。
而且,這本來是我自己的獨食,看在您我的淵源上,我這麼讓出來,您多少也得給我點補償吧?這麼說來不算貴吧?」
望着意動的顏義山,吳楚之心裡冷冷一笑。
瓮,我已經準備好了,您老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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