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幹事向有效率,何況是給大姑子預備東西,不過四五日便都得了,說來沒什麼貴重物,卻都是何氏往日在家裏吃慣用慣的東西。何老娘還把當初寧家給的兩株參放裏頭去了,與沈氏道,「咱們在家,可有什麼事呢,也吃不着這東西。你姐姐姐夫在外頭,我心裏時時記掛着,倒是給他們拿去的好。」
    沈氏亦道,「母親說的是。」
    何老娘又叫了子衿過來寫信,待何子衿鋪好紙研好墨,何老娘便道,「跟你姑媽說,咱家裏都好,就是惦記她、你姑丈,還有翼哥兒羽哥兒。叫他們好生過日子,你姑丈做官別太勞累了,你姑媽管家也記着歇一歇,就是翼哥兒羽哥兒念書,也別太用功,把身子保養好了,就比什麼都強……不用記掛家裏。他們好了,家裏就好。」說了一通各種好之後,何老娘就開始夸何子衿斗菊會上賺了大把銀子的事,何子衿這向來自信的人都不知原來她在何老娘心裏這般能幹哪~何老娘贊一回,還給何子衿提個醒兒,「這也就是一說,你別當真。」
    何子衿心下覺着好笑,道,「叫我不當真,這豈不是糊弄姑媽嗎?」
    何老娘道,「哪裏是糊弄?我是說叫你謙虛着些,爭取今年養出更好的花兒來才好。」
    何子衿笑,「提一句就是了,姑媽去過帝都又去晉中的人,整個東穆都快走遍了,還有哪裏沒去過呢。經的多,見的就多,最有見識不過,咱們拿着天大事一般,姑媽覺着尋常呢。」
    何老娘很是自豪,「怎麼會覺着尋常,你姑媽小時候也沒賺過這許多銀子!」在她老人家的心裏,當然也很疼閨女,但孫女能幹,這就說明家裏的子孫是一代更比一代強的。何老娘其實也願意何子衿嫁在身邊兒,可是她老人家硬是認為憑孫女的才幹,碧水縣實在沒有合適的小子可做孫女婿啊。何老娘這才考慮到外孫子馮翼身上,女婿家也是官宦門第了,要孫女沒這能為,何老娘心裏還微有些配不上馮家的感覺。如今孫女有本事,在何老娘眼裏,兩個孩子就十分般配了。只是,這種事,何老娘哪怕是個率直的人,也不好直接說的。萬一說了,事兒沒成,太傷臉。故此,何老娘就想着,先叫閨女知道子衿的本領,子衿較馮翼小兩歲,年紀般配不說,還是親上作親,這樣大好姻緣擺閨女面前,她就不信閨女看不到。待閨女女婿都有意,主動提及親事,這樣她家丫頭片子臉上才有光彩。不然,倘女家巴着男家,上趕着一般,就有些難看了。更何況,一個是看着長大的孫女,一個是心裏疼愛的外孫子,一個是兒子家,一個閨女家,所以,這事兒辦的更要格外小心才行。
    也就何子衿這是親孫女,何老娘才想破腦殼,大費周章的想出這樣一個再委婉不過的主意來。
    當然,哪怕就是不成,憑自家丫頭片子的人品才幹,於碧水縣也不是缺婆家的。何老娘就有這種自信!何老娘贊了一頓自家丫頭片子,又開始夸自家乖孫,會念書,懂事,而且縣裏辦了新書院,馬上就要去書院念書了。接着又夸兒子,還在為下科秋闈努力奮鬥啥啥的。
    何子衿一下子寫了十來張,寫完之後又重新給何老娘念了一遍,何老娘贊,「比你爹寫的還好。」丫頭寫信,她老人家聽的懂。
    何子衿又寫好信封,將信與禮單擱進去,粘好。
    何老娘再去檢查了一遍給閨女帶的東西,又問兒子什麼時候有空,着緊的帶了去。何恭道,「娘既備妥當了,我這就打發小福子去租車,明兒一早我們就動身。」
    何老娘道,「這也好,早些送過去吧。馮家這會兒也該預備着打發人去晉中了。」
    何恭當天把功課給兩個小的佈置好,道,「要是早些把功課做完,出去玩會兒一兩日也無妨的。」
    阿念何冽都很歡喜,他們不算不用功的孩子了,只是正是喜歡玩兒的年紀,總是念書,亦覺枯燥,故此,聽何恭這話,再沒有不開心的。
    待何恭去了芙蓉縣送東西,何子衿就忙着將去歲扦插的一些茉莉薔薇分盆,跟沈氏說了一聲,何子衿去舊貨鋪子弄了幾十個陶製花盆回來,何老娘如今並不說何子衿亂花錢,她問何子衿,「今年種這些綠菊?」唉喲,一盆按一百兩算,她家丫頭片子也得發死了!這樣一想,何老娘整個人都興奮的站不住腳了。
    何子衿一句話打破何老娘的發財夢,道,「綠菊有兩盆就夠了,去歲扦插的一茉莉薔薇都大了,把它們分一分盆。」
    何老娘唉聲嘆氣,道,「那茉莉又不值錢,種許多這個做甚,沒的耽誤了功夫。」
    何子衿笑,「以後喝茉莉茶也好。」
    何老娘便沒興致,轉而去收拾自己的菜園子了。倒是阿念隔窗瞧見,着緊把功課寫完,收拾好筆墨功課,出來幫何子衿的忙。
    何子衿養花兒多年,很有些經驗,她現在花兒多了,同阿念忙活到晚上吃飯,花盆倒是用盡了,只是還有大半花兒沒能分出來,阿念問,「姐姐明天是不是還要去買些花盆,我同你一道去吧。」
    何老娘對於茉莉這種不生財的花兒沒興趣,道,「弄那許多盆,花房都擱不開,可往哪兒擱去。」
    何子衿想一想,道,「不用再弄盆了,明兒個種院子裏。」
    何老娘道,「院裏種哪兒?你要早說,菜園子我給你空一半。」這會兒早種上菜了。
    何子衿屋子外門兩側早用碎磚砌出花池來,她打算把她娘她爹的屋子,她兄弟的屋子外,全都砌出花池,到時都種上花兒。連何老娘那一進也照舊設計,何老娘倒不反對,「這也給院裏添一景兒,人來了就知道咱家裏花兒養的好。」
    阿念何冽好容易休息一天,結果,兩人都沒能出去玩兒,就幫着何子衿砌花池幹活兒了。阿念還這樣,與他家子衿姐姐道,「不用姐姐搬磚,你搬不動。」「也不用姐姐翻土,鐵鍬怪沉的。」
    何冽在阿念的影響下,也很有照顧婦孺之思想,道,「姐,你去歇着吧,這點活兒,我跟阿念哥一天就幹完了。」
    何子衿道,「現在鴨子肥了,我叫周嬤嬤殺一隻,晚上烤來給你們吃。」
    何冽立刻樂了。
    何子衿是想做一做上輩子吃的烤鴨的,真的,這個年代空氣很清新,水也很清澈,就是有一樣不好,物資比較貧乏。偏生何子衿還沒穿到富貴之家,小時候家境也不大行,吃點心都要靠時不時的訛詐一下何老娘啥的。如今何子衿點心不大愛吃了,她愛上了做飯。
    今生山美水美景致美,但論及燒菜做飯,真不如前世花樣多。
    這烤鴨擱前世那是再尋常不過的吃食,擱這會兒……只得何子衿自己搗鼓了。何子衿早把鴨子買好了,擱鴨籠里,叫周婆子天天的拌了糠面增肥。
    增到現在,其實早夠肥了。原是想過年吃的,偏生過年事多,沒來得及做。待過了年,也沒哪天是閒的,何子衿騰不出空來,就耽擱了。
    周嬤嬤早上就先把鴨子宰了,何子衿接了半碗鴨血,在裏頭調入水、酒、鹽,放陰涼處讓鴨血凝固。一時待周嬤嬤把鴨子褪洗乾淨,將內臟也都收拾出來,何子衿叫周嬤嬤將鴨腸鴨心鴨肝反正鴨肚子裏那一套兒連帶鴨頭鴨腳,全都擱小鍋里鹵熟,她自去將烤鴨的前期準備做好。當然不是傳統繁複的做法兒,只是按前世家常做法兒罷了。把鴨子用開水將皮燙了一遍,就拿出去放陰涼處通風處晾着了。
    何子衿中午做了一回不大正經的鴨血粉絲湯吃,主要是就一隻鴨的鴨血內臟,一家人吃不大夠,何子衿就往湯里切了些火腿進去一道煮,味兒也鮮的很。三姑娘自從做了賬房,中午就是繡坊管飯了,待這湯好了,何子衿先盛了一碗令翠兒給三姑娘送到繡坊去。
    中午何老娘一面吃這粉絲湯一面絮叨,「越發會吃了。」看來她家丫頭片子是看了新食書吶。
    何子衿笑,「晚上吃烤鴨。」
    何老娘一碗粉絲湯下去又盛了一碗,道,「那幾隻肥鴨早該宰了,我還以為過年時就吃呢。」
    「我原也打算過年時吃呢,忙糟糟的,沒顧得上。」何子衿還用開水燙了一碟子小青菜擱邊兒上拌湯里吃。
    到下午何子衿大張旗鼓的將掛爐收拾出來烤鴨子時,一陣接一陣的烤肉香往鼻子裏鑽,何冽道,「聞着香味兒都干不動了。」
    阿念道,「你去瞧瞧烤好沒?」他也有點兒干不動,這也忒香了。
    何冽跑去問了一趟,回來與阿念道,「姐說還早着呢。」兩人繼續搬磚挖土砌花池。
    何子衿第一次烤,而且是用比較原始的工具,火侯啥的掌握的不大好,好在她耐心足,足烤了一個多時辰,香翻了一條街。
    三姑娘回家都說,「好香,外頭都聞着味兒了。這是做什麼好吃的了。」
    何老娘道,「快把你兄弟兩個餓暈了,還沒烤好呢。」她老人家也在掛爐前遛達n遭了。
    三姑娘笑,「我一見中午那湯就知道子衿妹妹又做新鮮吃食了,我給她們嘗了,她們也說味兒好。」
    何老娘道,「裏頭都是好東西,這要再說味兒不好,活該雷霹嘍。」
    三姑娘直接給何老娘噎樂了,何子衿瞅着紅通通直往外滴油的烤鴨,道,「鴨子該明天再烤的,晚上吃太油不大好。」
    「巴巴烤這半日,你就別廢話了。」何老娘年紀大了,老人家有些嘴饞,聞了大半時辰的燒鴨香,來來回回看十好幾遭,好容易快吃上了,又聽何子衿說這話,何老娘忍不住翻個大白眼。
    阿冽幹了一天的體力勞動,就等着吃他姐這烤鴨呢,吸一吸鼻子,深覺他姐婦道人家囉嗦,道,「吃了飯又不是立刻就睡覺,且得消化會兒呢。」
    待何子衿將鴨皮鴨肉的都削片在盤裏放好,餘下鴨架剁開煮湯,周婆子又炒了三個素菜搭着,再切好蔥白絲,配上甜醬,還有蒸鍋里的荷葉餅,新烙的素餅,此方一併端了上去。
    何子衿很是得瑟的示範了下吃法兒,便是沈氏這素來不愛太過油膩的人也吃了兩個,覺着味兒好。這會兒沒有黃瓜,何子衿是叫周婆子弄了個素炒銀芽兒,這樣挑幾根銀芽兒放塊烤鴨肉裹在荷葉餅里,有點兒春餅的吃法兒,亦是不錯。
    一時湯好了端上湯來,何冽喝了兩碗道,「好吃是好吃,就是這一隻不大夠,應該叫我姐烤兩隻的。」
    何老娘對何冽素來是慈眉善目,有求必應,笑,「還有呢,那鴨籠里是十隻鴨子,又不下蛋,都肥的該宰了,明兒再叫你姐烤一隻就是。」她老人家先僅着孩子們吃,其實也沒吃太夠。
    何子衿道,「等我明兒個把花兒栽好了,爹回來,多烤些,給朝雲道長送一隻,李大娘薛師傅那裏送兩隻,賢姑祖母那裏送一隻。」
    何老娘一聽這話就心裏躥火,指着何子衿道,「虧得如今不缺吃食,要前些年,家都給你打發窮了!」何老娘簡直要愁死了,真不知這傻大方的脾氣像誰。雖說丫頭片子這聰明勁兒像她,可偏生沒學到她過日子的精髓,有點兒好東西恨不能全都送給別人,這以後可怎麼過得日子喲。別人家媳婦都是往家攢東西,要誰家娶這麼個媳婦,天天往外打發東西,何老娘自己就覺着對不住人家。何況何老娘是有親上作親的主意的,一想到自家丫頭片子這般敗家,一旦親上作親,恐怕外孫子沒兩日就得喝西北風去。
    將沈氏與孩子們都打發去歇着了,吃兩丸消食的山楂丸,何老娘在院子裏轉了兩圈,回屋兒喝一盞釅茶,復把丫頭片子又叫了過來,直叨叨了半宿過日子的要訣。
    晚上都睡覺了,老鬼忽與阿念道,「你子衿姐姐可不一般。」
    阿念素有耐性,沒說話,老鬼繼續絮叨,「想起一樣是一樣,她好些吃食做法兒新奇,我以前都未見過。」
    阿念心說,「那是你見識短。」
    老鬼直接被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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