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輪到艾瀾和水梨去廚房領午膳,回來的路上就見婉清居的下人們在花園裏鑽來鑽去地尋找着什麼。
艾瀾不由地停下腳步,四下里瞄了瞄。
水梨現在對艾瀾是恭敬得不得了,見艾瀾停住了腳步也便跟着停下來,討好地沖艾瀾笑道:「二蘭,你看什麼呢?」見艾瀾不回答,她絲毫不覺得尷尬,掃了一眼在花園裏找東西的下人,撇撇嘴,小聲道,「二蘭,你說這婉清居又在整什麼么蛾子啊?要我說啊,那大小姐就是太過驕縱囂張了,每回都是用鼻孔看人的……」
艾瀾不搭理水梨的自說自話,只將手裏的食盒遞給她:「水梨姐,麻煩你把這個食盒也一起提回去,告訴二小姐我有些事情要處理。」
水梨下意識地就要問「什麼事啊」,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下去,雖然誰都不明說,但現在二蘭在梵語居那可是說一不二的,就連二小姐都十分依賴二蘭,她若是不抱緊二蘭的大腿,以後一準沒好日子過!
「成啊,二蘭,你趕緊去辦事吧,我先把食盒提回去了,你別急,我會替你留飯溫在鍋里的!」水梨笑嘻嘻地說道。
艾瀾擺了擺手,水梨識趣地提着兩個食盒離開。
艾瀾見水梨走了,一閃身鑽進不遠處的一片修剪得甚是整齊美觀的茂密的冬青叢中,並在一棵冬青樹下找到了一團雪白,正是晏曉婉的寵物狗雪團。
此刻,雪團身上原本漂亮潔白的長毛被人剪得亂七八糟,尾巴上還有斑斑血跡,雪團疼得低聲哼哼叫喚。
見到艾瀾出現,雪團瞬間便如見到親人般朝艾瀾嗚咽了兩聲,大大的琉璃眼珠滴溜閃着,看起來十分可憐。
雪團見艾瀾不朝它走近,它便主動走到艾瀾面前,又朝艾瀾嗚咽兩聲,而後伸頭去夠自己的尾巴,想來是想用舌頭去清理尾巴上的傷口,無奈小身子彎不過來,於是只能在原地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轉,轉了一會兒便累了,癱在地上繼續朝艾瀾嗚咽着,受傷的尾巴左右輕搖着,那小模樣像在撒嬌又像在求救。
見雪團混得如此狼狽,艾瀾不禁有些心疼,從剛才四處尋找雪團的那幫下人的心聲里她了解到晏曉婉被雪團咬了,如今要活捉回去弄死,而雪團為何會咬晏曉婉,艾瀾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到,一準是晏曉婉替雪團剪毛時傷了雪團的尾巴。
「瞧這身毛剪的,簡直是毀容啊!小傢伙跟着姐姐回去吧!」艾瀾從袖中抽出一方款式與賣給冷平的一模一樣的絹帕,利落地替雪團包紮好,而後抱起雪團打算避開婉清居的下人回到梵語居。
艾瀾剛要鑽過冬青叢,忽然聽到身後有枝葉摩擦的聲響,緊接着一個梳着雙丫髻的七八歲年紀的女孩鑽了過來。
那女孩見到艾瀾先是一驚,隨即便將食指擱在櫻桃小口上「噓」了一聲,而後跑到艾瀾身邊拉着艾瀾蹲下,小聲道:「別出聲,乳娘在找我呢!」
女孩比艾瀾高了半個頭,上身穿着桃粉色緞面夾襖,下身穿着鵝黃?色挑線裙子,腳上一雙桃粉色緞面繡鞋。女孩五官很是精緻秀美,眼睛大而圓,望着艾瀾的眸光清澈有神,鼻子小巧秀挺,櫻桃小口紅潤潤的,襯着白皙水嫩的臉頰,分外討喜可愛。
這時,艾瀾聽到有一中年婦人的呼喚聲,得知該女孩就是剛隨着二老爺從雲州回來的二房嫡女晏曉詩。
待那婦人的聲音漸漸遠去了,晏曉詩才拍着胸口鬆了一口氣,隨即沖艾瀾笑道:「你是哪個院子的小丫頭,好小啊,都沒我高呢!」
晏曉詩心直口快,卻不料說到了艾瀾的硬傷,雖然近來身高長了些,但到底不是那麼明顯。
艾瀾淡掃眼前的孩子一眼,問道:「你幾歲?」
晏曉詩張口就道:「我八歲,你呢?」
艾瀾挑眉:「我比你大。」
晏曉詩驚訝:「可你沒我高啊?」
艾瀾不答反問:「你可見過老夫人和侯爺了?」
晏曉詩點點頭,但小臉上卻滿是疑惑,不懂艾瀾為何要問這個。
「那你說老夫人和侯爺誰高?」
「當然是侯爺大伯高!」
「那你說老夫人和侯爺誰年紀大?」
「當然是祖母年紀大!」
「同樣道理,我個頭雖沒你高,但是我年紀比你大,明白嗎?」艾瀾絲毫沒有誤導小朋友的罪惡感,說得煞有其事。
晏曉詩皺緊眉頭想了又想,還未想明白便見艾瀾要朝兩棵冬青的縫隙間鑽,於是小手一伸扯住艾瀾的衣袖:「哎,你要去哪兒?」
「梵語居,我在那裏當差。」艾瀾掙開晏曉詩的拉扯,直接鑽過冬青樹叢,卻不想晏曉詩也跟着她鑽了過來。
「你別走嘛,再陪我玩一會兒嘛!」晏曉詩央求道。
「我沒空,我還要回去伺候二小姐,你去找你院子裏的下人陪你玩。」艾瀾急匆匆地朝前走,她抱着雪團,寬大的衣袖將雪團遮在懷裏,晏曉詩竟沒注意到。
「她們一點都不好玩,見到我只會恭敬地行禮,一院子都是悶葫蘆!」晏曉詩小跑步才能跟上艾瀾的步伐,一邊跑一邊道,「你是二姐姐院子裏的丫頭呀,那我去向二姐姐討了你回去,這樣以後就有人陪我玩了!」
艾瀾不理她,沿着僻靜的小路繼續加快腳步,漸漸地將晏曉詩甩在了後頭,晏曉詩追啊追,一不小心被絆趴在地,待她再爬起身已經看不到艾瀾的身影了。
晏曉詩頓感委屈萬分,小嘴抿抿,眼淚到底是沒流下來。而這時晏曉詩的乳娘從遠處焦急地跑了過來,晏曉詩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乖乖地跟着乳娘回去了。
艾瀾到了梵語居,眾人已經用了午膳,葡萄和水梨見她回來了,殷勤地要去替她將溫在鍋里的午膳端過來,艾瀾制止了她們,直接抱着雪團進了自己的房間。
因為沒有消毒用的酒精,艾瀾便向愛吃酒的陶嬤嬤討了一小碗燒酒,又從晏曉梵那裏拿了些金創藥。
當艾瀾拿出剪刀想要剪去雪團尾巴上受傷處的毛時,雪團似是對剪刀十分懼怕,嗷嗷叫着掙扎。待艾瀾替它順了一會兒毛,它才安靜下來,想是感受艾瀾對它並無惡意,也便老實讓艾瀾剪了。
艾瀾又是要酒又是要金創藥的,晏曉梵主僕自然很好奇她在做什麼,於是紛紛來到她的房門前,順着門縫朝裏頭看。
當晏曉梵、甜杏和香果見到艾瀾抱着一隻小狗時,三人立時嚇得面無人色,悄無聲息地離開,生怕弄出聲響驚動了裏頭的小狗。
艾瀾替雪團包紮好傷口,順便三下五除二將它的毛髮重新修整了一番,於是長毛變成了短絨毛,除了毛色還是白的,乍一看去與原來的小狗相差甚遠,也算是讓雪團改頭換面了。
「喂,二蘭,你從哪裏弄來的小狗?還是快些送走吧,我看着害怕!」晏曉梵見艾瀾抱着小狗進了正房,嚇得立時躲到珠簾後頭,費力地向艾瀾揮手讓她不要靠近,而甜杏和香果也嚇得躲得遠遠的。
「這是大小姐的雪團,她弄傷了雪團的尾巴,雪團便咬了她,於是她便要將雪團捉回去活活打死。」說到這裏艾瀾停了停,用手撫摸着雪團的腦袋,雪團撒嬌般嗯唧了一聲,並伸出舌頭舔艾瀾的手,「我瞅着它怪可憐的,要不,咱們收留它吧!」
「不行,我怕狗!」晏曉梵堅決反對,甜杏和香果也跟着附和。
「二蘭,就算我們不怕狗,也不能留下它啊,它可是大小姐的寵物狗啊,萬一被她發現了可就麻煩了,屆時還不得說我們二小姐強搶了她的寶貝?」香果難得地以着長輩的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她覺得二蘭這丫頭雖然聰明厲害,但到底還是個孩子,喜歡小貓小狗的也情有可原。
晏曉梵和甜杏也連連點頭表示贊同香果的說法。
「還是還回去吧,二蘭?」晏曉梵眼巴巴地瞅着艾瀾,時刻警惕她懷裏抱着的小狗。
「若是大小姐同意送給我,是不是就可以留下它了?」艾瀾問。
晏曉梵、甜杏和香果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她們覺得晏曉婉絕對不會將雪團送人的,尤其是送給梵語居的人,是以她們很是肯定地沖艾瀾點了點頭。
艾瀾笑了笑,沒說什麼,抱着雪團便出了院子。
艾瀾抱着雪團去了婉清居,不多久便出來了,之後便照常去繡房去向啞姑學刺繡。
待艾瀾從繡房出來後,便朝梵語居走去,路上不巧遇到了冷平和兩名小廝,見他們身後不遠不近地跟了好幾名面帶嬌羞,眼含柔情的婢女,顯然是被冷平招引來的。冷平面無表情,而冷平身後那兩名長得不咋地的小廝卻是與有榮焉,沾沾自喜,走路都是高昂着下巴,鼻孔朝天的。
見冷平三人走過來,艾瀾自動退到一旁給他們讓路,本以為目不斜視的冷平不會注意到她,卻不想那廝竟停下腳步,莫名其妙地回頭望了她一眼,且接下來的心理活動,讓她不自禁地朝他翻白眼,大聲罵了句:「色︶狼!」而後轉身走人。
冷平被艾瀾罵得一愣,而那兩名小廝卻是當場火了,這小丫頭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當面辱罵他們的師傅冷管事,說着就要抄起袖子去教訓艾瀾一頓,卻被冷平喝了一聲才訕訕地收手。
冷平在前頭走着,想到艾瀾剛才罵他時的不屑眼神,他有些惱怒,但更多的是羞窘,臉上不知不覺爬了兩抹紅暈,步速也不自覺地加快,後頭跟着的兩名小廝需小跑着才追得上。
艾瀾回到梵語居,香果瞧了艾瀾一眼,忽而咋呼呼地說道:「二蘭,你,你的胸,啥時長得這麼大了?」
艾瀾再次翻了個白眼,香果這丫的居然和冷平那廝一樣,見她胸口鼓起來的第一反應不是她藏了東西在身上,而是她的胸變大了,這到底是什麼腦迴路?
艾瀾鬆開環在腰間的手臂,忽而一個活物自艾瀾那寬大的比甲內跳了出來,「汪」了一聲便朝艾瀾搖尾巴。
香果「啊」一聲跳開,甜杏和晏曉梵聞聲也紛紛出來,一見還是那隻小狗,立時大驚失色。
「二蘭,你怎麼還將那隻狗帶在身邊?」晏曉梵無比怨念地說道,看着眼前的短毛小白狗,身上還穿了一件藏藍色的小馬甲,脖子上圍了一個打成蝴蝶結的黑色帶子,雖看起來滑稽討喜,但狗終歸是狗,會咬人的。
「二蘭你在啞姑那裏呆了一個時辰,成果就是小狗身上的這件小馬甲?」香果似笑非笑地瞧着那穿衣服的小狗依偎在艾瀾的小腿旁,乖巧地搖着尾巴。
艾瀾不理會香果的揶揄,正色道:「你們不是說只要大小姐同意將這隻狗送給我,我就可以養嗎?」
晏曉梵、甜杏和香果紛紛不可思議地看向艾瀾,疑問由甜杏問出口:「這麼說大小姐答應了?」怎麼可能?不可能吧?大小姐那人怎能捨得?
「字據還在這裏呢,由不得你們不信,對了,這狗以後不叫雪團了,叫小白!」艾瀾從袖內拿出一張字據抖了抖,說道。
這回晏曉梵三人無法再反對了,只是在心裏暗自腹誹,小白這個名兒哪有雪團有氣質?真不知大小姐這回怎麼就捨得將自己寶貝得要命的寵物狗送給二蘭了?想不通!
艾瀾蹲下身撫摸小白的腦袋,看着小白舒服地眯起眼,她的心情很是愉悅。
其實晏曉婉之所以捨得將小白送給艾瀾,不過是因為艾瀾告訴晏曉婉,小白最喜歡吃糞便,尤其是四少爺拉的那種稀稠黏糊的黃金便便,有些潔癖的晏曉婉一聽立時便噁心得想吐,再加之之前小白的那一咬,怎可能讓小白再近她身。
這時艾瀾又道,小白跑到梵語居,二小姐及幾名婢女被嚇得上躥下跳,哭鬧不已,唯有她一人不怕狗,二小姐這才派她將狗送過來。
艾瀾誇張地表現出自己非常喜歡小狗,並作出對狗依依不捨的模樣,晏曉婉靈機一動,她正愁找不到機會膈應晏曉梵呢,於是便將小狗送給了艾瀾,艾瀾故作受寵若驚狀,還有些不相信,又說害怕二小姐責怪她是她自己做主留下小狗的,於是晏曉婉便出了一張贈送小狗的字據給艾瀾,而艾瀾便光明正大地擁有了小白。
小白成功入住梵語居,儘管晏曉梵、甜杏和香果三人避小白如蛇蠍,但小白依舊心胸寬大地沖她們搖尾巴表示友好。
晨間鍛煉時,艾瀾領頭,小白墊後,見到哪個慢下來的,便汪汪兩聲,無需艾瀾督促,慢下來的那個人自會拼命跟上,而小白越發撒歡地跟着隊伍跑。
於小白來講,在梵語居的生活簡直就是天堂,不僅能與它最喜歡的主人時刻在一起,而且每天晨間還有那麼多人陪着它遛彎,雖然除了主人以外,其他人似乎很怕它,但卻比在婉清居來得好,至少不會有下人因為受了大小姐的責罰而將怨恨投注到它身上,時常會在背地裏虐待它,或掐或扭,或陰沉沉地瞪着它。
小白迎着晨風跟在隊伍後頭跑,傾聽竹林間鳥鳴的清幽,感受晨間空氣的清新,四肢注滿了活力,很是歡快的模樣。
終於跳完一千下的眾人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閉着眼,在清風中慢慢舒緩自己的呼吸。
晏曉梵感覺有東西在觸碰她撐在地面上的手,還是溫熱且濕漉漉的,晏曉梵以為是甜杏在逗她,遂半睜開眼道:「甜杏,別鬧……」話未說完,眼裏映入的卻是一團雪白,而方才觸碰她手背的恰是那團雪白的紅舌頭,晏曉梵「啊」一聲爬起來便避開一丈遠的距離,身形敏捷迅速,絲毫不像是方才累到無力的模樣。
小白汪汪了兩聲,才近前一步,晏曉梵便哇哇叫着朝後退兩步,一邊退一邊帶了哭音叫艾瀾:「二蘭,你快點將小白抱過去啦,好可怕……」
艾瀾想不通晏曉梵她們為何會害怕,伸手招了招,小白便搖着尾巴親昵地繞着艾瀾的小腿打轉。
而晏曉梵被狗嚇得哇哇叫一事很快便傳進晏曉婉的耳朵內,於是她的心情從未有過的舒暢愉悅,就連靜水替她梳頭時失手扯了她兩根髮絲,她都好脾氣地沒有發作。
眼瞅着就要到月中了,晏曉婉、晏曉婷、晏曉蕊以及晏曉玉都在她們姨娘的督促下準備了起來,穿的戴的妝扮的無不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就指望着能在陳老夫人的壽宴上艷冠群芳,大放異彩。
為此,晏曉婉不嫌麻煩地又去了一回梵語居炫耀,言語間滿是冷嘲熱諷,無非就是說晏曉梵胖,有礙觀瞻,幸好沒出去,出去也是給侯府丟形象,曉得的明白侯府里只有晏曉梵一人是胖子,若不曉得的還以為侯府所有的小姐們都是胖子呢!
最後又炫耀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翡翠鑲紅寶石的鐲子,以及頭上插着的累絲鑲金剛石的蝴蝶金步搖,走起路來,那薄如蟬翼的金色蝶翼便會顫悠悠晃動,宛如活生生的蝴蝶一般,美得靈動晃眼。
晏曉婉奚落完晏曉梵後,見艾瀾抱着小白站在門口,晏曉婉心情好,便忍不住伸出纖纖素手,溫婉出聲:「雪團,多日不見,你還好嗎?」
然,小白很有性格地別開臉依偎在艾瀾懷裏,鳥都不鳥她。
晏曉婉一時有些尷尬,笑容還僵在臉上,而這時艾瀾說了一句:「真是不好意思,大小姐,小白認生。」
聞言,晏曉婉原本壓過晏曉梵一頭的好心情瞬間被怒火所取代,恨恨地罵一句:「吃裏扒外的畜生!」而後甩袖走人,靜文靜水戰戰兢兢地跟上。
艾瀾在後頭緊接着又補了一句:「大小姐慢走,有空再來玩啊,小白下回再見着您或許就不再那麼認生了!」
晏曉婉氣得停住腳,轉過頭惡狠狠地瞪向艾瀾,卻不想人家已經抱着小白背對着她了,晏曉婉一肚子怒氣無處發泄,於是朝自己的大丫鬟靜文靜水低吼:「你們兩個沒用的廢物,難道連二蘭那個小丫頭也罵不過嗎?由着她來氣我?」說着,惡狠狠地朝兩人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靜文靜水登時疼得眼淚汪汪,但卻只能拼命咬緊牙關不吭聲,否則會被掐得更狠。
晏曉婉走了,甜杏和香果瞬間滿血復活,一個擠眉弄眼地學着晏曉婉的搔首弄姿,柔聲細語,一個學着艾瀾淡然着一張臉孔說出氣死人不償命的話,學完便哈哈大笑起來。
晏曉梵原本還因晏曉婉的嘲諷抑鬱不已的,見那倆活寶的模仿,不覺又笑出聲來,但笑着笑着心裏又湧上一股悲苦來,從小到大,她還從未出過侯府呢,每回姐妹們出去赴宴,她都是躲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她們穿着漂亮的新衣裳興高采烈地走出去,沒人想到要捎帶上她這個小胖妞。
而當姐妹們回來後,她們又會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談論着宴會上豪華的擺設,精美的吃食以及美輪美奐的景觀,而唯一會注意到她的晏曉婉,每回都會對她冷嘲熱諷一番,見着她自卑如泥地蜷縮着身體躲在一角晏曉婉會異常愉快。
而這回也同樣如此,陳氏絕對不會帶她去赴宴,這麼多年來,她早已經習慣了,只不過偶爾想起還是會覺得傷心難過,而每當這時,她便會愈發思念她那早已死去的娘親。
「二小姐,添香園的碧彩求見。」甘草進來通報。
晏曉梵點頭,不多會兒甘草便領着碧彩來到正房。
碧彩是添香園守院子的三等婢女,也是上回過來叫艾瀾去添香園的那個小丫頭,雖穿着與一般三等婢女無異的豆灰色比甲,但她那高昂的下巴,以及倨傲的眼神讓她看起來很不好相與。
甘草默默地看了碧彩幾眼,心道,同樣是三等婢女,不過是在添香園當差而已,她究竟覺得自己哪裏就比別人高高在上了,德行!甘草一邊想着,一邊轉身走了出去。
「可是母親有什麼吩咐?」晏曉梵問。
碧彩也發現晏曉梵最近瘦了,也比以前好看了,但比起她們來還是胖很多,於是在心裏對晏曉梵鄙視了一番,板着臉開口道:「回二小姐,夫人讓奴婢來通知二小姐一聲,明日的壽宴夫人會帶着二小姐一同前去,希望二小姐提前做好準備。」說着又將手裏捧着的兩套藕荷色比甲及月白中衣遞給一旁站着的艾瀾。
「給我的?」艾瀾雖是問句,但語氣很肯定。
碧彩怔愣了一下,心道,她還沒說呢,這小丫頭怎麼知道的?不過也對,這小丫頭已經被二小姐提拔為一等婢女了,雖然還穿着三等婢女的衣裳,而此刻她拿來了一等婢女的衣裳,這小丫頭能猜到也在情理之中!
碧彩一瞬間心裏閃過一連串思緒,隨即不屑地挑起一邊眉尾,道:「是的,夫人說既然二小姐已經提拔二蘭為一等婢女,想是二蘭伺候得好,二小姐信任她,故而已經與賬房說了從這月起便讓二蘭領一等婢女的月例,這是春季的兩套衣裳。」
「是嗎?母親真是想得周到,替我謝謝母親!甜杏!」晏曉婉聽到艾瀾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一等婢女了,心裏很高興,便讓甜杏賞了碧彩一個荷包。
碧彩捏了捏荷包,估摸裏頭也就幾十文的樣子,嘴巴幾無可微地撇了撇,眼神里的不屑一閃而逝,心裏暗罵晏曉梵摳門小氣!
艾瀾實在看不慣碧彩的這種功利小人的嘴臉,待碧彩剛想道謝並將荷包收入袖內時,艾瀾迅速將那荷包搶了回去,碧彩一怔,隨即惱怒地瞪向她:「你做什麼……」
艾瀾直接打斷碧彩的話,笑道:「二小姐,這碧彩姐姐乃是替夫人傳話辦事的,明明碧彩姐姐是謹小慎微,明明白白做人的,咱們可不能因為感謝她,就讓她背上收受賄賂的壞名聲,不然讓夫人知道了,還以為是咱們故意想要收買碧彩姐姐讓她替咱們在添香園做奸細呢!碧彩姐姐,你說呢?」
碧彩氣得咬牙,但也只能硬忍着笑道:「二蘭說的是,既如此,那碧彩便去回復夫人了!」說完便氣呼呼地離開了梵語居。
晏曉梵曉得艾瀾剛才這麼做是在維護她,因為碧彩接到甜杏給的荷包時,眼裏閃過的不屑被她看到了。
這麼多年了,她在侯府里見多了,別說其他院子裏的下人如何瞧不起她了,便是她自己院子裏的下人也對她不甚恭敬,雖然甜杏和香果一直盡力在保護她,但無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可自從艾瀾來了之後,她才覺得自己慢慢地有了些信心,甜杏和香果再也沒有因為她受人欺負而暗自為她流淚了,如今的每一天都讓她覺得有了明艷的色彩。
香果用胳膊肘搗了搗艾瀾,調皮地眨眨眼:「二蘭,恭喜你,終於成為真正的一等婢女了,還有剛才你的做法真是大快人心,你沒瞧那個碧彩臨走時臉色鐵青鐵青的,估摸氣得不輕!」
甜杏也憤青道:「就是,這些個小蹄子,不過是個添香園三等的粗使丫頭,居然也敢在咱們二小姐面前擺架子,真想抽她!」
艾瀾將那荷包重新還給甜杏:「這種勢力小人,便是賞了她也落不着好,既如此,何必再賞?」
甜杏和香果紛紛點頭。
艾瀾瞧着晏曉梵、甜杏和香果三人似乎忘了什麼事,或者說她們因為從沒奢想過,以至於碧彩方才通知了她們,她們也選擇性地忽視了。
「二小姐,夫人已經決定明日要帶您去赴宴了,時間不多,你這會兒該準備準備了。」艾瀾提醒道。
晏曉梵、甜杏和香果三人愣了愣,忽然一下子爆發出來,甜杏和香果一邊圍着艾瀾大聲確認「當真如此嗎」,一邊喜不自禁地咧開了嘴。而晏曉梵也因高興而顯得有些慌亂,不停地絞着手中的帕子,一時間千頭萬緒的,心知該準備了,但卻不知該準備什麼。
艾瀾又不禁嘆氣,眼前的這主僕三人分明就是從未出過牢籠的鳥雀,一聽可以出去了,一邊高興,一邊又情怯患得患失起來。
「二蘭,你說咱們二小姐出去赴宴,除了要穿上漂亮衣裳,再精細妝扮一番外還要準備些什麼啊?」甜杏一邊問,一邊跑到內室去幫晏曉梵找明日要穿的衣裳。
「二蘭,要備打賞用的荷包吧,荷包里要裝多少?少了那些人會瞧不上,多了,咱們又負擔不起。」香果急忙去翻找以前做好的荷包,雖然夫人從不剋扣二小姐的吃穿用度,但若想再多也是沒有的,不像大小姐時常有吳姨娘給的好東西。
晏曉梵坐在椅子上也是心神不寧的,雖然準備工作無需她親自動手,但她心裏卻一直平靜不下來。
艾瀾此時想的是陳氏的反常舉動,若陳氏真想帶晏曉梵去赴宴,那麼早該通知晏曉梵了,怎麼說陳老夫人也算是晏曉梵的外祖母,晏曉梵去赴壽宴,少不得要準備賀禮的,多少不說,總歸是一份心意。
據她所知,晏曉婉、晏曉婷那幾人都是早早便開始準備賀禮了,而晏曉梵因為一早就認為自己不可能會去,故而沒有準備賀禮,如今陳氏突然在壽宴的前一天來通知晏曉梵去參加,總感覺不單純。
自從艾瀾來到梵語居,晏曉梵每日請安都要帶着她,外人不難看出晏曉梵對她的信賴和看重,而這回若是去赴陳老夫人的壽宴,晏曉梵勢必也會帶着她,不過她在賬房那裏登記的仍是三等婢女的身份,若是帶出去總有些不好看,畢竟從沒有哪家千金跟着嫡母出門赴宴帶着三等粗使丫頭的,她們身邊跟着的從來都是貼身伺候的一等大丫鬟。
而如今陳氏派人將她的一等婢女衣裳送來了,這充分說明陳氏希望晏曉梵去赴宴時帶着她。不是她自負,她覺得陳氏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她了,若不然也不會時常稱病不出添香園了。
想至此,艾瀾微微眯眼,而這時突然聽晏曉梵大叫了一聲,艾瀾不禁看向晏曉梵,見她正擰着眉頭,不自覺地啃着自己的大拇指,一臉糾結。
「怎麼了,二小姐?」甜杏探頭過來問道。
「我想到明日去赴宴時,是要備賀禮的,畢竟是外祖母的壽宴,時間這麼緊,我要準備什麼才好?」晏曉梵捧着臉有些泄氣道,「其她姐妹都準備了賀禮,若是我兩手空空地過去亦或是拿出的賀禮很寒磣,這明擺着是去丟臉的,我看還是算了,等會兒我回了母親就說身體不適不去了……」
「怎麼可以不去呢?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過了,下回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呢!二小姐,你可千萬不能不去啊!」甜杏無比殷切地看着晏曉梵,與其說她希望晏曉梵去赴宴,不如說她只是希望跟着晏曉梵出去開開眼,見見世面。
「可是,我要送什麼賀禮呢?母親那裏肯定是不會管我的,但我若讓母親丟臉了,回來後也不會有好果子吃,而且以後恐怕再也不能出侯府了!」
「不然,二小姐就畫一幅祝壽的畫吧!」香果提議。
「不行,我平日裏都是隨便亂畫的,根本不能拿出去見人!」
「若是寫字呢?奴婢聽說過有人送壽禮就是送那種寫了一百個不同形體的壽字!」甜杏又道。
「我哪有那種大才呀,便是平時的字,也不過將將能看而已!」
三人急着在想送什麼賀禮,想來想去還是一團亂,最後還是不約而同地看向艾瀾,希望她能給她們支個招。
艾瀾道:「時間緊迫,做不了別人擅長的,那就只能做咱們自己比較擅長的,不如用針線做個『福娃賀壽』的布偶如何?」
雖然晏曉梵、甜杏和香果三人不知布偶是什麼,但既然艾瀾說了,她們就覺得一定能成,於是將梵語居全員召集起來,插上院門,分工動手做起來。
梵語居內,屬葡萄和水梨的針線活做得最好,而她們也一直想找機會抱上艾瀾的大腿,於是這回的差事做得分外用心。
鍾嬤嬤雖然不大有精神,但對於艾瀾分給她的活兒,她還是小心謹慎地去做了,生怕艾瀾一個心情不爽,害了她一家子。
就連粗使婆子陶嬤嬤和沈嬤嬤也被艾瀾拉過來幫忙,將庫存的絲綿用手扯蓬鬆再摻入細碎的綾綢以作布偶的填充物。
如此,一院子人一直忙到晚間亥時才完工,雖然神經一直繃緊,生怕有什麼差錯,但完工後,看着眼前新奇漂亮的成品,眾人心裏不禁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成就感。
見賀禮已成,晏曉梵每人賞了一個荷包,雖然只有幾十文,但眾人還是很開心,畢竟這種團體合作共同努力做好一件事的感覺還是很不錯的,就連鍾嬤嬤看着那布偶時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翌日,因為要赴宴,艾瀾便沒有讓她們再做晨間鍛煉,怕時間不夠。
晏曉梵寅時便醒了,甜杏和香果忙着替她更衣打扮,而艾瀾則洗漱完畢後帶着小白出去遛彎。
今日不光是晏曉梵起得早,陳氏、晏曉婉等人亦早早起床梳妝打扮了,老夫人也是要去的,是以也早早起了床。
艾瀾帶着小白在內院轉了一圈,又跑到大雜院去和槐花棗花閒聊了一會兒,到了卯時二刻便去廚房將晏曉梵的早膳以及梵語居所有下人的早膳領了回去。
艾瀾回到梵語居時,晏曉梵已經拾掇好了,但見她今日穿了一件粉藍繡淡粉纏枝花的褙子,同色的多層雲紗長裙,腰身處淺淺掐出兩抹弧度,使得原本圓潤的身材多了幾分曲線流暢的勻稱感。
晏曉梵依舊梳着流雲髻,發間只簪了一枚水藍色的玉釵,周圍點綴了一些粉藍色的珠花,白皙的面頰沒有塗抹脂粉,只潤了香脂,畫了柳眉,整個人顯得清新亮麗,淡雅姣美。
「二小姐,您真好看!」甜杏和香果看着這樣的晏曉梵,心裏着實高興,她們做夢也沒想到昔日的那個畏縮怯懦的二小姐會像今日這般美麗。
晏曉梵被這兩個丫頭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別開臉不理她們。
待用完早膳漱了口之後,那個叫碧彩的小婢女已經過來催了。碧彩過來通知了一聲便轉身離開,臨走前還惡狠狠地瞪了艾瀾一眼。
晏曉婉她們都是帶着貼身的兩個大丫鬟,而晏曉梵卻帶了三個,沒辦法,晏曉梵離不開艾瀾,而甜杏和香果兩人也都想跟着去,於是晏曉梵便決定都帶着了。
晏曉婉見了,又開始酸了:「二妹妹真是姍姍來遲,母親和我們就等着你了!」瞄了一眼晏曉梵身後跟着的三個大丫鬟,繼續道,「二妹妹真是身嬌體貴,居然帶了三個大丫鬟,母親說了,便是侯府的一個丫鬟,出去也是咱侯府的臉面,二妹妹帶着的這些……」說着便顯出一臉無奈又同情的表情,「唉,胖的胖,小的小,這若是帶出去,人家指不定會說什麼呢!」
晏曉婉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想讓晏曉梵自己主動退出,一個死胖子還想出去赴宴,沒得丟了侯府的臉面。
晏曉梵被說得漲紅了臉孔,但還是硬氣地回了一句:「大姐姐管得夠寬,今日是外祖母的壽宴,我去為外祖母賀壽不是理所應當嗎?至於我的丫鬟,那就更不用大姐姐操心了,佛曰相由心生,我看着她們挺好,怎麼大姐姐就看不到她們的好呢?」
晏曉婉沒想到晏曉梵會反駁她,而且還隱晦地諷刺她的心地不美,故而看人也是不美的,晏曉婉生氣了,張口道:「二妹妹說得好聽,今日我和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每人都只帶了兩個丫鬟,你卻帶了三個,憑什麼?」
晏曉梵被噎住,甜杏和香果也不由地縮了縮脖子,都是因為她們要跟着二小姐,才讓大小姐拿住由頭來欺負二小姐的,她們有些後悔跟來了。
「回大小姐,因為咱們二小姐是侯府唯一正經的嫡出二小姐。」抱着一個小巧的紅漆木匣的艾瀾忽然開口回道。
此言一出,晏曉婉被噎住,而站在一旁看戲的其他三位姐妹也不由地暗暗惱怒起來,一來怪晏曉婉多嘴多舌總愛招惹晏曉梵,二來怪晏曉梵的那個小丫頭牙尖嘴利說出口的話能活活氣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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