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午夜,大半個巴頓市已經陷入沉睡,扎克駕駛着本傑明的貨車,在昏黃燈光映照下的街道中行駛。
扎克知道獵人們還沒有離開巴頓市,原因也十分簡單,明夜將是月圓。在解決易形者大衛時,本傑明釋放出了新了傳言,巴頓市中有阿爾法。那些因為震懾而離開或潛伏起來的異族們,會將這個傳言散開。不想獵殺阿爾法的獵人不是好獵人。
當然,在月圓夜去招惹狼人族群是十分愚蠢的行為,但是月圓的強制變身會暴露狼人潛藏的地方,獵人如果想發現狼人的身份,明夜是最好的時機。
在格蘭德之家拷問獵人之時,扎克已經問出了獵人在巴頓境內佈下的陷阱。按照狼人的習慣,變身會在範圍較大的樹林,避免與人接觸。在格蘭德之家南方、被27號公路貫穿的樹林,巴頓西區與紐頓市相接的樹林,派斯英區西面的樹林……這些地方都被獵人設置了追蹤狼人的陷阱。
一種名叫附子草的草藥,可以在狼人的體內留存,即使變身解除,也會在人身上留下痕跡。狼群是部族式社會,群體行動的活動多為捕食,一旦有一隻狼吃下了被灌入附子草藥的動物,他的人類身份就會暴露,獵人就能夠以此為線索,發現整個族群。
不過他們顯然犯了了一個錯誤,本傑明的族群只有他一個,錯了,一隻。
扎克並沒有檢查這些樹林,之前說過了,在月圓之時與狼人碰觸是愚蠢的,那麼在月圓的前三天之內,再留在那些樹林中也是愚蠢的。因為負責任的阿爾法會為了族群的安全,檢查變身地的安全。
這給扎克提供了便利,他搜查的地方縮減了許多,從拷問中得到的獵人根據地已經被他排除了三個,如果可以,吸血鬼現在會用打個飽嗝來表示此時的滿足感。現在的他,正往最後一個地方行駛,因為他的主要目標還沒有出現。
貨車從27號公路進入巴頓南區,轉向進入往東方延生的支路,離開了北區,路燈也就成了奢侈品,時常過了半公里才能在路邊看到一支歪斜的燈杆上,頂着一隻破碎的燈罩。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道路越來越窄,海浪的聲音傳入扎克耳中。吸血鬼停下車,開始在黑暗中步行,五分鐘後,路邊豎着一塊生鏽標牌——『私人財產,禁止私入』,吸血鬼伸出了一根手指,赤紅的火星在黑暗中格外顯眼。現在我們知道,為什麼扎克會最後來這裏了。
巴頓是座年輕的城市,所以失敗的投資並不少見。比如眼前,百米外,在海邊豎立着、被主人遺棄的別墅。
吸血鬼在黑暗中轉身,視線並沒有離開前面的別墅,開始往左側繞去。
耳中傳入男人的說話聲。
「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沒有回覆我的電話!」
吸血鬼認出了這個聲音,是他拷問過的傢伙,那個在『變成吸血鬼然後死亡』和『說出所有事情』之中,選擇了後者的獵人。當然,他不會記得自己出賣了隊友。
「或許他們轉移了。」
這是那個使用火焰讓吸血鬼脫去一層皮的獵人。
「明天,明天我們進市區去看看。」
這個聲音在說話的時候,有明顯的頓點和吸氣,伴隨着繃帶撕裂的聲音。應該就是槍傷還沒有痊癒的瑞文奇·疾風了。
「那個女人在哪裏?」
吸血鬼已經繞到別墅的左側,他的腳步停住,看着前方黑暗中的礁石。
「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
「嘿!露易絲!你想要感冒嗎!進來!」
吸血鬼看着礁石上站着的女人在叫喊聲中轉頭,海邊的夜風吹起了她散開的捲髮。露易絲攏了攏圍在身上的毯子,沒有理睬別墅內的叫聲,繼續轉過頭,看着漆黑的海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們的吸血鬼扎克,皺了皺眉,露易絲為什麼會在這裏呢?
「露易絲。」扎克的身影隱在礁石之間的裂縫中,卻沒有上去,倒不是他擔心會被燈光發現,而是再往前一步,他就要灰飛煙滅。
露易絲似乎打了寒顫,警惕的偏過頭,礁石之上除了她沒有別人。露易絲無奈的笑了笑,細長的手指將被吹散的頭髮挽向耳後。
「露易絲。」
露易絲再次一怔,她望向四周,移動着腳步,甚至伸長了脖子往礁石前、被夜浪拍擊的下方看去,還是沒有人。露易絲惆悵嘆息着,不過這嘆息在海浪的嘩啦聲中,除了吸血鬼,恐怕沒人能聽到了。
「左邊,下面。」吸血鬼有些無奈的提示着這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漂亮女人。
露易絲大大的眼睛愣了愣,這次,她確認自己不是因為某些原因而產生的幻聽了!
「你……」
露易絲低着頭,從礁石上俯視站在縫隙間的扎克,她驚喜的呼叫被吸血鬼制止。
「去那邊。」扎克仰頭看着眼中閃着光的露易絲,做了個手勢。
露易絲眨眨眼,縫隙中的人已經消失不見。
露易絲跳下了礁石,別墅中有人大喊着:「嘿!別離開這座房子的範圍!」
另一個正常的音量的聲音說:「隨她去吧,有阿爾法在的狼群,就不會有吸血鬼。」
恩,常識就是這麼會讓人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失望。
遠離別墅的礁石叢,扎克靠着黑色冰涼的岩石,看着抱着一張毛毯的露易絲走來,「你為什麼在這裏。」
露易絲在剛看到扎克的喜悅就這麼被一句話吹的無影無蹤。
「你為什麼在這裏!」露易絲盯着吸血鬼的雙眼。
扎克皺皺眉,不準備回答露易絲的問題,執着的問:「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因為海邊夜風的寒冷,而雙唇有些發白的露易絲咬了咬下唇,靜靜的看着吸血鬼:「為什麼要問,用你紅色的眼睛,不是更快。」
「你想讓我扭曲你的意志嗎?」扎克看着這個女人,眼中已經有紅色蔓延。
露易絲不說話,細長的眉毛之間,眉頭緩緩的相互靠近,被咬住的下唇在微微的顫抖,但她沒有移開看着扎克雙眼的視線,點點的失望正在這位美麗的女人眉眼間成型。
紅色佔據了露易絲的視野,吸血鬼的聲音,冷淡而平靜:「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和獵人在一起。」
露易絲的失望終究沒有在扎克面前顯現出來,露易絲的臉變的平靜,看着那一雙紅色的眼睛。
「我很害怕。」露易絲沒有語氣聲音,的開始回答吸血鬼在魅惑之瞳的命令下,問出的問題。
「每一天,每一夜。我都在害怕。」
「在人群中,我不知道在我身邊的人是不是什麼怪物變成的。在沒有人的道路上,我擔心身後會突然出現吞噬我的東西。」
「我變的偏執。每當我回到家時,我都要檢查,有沒有東西被移動過。每當我與人對話時,我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每當我無意的與其他人碰觸時,我都要仔細回憶對方是不是冰冷的……」
扎克的眉頭皺起。
「我很害怕,我害怕所有東西,人,物,白天,夜晚,街道,建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或許這個時候,應該是正常男人說出『你可以回格蘭德之家』的時候。吸血鬼扎克張開嘴。
「而你。」
扎克閉上嘴。
「你說:『如果你感到不安全,應該信任自己的直覺,離開這裏。』」(II第五章)
露易絲平靜的表情變得激動!
「什麼樣的男人會對女人說出這種話!」
扎克的眉頭皺的更深,露易絲沒有停止。
「我當然會沒有安全感,因為你不肯跟我說任何事!『你的後代』到底是什麼意思?!我還會是我自己嗎?我對你來說又是什麼?!你什麼也不說!」
「所以我離開了!我離開了唯一一個讓我不會在夢中驚醒,不會擔心與人碰觸,不會擔心自己會被怪物傷害的地方!然後,我又生活在了恐懼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露易絲抱着肩膀蹲在了潮濕陰冷的地上,散落的頭髮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她的聲音帶着難過與委屈。
「所以我去找詹姆士了。他雖然是個過於理想化而不怎麼實際的人,但是至少他很坦誠,也有足夠的擔當。我只想要借取一絲絲的安全感。」
扎克的眉頭展開,有些無奈的看着眼前蹲着的女人。
「我想,沒人是安全的。」露易絲抬起了頭,已經帶了淚痕的雙眼看着扎克:「我只是高興,我至少幫上了他一點忙。然後我意識到,我根本就不應該把安全感寄托在他人的身上。」
晶瑩的淚珠划過露易絲臉龐,但她的臉上,委屈、難過,都已經消失不見,變成了有些冷硬的堅定。
「所以,我重新找到了那個幸運的、沒有死亡的,在詹姆士口中的獵人,瑞文奇。至少,我要學着保護我自己!」
露易絲帶着水霧的睫毛煽動,她已經解釋完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再次在扎克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回答這個問題的她,已經意識到,吸血鬼真的對她使用了魅惑之瞳。
露易絲扶着身上的毯子,緩緩站起,她避開扎克的視線,不想讓自己的失望,落在面前的男人眼中。
「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該回答你的了。」露易絲的聲音恢復了平靜。
細密的浪花聲在空氣中浮動,如同有節奏的心跳,一起一伏。潮濕而陰冷的夜色下,我們的吸血鬼扎克看着露易絲,嘴角微微的揚起,淺綠的雙眼中倒映着星辰:「我是來找你的。」
露易絲的視線無法再避開吸血鬼,長長的睫毛下,也裝入了星辰。
「現在我找到你了,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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