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道,乃是毫無疑問的大爭之世。
正魔兩道,遠古大能,世外真仙,還有諸多絕世天驕……諸多強大存在,以天地為棋,要與死國深淵最後決一生死。
這是空寧逐漸看清的真相。
蘭姬夫人的記憶碎片,對空寧來說太重要了。
紫府妖仙級別的存在,親身參與正魔大戰的魔道妖仙,其記憶為空寧揭開了諸多困惑。
再對比骨灰罈說過的一些故事,已經能勾勒出當今天下的大致模樣了。
妖魔道的禍亂天下,不過是明面上的災厄罷了。
正道各大山門、道統雖滅,但真正的頂峰存在卻並未逝去,尚蟄伏於暗處,靜待某種時機。
而妖魔道上的那些世外真仙,也並未在正魔大戰中出手,與正道的頂峰高人形成了某種默契。
又或者是,可能存在某種約定。
對於那種級別的存在而言,天下生靈、乃至於師門道統,都是可以暫時犧牲的代價。
唯有死國深淵的腐蝕,才是必須要拔除的禍患。
對於那些頂峰存在而言,只要己身還在,將來早晚能重建山門、再造傳承……
真仙不出手,這便是正魔大戰能持續千年之久、直到一方滅絕的主要原因。
縱觀過往,無論是靈若寺典籍中提到的幾次災厄, 還是骨灰罈吹噓的那些上古經歷,都可以知曉, 正魔大戰出現過多次。
畢竟神洲浩瀚、生靈無盡, 最不缺的便是各種天之驕子、霸道梟雄。
幾百年的時光就證道紫府、雄霸一方的強大存在, 從不缺少。
神洲大地,歷來大戰頻繁, 正魔兩道上潮起潮落,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難有千年的平靜時光。
正道有想要誅盡妖魔、四海昇平的志士, 魔道也不缺天賦卓絕、橫壓四海一時、立志掀翻正道的魔魁。
腥風血雨、正魔大戰,道統之爭……已經是神洲大地修行者們的保留節目了。
但從未有一方被真正消滅過,神洲大地也從未真正的一統過。
歸根結底,乃是真仙級的存在太過可怕。
難以磨滅、難以抵禦、難以對抗……縱然是真仙級的存在互相征伐, 也難分生死。
而生死難分、勝負難解,正魔大戰又如何出結果?
每一次的正魔大戰,往往都是洶洶開局、慘澹收尾, 大家都死的差不多了, 便偃旗息鼓、各回山門休養。
然而這一次的正魔大戰,沒有任何真仙級的存在降世。
從蘭姬的記憶碎片中來看, 長達千年的慘烈殺戮中……甚至往前推數萬年, 都沒有任何一位世外真仙降世。
那神秘莫測、只存在於傳說中的世外真仙,似乎真的只是傳說,而並非真實。
連水月宗、玄天劍宗這種明確記載、曾有真仙得道的古老宗門,在門派覆滅時, 都未有真仙救場。
以至於千年的大戰結束後,真仙徹底成為了傳說。
修行者們, 漸漸開始懷疑是否真的有仙人存在。
畢竟這片大地之上,已經太久沒有見過真仙了。
空寧也曾懷疑過真仙的真實性, 若非他在陰幻魔君的前世記憶中,隱約見識過真仙的風範……
「說起來, 寧捕頭, 你還有一個仇家對吧?」
婉兒聽着空寧解釋天地大變的真相,突然靈機一動, 道:「那個叫什麼……塗山老仙的老傢伙,他好像一直要殺你來着。」
「之前咱們在周國京城的時候, 那老傢伙不就要來殺你嗎?」
「現在咱們跑到北地大澤了……你說那老東西會不會也跟過來啊?」
婉兒很好奇。
空寧則微微一怔,也想起了這個老傢伙。
塗山老仙……
陰幻魔君的師尊, 試圖走邪路「成仙」的老怪物。
收過多名弟子, 有正道有魔道, 全都是聲震一時的絕代天驕。
但那些弟子,最終卻全部慘死。
唯有這老東西,蟄伏苟活,要靠活得夠久、立地成仙。
空寧曾經懷疑,那老東西之所以收那麼多弟子,是為了分攤風險。
畢竟它走的那條成仙路,按骨灰罈的說法,是十死無生、從古到今從未有人成功過的邪路。
而塗山老仙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死,反而收的弟子一個個都死狀極慘,看起來像是給它擋了災一樣……
空寧沉吟了一下,道:「不出意外的話,那老東西應該來大澤了。」
南面的妖魔聯軍,因為詭異之物的突然出現,暫時無法離開。
詭異之物的混入,對於這些妖魔而言,便像是某種可怕的瘟疫,必須要即刻肅清。
但塗山老仙卻無所謂。
妖魔聯軍要留在原地,它卻可以徑直北上、來大澤找空寧。
而算一算紫府妖仙的腳程,以及如今的時間,那塗山老仙大概率已經在大澤里了。
空寧道:「不出意外的話,月圓之夜我們就能見到它了。」
月圓之夜,吞靈魔主將要與夔山先生決一死戰。
這樣的大戰,塗山老仙肯定不會錯過。
畢竟這是明面上、唯一能找到空寧的場合了。
如今的空寧潛伏在大澤之中,連大澤的妖魔們都找不到蹤影,更別說塗山老仙那個外來戶了。
婉兒好奇道:「那個塗山老仙應該很厲害吧?我聽骨前輩說,塗山老仙收的弟子, 可全都是紫府仙人。」
塗山老仙門下,全都是天縱之資的各種天才,基本都證道紫府。
被空寧殺的那頭豪豬就不說了,其神通天賦、幾乎無敵, 若不是倒霉的遇到了空寧,證道紫府幾乎是板上釘釘。
而陰幻魔君雖然活了幾千年都沒證道紫府, 好似很弱雞,但其神通齊出,也能勉強對抗某些弱小的紫府仙人。
而且陰幻魔君雖然道行不高,但某方面的才情天賦可是當世獨一檔……
思考着塗山老仙的道行,空寧嘆了口氣,有些惋惜。
「可惜……以星宮內的星官,大概率是殺不了塗山老仙的。」
不然把那老怪物引到地損星宮內,引動殘存的星辰之力滅殺,不但能除一心頭大患、還能增加妖鬼的戰力……
地損星宮內的星官,連殺蘭姬夫人這種紫府妖仙都費勁無比。
遇到塗山老仙這種頂尖紫府,不可能有作用。
……
…………
地損島上,空寧與婉兒談論着當今的局勢,議論着塗山老仙的實力。
與此同時,地隱島上,妖氣沖霄、魔氣氤氳。
諸多妖魔齊聚地隱島,奉夔山先生之令來此聚集。
地隱島周遭的水域上,更是千帆縱橫、百舸爭流,一派大戰在即的莊嚴景象。
若是不知道的人望到這一幕,大概以為大澤里的妖魔們又要集結軍力、去覆滅某處山門了。
只不過北地的廣袤大地中,除了那些蠻荒原始的遠古叢林外,所有的正道山門、修行洞府,都已被徹底滅絕。
北地有數的妖魔洞窟,也全都臣服於青墨老祖,每年的貢品從不敢拖延。
大澤內的妖魔們就算集結,按理說也是沒有敵對目標的……
戰場之中,小妖們好奇的議論,猜測是否是針對吞靈魔主。
畢竟這麼大的排場,除了對付吞靈魔主以外,好像已經找不到別的目標了。
只是它們在此地集結了十幾日了,卻一直沒有更進一步的命令,只是讓小妖們原地待命。
這讓下面的小妖們一頭霧水。
卻在今日,遠方的天際突然有一道火紅的流光、劃破長空。
有眼尖的小妖,立刻大驚,呼喊了起來。
「是火鳳!火鳳凰!」
只見那南面的天空之中,一道熾烈的火光劃破長空。
而那火光,赫然是一頭艷麗火紅、龐大若山嶽的恐怖神獸。
巨大的羽翼展開,宛如垂天之雲、遮蔽天際。周身燃燒的火紅光芒,刺眼而神聖,好似另一輪太陽在天空中升起。
許多遠眺驚呼的小妖,才看了兩眼便慌忙移開,只覺得兩眼刺痛、不敢再直視。
但令小妖們震驚的,卻不止是這鳳凰的突然降世。
真正驚到小妖們的,乃是那火鳳凰身後的巨大車輦!
北海精金打造的車輦,散發着淡淡的冰寒,任由鳳凰的神火近距離炙烤、也毫無損傷。
常人眼中珍貴非常的天材地寶、製作法寶飛劍的無上材料,流落在外一塊,就能在某個地域掀起腥風血雨的北海精金,如今卻被打造成了一輛車輦。
浪費至極,卻又豪華至極。
北海精金打造的車輦,傳說中的神獸鳳凰拉車!
那車輦內的存在,是何方大能?
這排場、這氣度,怕是不輸傳說中的仙人了啊!
水域之上,妖魔們側目觀望、驚呼連連,不知是何方大能降臨。
但地隱島上,卻有命令傳來,徑直任何人冒犯那遠道而來的鳳凰車輦。
小妖們回頭張望,發現島上的諸位統領、妖將,全都升空而起,似乎是去迎接那鳳凰車輦。
好似這鳳凰車輦的到來,島上的大佬們早就知曉了一般。
甚至有眼尖的,看到了站在雲端最前方的那病弱男子。
那人好像就是夔山先生……
小妖們震撼莫名,知曉今日見到了大場面。
而那巨大的鳳凰,劃破長空,已經飛到了地隱島上空。
巨大的羽翼展開,只見地隱島周遭的水域上方熱風陣陣,諸多戰場一陣搖顫,引起了許多小妖的害怕大叫。
神鳥鳳凰,本就是傳說中的神獸,據傳有誅惡辟邪的神威,鳳凰神火傳說能燒滅萬惡。
如此親眼目睹,這些小妖魔如何不慌?
但那神鳥鳳凰,卻明顯不是來誅魔的。
它飛過長空、最後落在了地隱島上,消失在了雲海之中。
而雲海之上,地隱星宮,星光璀璨。
北海精金打造的車輦,緩緩落下。
夔山先生率領一眾妖魔,親自出迎,見到了那車輦上下來的遠方來客。
陽光下,那是一位略顯矮胖、卻鶴髮童顏,精神矍鑠的老人。
它滿臉笑容,並不倨傲,反倒顯得頗為熱情。
「山野散修塗山,見過夔山先生。」
塗山老仙,笑着與夔山先生道禮。
但夔山先生身後的那些紫府妖仙,它卻直接無視了。
對此,前來迎接的幾位紫府妖仙面色微沉,卻沒有發作。
夔山先生頓了頓,才笑道:「早聞前輩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風采不凡。」
「來,前輩請進,晚輩已設下宴席,靜待前輩落座。」
夔山先生彬彬有禮,應對有節。
而塗山老仙雖然對那些紫府妖仙漠視不理,但對眼前這名病弱男子夔山先生,卻不曾怠慢。
畢竟這夔山先生雖然虛弱,出手次數也寥寥無幾,但他的成名之戰,卻震撼神洲。
親手將水月宗宗主斬殺……
這是足以躋身當世頂尖、與諸位妖魔道主平起平坐的可怕凶魔。
塗山老仙自然熱情親切。
落座之後,觥籌交錯、賓客盡歡。
最後夔山先生安排人把塗山老仙送去了居所,而此時,已是月華初上、繁星滿天。
一場宴會,足足持續了大半個白天。
從正午,一直飲宴到深夜。
夔山先生回到住所,見到了妻子。
自從被解救回來後,女子便時常神思不屬、表情落寞,不知在想些什麼。
如今見到夔山先生回來,原本倚在窗邊的女子輕輕起身,道:「那位塗山老仙如何?」
夔山先生坐在露台上,嘆息一聲,道:「不似好人。」
一句不似好人,頗為古怪。
畢竟說出這句話的,乃是當今的頂尖凶魔……
女子微微一頓,道:「是為何而來?當真是衝着吞靈魔主來的嗎?」
塗山老仙放言要殺吞靈魔主這件事,早已傳遍四海、人盡皆知。
夔山先生則望着遠方,緩緩搖頭:「不太像……」
他思考了一下,道:「塗山老仙神秘古怪,神通怪異。」
「我觀其面貌,非正非邪,非惡非道。既非三界內,亦不在五行中,實乃天地間最為怪異的一出……嗯……」
夔山先生組織了一下措辭,最後才給出了一個比較恰當的評價。
「……一個怪胎。」
這樣的評價,讓女子詫異:「怪胎?」
這個說法,頗有些攻擊的意味。
夔山先生搖頭道:「它像是一個怪胎……一個還未孵化出來的、詭異的胚胎。」
「我與它相處,好似與它對話,又好似在於它體內的某種詭異生物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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