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失憶了嗎?」
阿狼驚措的朝陳東看來。
陳東眉頭緊皺成一個「川」字,茫然的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腦袋空空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可剛才聽你說話的時候,腦子裏就發現出了一個女孩,好像……好像她一直住在我腦子裏似的。」
「呵,好,我教你。」
阿狼輕輕一笑,然後便斬了一截木頭,連帶着一把刻刀交到了陳東手中。
兩人並肩坐在門檻上。
在阿狼的指點下,陳東緩慢笨拙的雕刻起來。
雕刻注重精細。
木頭堅硬。
這也造就了在雕刻過程中,既要把握力道,又要注重線條紋路,力道稍微一失衡,刀下線條就徹底走樣。
以陳東的力量,執刀雕刻,猶如削泥一般輕鬆,但依舊逃不過力道失衡這一難點。
接連廢掉三塊木頭後,動作才漸漸地熟稔起來。
不過,雕刻過程中,對他而言,依舊難度極大。
僅僅在雕刻頭部的過程中,他額頭上就已經滲出細密汗珠。
很快,他的眼神就飄忽不定。
口鼻中也不停地發出急促猶如扯風箱一般的呼吸聲。
這一幕,落到旁邊阿狼眼裏,卻是滿腔迷惑。
雕刻而已,不至於這種反應吧?
疑惑歸疑惑,阿狼卻沒有出聲阻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噹啷啷!
突然,陳東身軀一顫,手中的刻刀和木頭同時掉落在地上。
他整個人仿佛虛脫了一般,屁股順勢從門檻上滑落,摔坐在地上。
原本鎮定專注的神色,也變成了驚恐。
明明只是平靜的雕刻過程,卻仿佛受到了莫名的大驚嚇一般。
「阿狗!」
阿狼嚇了一大跳。
房間裏,正在生火做飯的老嫗和狗娃子也驚了一下。
「沒,沒事。」
陳東滿頭大汗的搖搖頭,眼球上覆蓋着紅血色,驚恐地看着阿狼:「阿狼哥,我,我刻不出來,就好像,腦子裏有什麼東西在阻止我,把她雕刻出來一樣!」
確認陳東沒事,阿狼這才鬆了一口氣。
緊跟着,他柔聲勸說道:「不着急,雕刻需要心平氣和,六神專注,越是心急迫切越難以成功,當初我雕刻狗娃子母親的時候,一開始也和你差不多。」
「真的嗎?」
陳東目光閃爍了一下,有些不確定。
「這事我至於騙你?」
阿狼笑着說,拍了拍陳東肩膀:「這可是個精細活,欲速則不達,先吃午飯吧,往後慢慢來。」
「好。」
陳東點點頭,起身的同時,卻是將木頭和刻刀撿了起來,放進了兜里。
而阿狼看着怔怔失神進屋的陳東,神色卻凝重不堪。
他騙了陳東!
當初經歷了狗娃子母親慘死後,他一開始學雕刻時,確實難以雕刻出妻子的音容相貌,可那是和他技藝有關,也確實與他當時的心境有關。
可再嚴重,也不可能像陳東剛才那般!
那種驚恐模樣,分明是在雕刻過程中,遭受到了什麼巨大的驚嚇亦或者衝擊!
恍惚間。
阿狼深沉的凝視着陳東。
「將他留下來,到底是福是禍?」
這是他心中的想法。
但他不敢直言出口。
母親的決定,他更改不了,更遑論,野蠻子進村的時候,也確確實實是眼前這個「怪胎」以一己之力,救下了全村。
而今日的狩獵大豐收,也全都依靠着陳東。
至少,目前來看,是福!
更往後,阿狼不敢揣測!
一場狩獵大豐收,讓全村的糧庫都充盈了起來。
家家戶戶生火做飯,煮肉慶祝,日上三竿,村裏的空氣中都飄蕩起濃郁的肉香。
……
日子一天天過去。
除了隔三差五隨着村民們外出狩獵。
每天陳東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枯燥的坐在堂屋門檻上,雕刻着木雕。
這仿佛已經形成了習慣。
哪怕每次雕刻,對他而言,都無比艱難,甚至要承受莫名的驚恐衝擊。
偏偏,陳東腦海中似乎形成了執念。
那個女孩一直住在他的腦海里。
他就必須將那個女孩雕刻出來。
他想看看,到底是誰!
一次次雕刻,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又重新再來。
每次雕刻失敗過後,陳東都會變得極度虛弱,滿頭大汗的回到屋中坐着發呆。
這樣的場景,一開始阿狼一家三口還頗為擔憂。
隨着時間推移,確定陳東並不會有大礙後,漸漸地也就釋然了。
夜深人靜。
在這極端殘酷的雪原上,度過極晝極夜後,晝夜交替只存在極少數的日子裏。
白天本就枯寂冷清。
一到夜晚,更是遠遠過之。
星月之下,風哭學嚎。
小小村落,坐落雪原中,徹底被風雪和夜色掩蓋。
遠處。
周遭不斷傳來狼嘯聲,還有一些其他不知名的野獸咆哮。
震耳欲聾,讓人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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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東枯坐在火炕上,篝火和火炕,讓房間裏並不寒冷,溫暖如陽春三月。
他毫無睡意。
四面八方傳來的獸吼聲,頗為煩人。
昏黃燈火下,他的雙手中,握着木頭和刻刀。
一動不動,宛若雕塑。
唯獨眉頭不時的緊皺,又舒展開。
半晌。
咔哧……
陳東落下了第一刀,精巧的力道掌握,讓刻刀在木頭上行雲流水,刨出的木屑,簌簌落地。
他沒有停下。
一道道線條雕刻着。
一點點木屑掉落在地。
神色專注,眼睛一眨不眨。
漸漸地,四面八方煩人的獸吼聲和風雪聲都消失不見。
腦海中,那個女孩的音容相貌浮現着,隨着陳東雕刻,漸漸清晰起來。
在這種詭異狀態下。
仿佛這天地間,只剩下了陳東一人。
而隨着雕刻進行,往日無數次出現的驚恐衝擊,這次卻罕見的沒有在陳東身上顯現。
反倒是。
陳東冷峻專注的面龐上,漸漸地浮現出了悲戚痛哭之色。
黑白相間的眸子,漸漸地攀附上了紅血色,詭異的噙淚。
這一幕,若是被阿狼他們看到,勢必會驚得瞠目結舌。
但這房間內,只有陳東一人。
無人發現陳東在雕刻過程中這詭異的變化。
每一刀都很緩慢,卻很清晰地留下了道道線條。
筆直的一截木頭,其中一頭,很快就在陳東的刻刀下,顯現出了一個人物頭像。
女孩的頭像,絲絲髮絲可見,無比清晰,扎着一個青春靚麗的馬尾。
但面龐,卻只是有五官的模糊輪廓。
陳東的刻刀,一點點的在五官上雕琢着,每次下刀都很輕,點到即止。
一刀接着一刀,看似快速精巧的落刀。
實際上五官輪廓,卻顯現的格外緩慢。
偏偏,在這個過程中,仿佛陳東的消耗極大,專注冷峻的面龐上,疲憊之色越來越濃。
雙眸眼皮,更像是墜了兩塊鐵,止不住的想要閉合。
疲憊倦怠。
隨着刻刀落下,山呼海嘯的衝擊而來。
陳東的意識漸漸也變得模糊。
突然。
他毫無徵兆的閉上了眼睛,身體順勢倒在了火炕上。
手中的刻刀和木頭掉落在地。
就在他昏睡過去的時候,他疲憊的張合了下嘴唇,無意識的悲戚呢喃了一聲:「老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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