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木魚聲,戛然止住。
大殿內。
靜可聆針。
空空大師跪在佛像前,慈眉善目,寶相莊嚴。
沉寂了幾秒鐘。
他唇齒輕啟:「阿彌陀佛!陳施主,你要講點道理!」
「我兒丟了,你得賠!」
陳道臨背負着雙手,駐足在殿門前,腳下的影子被青燈拉扯的很長,渾身上下卻散發着壓抑和刺骨的寒意。
「貧僧准你入懸空寺,已經給你面子了。」
空空大師依舊一動不動,雙手合十,雙眸緊閉:「從你踏入倒懸山之際,貧僧就一直紋絲不動,你真的要講點道理!」
「大師不給我面子,我就打進來。」
陳道臨聲音低沉,徐徐說道:「天底下,道君道臨,尚且不需要讓人給面子。」
空空大師白眉皺了起來:「你們兩兄弟,就如此狂妄嗎?」
沉聲質問。
回應他的,卻是陳道臨近乎潑皮無賴的話:「我兒丟了,你得賠!」
嗡!
一股氣勁驟然自空空大師身下席捲而上。
他雙眸猛然睜開:「陳少主失蹤,與貧僧無關,貧僧迷途知返,返回懸空寺,所求就是青燈古佛常伴在身,誦經恕罪,陳施主此般太過無禮蠻橫!」
字字鏗鏘,厲聲駁斥。
「我知道和你無關。」
陳道臨點點頭,又說:「但我兒子丟了,你得賠!」
空空大師:「……」
饒是他古井無波的心境,此刻也被陳道臨搞得掀起了波瀾。
深吸了口氣。
空空大師起身,轉身面向陳道君:「陳施主,為何死咬着貧僧不放?」
「因為……你恕不了罪!」
陳道臨語出驚人。
青燈印照下,空空大師老臉上驟然露出驚駭之色,一時語塞。
陳道臨邁步上前,容貌身形顯露在青燈之下。
他眉眼冷厲,面若寒霜:「佛無罪,大師你有罪!佛講慈悲,行慈悲,普度眾生,這是亘古不變的,可大師一念之差為了一己私慾,鑄成大錯,禍及眾生,佛普度眾生,大師禍及眾生,個人大錯,妄想佛前誦經敲鐘,就能洗刷罪過,大師修行到了這種境界,還有這般想法,未免太過荒唐!」
轟隆!
空空大師如遭雷擊,踉蹌着後退了一步。
頃刻間,古井無波的老臉上,儘是恐慌震驚。
陳道臨的話,宛若晴天霹靂,悍然轟在了空空大師的道心之上。
「一人錯,就該一人扛。」
陳道臨一步上前,氣勢逼人:「大師只代表個人,何時能代表佛?佛慈悲,可大師有私慾,這私慾鑄就的大錯,那就該大師來償還!」
「可這……貧僧又與陳少主失蹤何干?」
空空大師眼角拼命的顫抖着,呼吸都變得無比急促。
「確切地說,我兒是生死未卜,可能不僅僅是丟了,而是殞命天罰之下。」
陳道臨背負着雙手,面若寒霜,說到最後,眼睛不禁眯了眯。
「陳少主引動了天罰?」
空空大師大驚失色。
離開匈奴,返回倒懸山懸空寺後,他就一直閉門不出,青燈古佛,敲鐘誦經,就期冀着能彌補自己一己私慾鑄成的大錯,對外界發生的一切,也不再關心。
北域鎮疆城發生的事情,他更是不知曉了!
「吾兒道心種魔,強行入魔扛敵,引動天罰,所以我來找你。」
陳道臨笑了笑:「大師閉門懸空寺,恕罪不清,唯有行走人間,普度眾生,才有恕罪可能,請大師賠我兒,也是順帶而為。」
空空大師頓時恍然大悟。
眉頭緊皺,遲疑片刻。
他忽然說道:「可你道君道臨兩兄弟,已然隻手遮天,大勢已成,你們都無法確定陳少主生死,貧僧更不可能了!」
「你能!」
陳道臨堅定地說:「佛魔對立,我兒基因改造,道心種魔雖有理智,成不了真魔為禍人間,但本質瘋魔後,也依舊披上了魔的外衣,大師行走人間,普度眾生之際,若是我兒尚活着,大師一身修為,定會有所感應。」
「歷數時間長河中的所有道心種魔者,十次有七次,都儘是佛門最先察覺,率先出手,遏制災禍降臨。」
「貧僧明白了。」
空空大師雙手合十,低頭沉思。
一正一邪,本質上的修行就截然不同。
相互不相生,卻始終相剋!
他一身修為,浩然正氣,行走人間,如果陳東真的尚存的話,的確感應到的幾率要比陳道臨他們更大!
這就好比大海撈針!
陳道臨、陳道君等人就算窮盡力量,在天下撒網式的搜尋,但無感應的前提下,也難如登天!
而他行走人間,無疑是對陳東安裝上了一個定位導航!
都是大海撈針,他一人撈出陳東的概率,遠比其他任何力量更大!
思索片刻,空空大師苦澀一笑:「陳施主說的是,如此,貧僧只好再入世,行走人間,彌補過錯,向我佛懺悔。」
「大師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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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道臨雙手抱拳,神色緩和了幾分,躬身一拜。
「無可奈何,貧僧盡力而為。」
空空大師躬身回禮:「只是……算了,但願吧,天道五十都能遁去一,天罰之下何不能有變數。」
到了他這個層次,對天罰的認知,依舊是天罰之下眾生平等。
可既然已經決定再入世,空空大師也不好多言。
找過而找不到,和直接不找,本身就是兩個含義。
「叨擾大師,道臨先去了。」
陳道臨不再停留,轉身離開:「道臨無禮慣了,還請大師看在我大哥道君的面子上,不要介懷,我大哥很罩我的。」
空空大師:「……」
許久。
懸空寺燈火依舊。
可敲鐘誦經聲,卻不再迴蕩群山。
隨着陳道臨離開,一道身披袈裟的身影,也再度朝着山下而去……
……
「啊!」
別墅臥室內,昏暗無比。
隨着一聲驚恐尖叫。
顧清影掙扎着起身,打開了床頭燈。
臥室內,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顧清影蜷縮坐在牆上,瑟瑟發抖,滿身香汗淋漓,美目中卻噙滿了淚水。
「小影,出什麼事了?」
很快,顧國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爸爸能進來嗎?」
「嗯。」
顧清影應了一聲。
房門推開,顧國華一見到顧清影的樣子,擔憂問道:「做噩夢了?」
「嗯。」
顧清影淚水仿若斷線珍珠般,從眼角簌簌落下,無聲抽泣着。
見到父親,她仿佛終於找到了宣洩口。
顧國華嚇了一大跳,急忙上前抱住了顧清影:「傻丫頭,沒事的,爸爸在,媽媽她……」
「不是媽媽。」
顧清影打斷了顧國華的話,悲戚痛哭着說:「是陳東!嗚嗚嗚……爸,大傻子在夢裏滿身是血,就那麼淡漠着一張臉望着我,嘴裏不停地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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