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地下囚室。
黑暗中,穿過長長的走廊,全副武裝的執行部專員們並沒有感覺到任何安全感。
他們不得不與走在最前方的那個沉默青年保持兩米左右的距離,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徒勞無用的。
一行人沉默中踏過特製的水泥路面,兩邊牆壁縫隙中不斷閃過紅色的光芒,這是由學院秘書諾瑪操縱的高溫激光發射器,隨時都可以佈滿走廊,就算是生化危機里的變異怪物,只要敢闖進來,也會頃刻間化為肉糜。
但這些激光,還有數米厚的金屬牆壁並沒有給執行部專員們帶來任何安全感,這些東西……在最前方那個青年面前,幾乎等於不存在。
要知道,諾頓館是什麼安保級別?那可是五層樓高,而且是學院內最宏偉莊嚴的建築,但在那個青年面前,它就像是用紙屑堆成的積木,一捅就破,在一道沖天而起的光芒前化作齏粉,只殘留着水泥塊和斷裂成一段段的鋼筋。
所有人都清楚,雖然他們名義上是在送陸俊前往地下囚室關押,但事實上,這一切全都依賴於陸俊本人沒有反抗的心思而已。
終於,漫長如無盡般的長廊走到盡頭,執行部專員刷卡,面前的電磁操控們緩緩開啟。
電磁,想到這個名詞,這位專員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他很清楚,自己身前這位一直沉默的青年,本人就是操縱電磁之力的王者。
這不是正好撞到人家槍口上嗎?簡直太滑稽了。
「陸俊社長,請在這裏暫且待一段時間,等到施耐德教授和校長那邊得出最終的結論之後,您就可以離開。」
專員低聲說道。
「嗯。」青年無聲點頭。
「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可以跟我們說,我們會幫你買來。如果有其他要求的話,我們也會儘量幫你滿足。」執行部專員小心翼翼道。
聽到這句話,陸俊抬起頭看了眼面前的這位專員,金髮碧眼,看上去是個歐洲人,說話間略帶口音,大概是個法國人,或者英國人,年紀大約二十八九歲,看起來很年輕,或許就是幾年前才畢業的學長。
「知道了,謝謝。」
說罷,陸俊也沒心思打量這個囚室。既然是囚室,又哪裏會有什麼值得看的?無非就是一個狹窄的房間,一張床和一個坐便器而已。
他緩緩在床上坐下,靠着金屬牆壁,用手臂枕住頭,慢慢躺下。
見到陸俊沒有話說,執行部這位專員默默關門,然後轉身離開。
隨着他的腳步聲散去,陸俊的心情也徹底平靜下來。
他此刻的心情有些複雜,有些驚奇,還有些慶幸。
當一切結束,他被執行部專員帶到這裏的路上,也一直在思考這件事發生的始末和各種細節。
「當時拜倫的心臟被洞穿失去呼吸,但我去並未查看他是否真的死去了,這是我的失誤之一。」
陸俊默默反思起來。
「加圖索家族的人對拜倫開槍時,我沒能及時反應過來及時阻止,這是失誤之二。」
「在普雷斯科特的故意刺激下,沒有穩住心態,反而被他激怒,這是我的失誤之三。」
陸俊並非十全十美,他雖然本質上是個理性的人,但偶爾也會被一些激烈的情緒沖昏頭腦。
尤其是,當他深度使用言靈的能力時,就極容易被沸騰的龍血影響,引發血之哀,同時變得情緒激動,難以控制,或許這也是他犯錯誤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刻冷靜下來,陸俊的腦海波濤散去,再度恢復成了理智狀態,開始分析自己在不久前的事件里表現出的失誤和犯下的錯誤。
同時還有他之前沒有發現的疑點。
施耐德教授好像有點奇怪,他作為執行部的部長,按理來說應該是當時最具領導力的人,不可能坐視普雷斯科特胡作非為——雖然加圖索家族的力量確實十分強悍,但施耐德教授並不是那種會服軟的人。
陸俊暗自思索。
而且,根據阿爾莎和諾諾的說法,施耐德教授應該是堅決的屠龍派,面對被純血龍類附體的拜倫時,他雖然驚訝,但表現未免也太平淡了一些。
施耐德教授從來都不是中立派,要麼支持我,要麼支持殺掉拜倫,他不是那種喜歡坐山觀虎鬥的人……除非,他是故意這麼做。
陸俊腦海中靈光乍現,想到執行部專員對自己的態度,仿佛明白了什麼。
難怪普雷斯科特明明聲稱自己準備了大威力的煉金武器,但當時卻根本沒有任何人動手,甚至連一枚導彈的影子都沒看到。
陸俊不相信普雷斯科特會對自己手下留情。
那麼,這件事就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普雷斯科特留下的準備,遇到了第三方的打擊,從而還沒發射就直接啞火!
而這個第三方,只能是施耐德教授或者校長!
難道說,普雷斯科特的意圖,施耐德教授和校長早就有所預料?並且提前做出了相應的準備?
而且,昨天施耐德教授為什麼要專門找我談去南極的事情?
陸俊心頭微動,像是施耐德教授這種老謀深算的傢伙,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無意義的行為。
其一舉一動,必有深意!
他忍不住開始回憶昨天談話的內容,南極……監獄,一個理由?對!一個理由!
陸俊猛然想起,昨天施耐德教授似乎專門提醒過他,想要去南極那邊,需要隱瞞自己的目的,不能告訴任何人,而且還需要一個完美的理由!
如此看來,施耐德教授才是那個最終佈局的人吧!
陸俊恍然大悟。
他這次鬧出來的事情確實太大了,公開和普雷斯科特還有約翰·內森在學院內戰鬥,甚至直接毀掉了諾頓館……如果不是諾諾及時出現,他恐怕此刻早就殺掉了普雷斯科特!
秘黨是有規矩的,不會容忍混血種如此違背校規和紀律,必然會有懲罰。
而這個懲罰……陸俊全都明白了,這就是施耐德教授給自己前往南極找到的一個最完美的理由!
他同時也想到,或許,施耐德教授對加圖索家族也早就不順眼了。
或許,教授是在藉助自己的手打擊加圖索家族?
陸俊晃了晃腦袋,感覺這件事並不像他看上去的這麼簡單,反而是迷霧重重,除了他們這些學生之外,校長、施耐德教授代表的執行部,普雷斯科特代表的加圖索家族,重重勢力各有謀劃,讓人有種頭暈目眩之感。
而這件事中,是否有魔黨的參與?
當初那個襲擊阿爾莎和拜倫的殺手,究竟是誰?
他在這次的事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陸俊臉色緩緩平靜下來,他盯着面前古銅色的天花板,慢慢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均勻。
……
不知過了多久,走廊外似乎響起了腳步聲。
陸俊再度睜開眼睛,這個囚室內沒有鐘錶,也沒有任何自然光,所以他根本沒有時間概念,只覺得自己一直在冥想,似乎只是眯了一會,又似乎已經過了很久。
但腳步聲卻越來越清晰。
啪嗒,啪嗒。
陸俊從床上坐起來,冷靜的注視着面前那扇寬厚的金屬門。
「滋——」
電流涌動,金屬門緩緩打開,露出了門後身穿黑色風衣的執行部專員的身影。依舊是熟悉的臉,熟悉的聲音。
「陸俊社長,請跟我來。」
「過去多久了?」陸俊問。
「現在是凌晨三點。」那位專員平靜道,「您的時間不多,請抓緊。」
「好。」
陸俊沒有廢話,他立刻跟上面前的執行部專員,再度穿過黑暗的走廊,乘坐升降梯來到地面,一路暢通無阻,外面果然是夜色朦朧,學院裏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凌晨三點……也就是說,自己已經在下面待了八九個小時。
陸俊心中暗暗計算。
走過諾頓館時,陸俊看到一團廢墟沉浸在月光下,周圍還拉起了一圈隔離帶。
「這段時間,外面發生了什麼?」陸俊隨口問。
「呃……」那位執行部專員似乎被嚇了一跳,他本來不想答話,但看到旁邊那如山般的廢墟,心頭莫名一跳,老老實實道:「我聽說校長臨時召開了校董會,加圖索家族的弗羅斯特校董震怒,但普雷斯科特教授經過手術似乎已經脫離了危險,嗯,校工部已經開始籌備諾頓館的重建工作。」
這位執行部專員似乎有點話癆,一旦開口,便說個不停。
「另外,我聽說校董會最後不歡而散,施耐德教授也罕見的發了火,下午的時候這裏聚集了上百名學生來看,結果被曼施坦因教授全部趕走……芝加哥警方也來調查情況,但被古德里安教授打發走,他們去了山腳下的學院分部,根本連咱們這邊的門都沒進。」
「怪不得學院要建立在半山腰上,怪不得山腳下還有一所學院。」陸俊恍然大悟。
他以前上體育課乘坐大巴車離開學院時,就曾經非常好奇,為什麼在山腳下還有一所看起來規模不小的學院……現在想來,大概就是為了半山腰的學院本部做掩護所用。
「所以校董會的結論是什麼?」陸俊問,「他們打算怎麼處置我?」
「我聽說加圖索家族要求直接處決你……但校長和伊麗莎白校董都表示反對,最後的結果是改為送往南極監獄,刑期十五年。」執行部專員小心翼翼地說。
「十五年?」陸俊一愣。
「雖然說是十五年,但具體操作下來,其實也就是由校長和施耐德教授安排。」那位專員聳聳肩,「校董會要的只是一個名義上的懲罰結果,最終的實際處罰,還是由校長和部長說了算。」
「那實際懲罰是什麼?」
「這個,我想部長會親自對您說明的。」說到這裏,那位專員忽然停住腳步。
陸俊也跟着停下,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面積廣闊的人工湖旁邊,湖面波光粼粼,一陣涼風吹過,因為上午才下過雨的原因,空氣非常濕潤,腳下的草坪踩上去軟綿綿的,像是鋪了一層地毯。
「請吧。」
陸俊朝遠處看去,只見淡淡的月光下,不遠處的湖面上飄着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依稀能看到一位中年人正平靜而坐,臉上戴着熟悉的呼吸面罩。
「凌晨三點出來游湖?」
陸俊咳嗽一聲,這還真是莫名其妙的興致。
他心下一動,對旁邊的專員點點頭,隨即腳步輕點,在專員驚訝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身形宛如飛鳥振翅,轉瞬間便跨越過十幾米湖面,腳尖輕點碧波借力,再度飛越十幾米,眨眼間便躍入船上,坐在施耐德教授面前。
「來了?」
「我來了,教授。」陸俊低聲說,「抱歉。」
「沒什麼好抱歉的,我對你的表現很滿意。」施耐德淡淡道,「另外,這本來就是我對你設計的一次小小的考驗,同時也是給你接下來的實踐課找一個比較合理的理由。」
「能讓我光明正大去南極的理由?」陸俊眨眨眼。
「不錯,看來你已經猜到了。」施耐德教授觀察陸俊的表情,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聰明人之間說話,就是輕鬆。
如果陸俊什麼都沒想明白,那還需要他慢慢講清楚,那就沒意思了。
「其實我還有一些細節沒有想通。」陸俊撓撓頭說。
「什麼細節?」
「校長對這件事是否知情?他為何從頭到尾都沒有現身?」
「我沒有跟校長說,但我想他應該清楚。」施耐德平靜道,「這麼多年了,我們彼此間是有默契的。」
「原來如此。」陸俊眼神微動,點了點頭,接着問:「那您知道最開始偷襲阿爾莎和拜倫的那個殺手究竟是誰嗎?是加圖索家族安排的?」
「不是,至少我認為不是。」施耐德教授搖頭,「普雷斯科特雖然陰險,但他不會犯這種錯誤,應該只是借題發揮而已。」
「那也就是說,那個殺手依舊隱藏在我們身邊,一直沒有被發現。」陸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一旦我離開學院,我擔心那傢伙會立刻對路明非等人動手。」
「你又不是路明非的爸爸,也不是他的老婆,為什麼要一定要和他待在一起?」施耐德教授反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因為你一直在他身邊,他反而會失去很多成長的機會?」
「您是說……」陸俊表情一滯。
「路明非身上隱藏的秘密並不比你少,只是因為你一直在他身邊,所以他沒有發揮的機會而已。」施耐德淡淡道,「能被校長親口認定為『s』級的新生,又怎麼可能真的弱不禁風,需要你來一直保護?」
「我也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有時候……成長必須伴隨着血與淚,有些事情處理不好,甚至會成為一生的痛,一輩子的遺憾。」
「是啊,人生本就如此,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施耐德教授似乎想到了什麼,默然無話。
月光粼粼,湖面漣漪蕩漾。
片刻後,陸俊問:
「教授,學院最終對我的懲罰決定是什麼?真的是關押在南極十五年嗎?」
「如果我說是,你會如何?」施耐德教授反問。
「我也不知道,大概會直接逃跑吧。」陸俊聳聳肩。
「呵呵,我了解你的性子。」施耐德教授用嘶啞的聲音說,「所以,三個月。」
他伸出三根指頭。
「三個月嗎?」陸俊微微點頭。
這個時間是他可以接受的,就當作是去度假嘛。
「明面上是十五年,但我和校長會幫你運作一下,最多關你三個月,而你到了那邊,會有人關照你,你可以在一定範圍內自由行動,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施耐德教授臉色沉穩,「另外,三個月日期,並非是完全自由,而是最晚時限。」
「哦?」陸俊愣了下,「為何要這麼規定?」
「三個月,無論你調查成功與否,都必須返回學院。」施耐德緩緩道,「因為,據我預測,到時候將會有一件大事發生,相信我,你絕對不想錯過。」
「難道和校長之前的行動有關……」陸俊若有所思。
「總之,你記住這個期限便可。」教授平靜道,「到了那邊,很多事情都要你自己見機行事,我會讓歐內斯特陪你前往,他會代替我監督你,並且確保你的安全。」
「明白了教授。」陸俊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又問:「拜倫呢?學院對他的處置如何?」
「跟你一樣,十五年。」施耐德淡淡道。
「懂了,也是三個月。」陸俊點頭,「那我跟他一起出發?」
「沒錯。」施耐德說,「不過明面上,你們將會由歐內斯特移交給他家族的執行官,然後統一被發往南極。」
教授掃了眼陸俊,「為了防止夜長夢多,所以你今晚就要走!」
「今天晚上?」陸俊吃了一驚。
「你應該知道,你這次是真的得罪了加圖索家族吧?」
「嗯。」陸俊無奈苦笑。
「你在學院裏停留的時間越長,可能就越危險,加圖索家族的勢力遍佈全球,很多時候,單憑執行部的力量,沒法擋住他們的滲透,我也沒法一直保住你,不然的話,我也不會挑選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和你見面。」
「還真有點私下接頭的感覺。」陸俊笑道,「要是在對個暗號就完美了。」
「嗯,給你半個小時,去跟你的那些朋友告別。」施耐德教授沒理會他的玩笑,「半個小時後,諾頓館旁邊,你和歐內斯特一起,提前出發,儘快離開學院。」
很明顯,這是施耐德教授提前規劃好的。
陸俊一擊重創了普雷斯科特,必然引起加圖索家族的強烈反彈,雖然明面上他們不會對陸俊做什麼。
但暗地裏呢?
要知道,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就連施耐德教授對加圖索家族也顯然非常忌憚,因此才會安排陸俊連夜離開。
「那我去了,教授。」
該說的話已經交代完,再停留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陸俊果斷起身,對面前的中年人鞠了一躬,然後身形閃爍,輕盈躍出小船,消失在湖面上。
於是,湖面上只留下一葉輕舟。
月光下,施耐德教授調整了一下臉上面具的角度,然後緩緩摘下臉上的面罩,讓自己的臉暴露在月光下。
只有在這種寂靜無人的夜裏,他才會摘下面具。
模糊的光芒中,他的嘴角隱隱泛起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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