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天之下 五百五十四、膽經(上)

    「我不知道白子墨最後想做的是什麼」圍着熏爐,顧玉成任那微細火光躍在面龐,溫熨鬢角眉梢「他既然知道白月秋在哪,我就要保他。給白月秋一條退路。」

    薄野讓垂頭沉默。

    「我在中原沒有任何勢力。——在妖國,也只有里丐幫。」顧玉成望着面前模糊到只剩一個輪廓的薄野讓,絮絮輕語着。一時恍惚竟忘了眼前人是誰。

    一個個身影在面前閃過,如河上光影,浮潛無定。

    薄野讓抬頭,露出一排白牙「白子墨對妖國,真的是活着的傳說。君侯想做的事情,真是讓我不敢去想。但是只要君侯做,我就敢跟着。」

    顧玉成失笑「四大當國可派人聯繫你?」

    薄野讓面露驚異,好奇問道「果真來了人。君侯你是怎麼猜到的?」

    顧玉成搖頭失笑「這還用猜?——想想看,古靈力的誘惑擺在面前,再想想四大當國作為後族的尷尬處境,機會臨頭怎會不伸手?」

    薄野讓咂摸着、細品着顧玉成的話,追問道「怎麼不見他們,這樣不是得罪了他們?」

    顧玉成呲笑道「永遠不要怕得罪想利用你的人。——四大當國作為白氏旁系,又世代為妖帝姻親戚族,面對妖國現狀,又怎麼會好受?」

    薄野讓謹慎一笑「還真是。當今妖帝是個女娃,怎麼娶後?嘶,為何不找一個夫婿呢?」

    顧玉成直接否認「如果我是四大當國,未必沒有心思想把屁股挪到龍椅上。不過他們也是讓利益沖昏了頭,竟真派修士聯繫我。以白子墨與軍機衛的勢力、能力,怎會漏掉他們?」

    薄野讓若有所思。

    蔣雍壽踹門直入「我去,外面全是軍機衛!」

    冰池緊隨蔣雍壽而入「不要這麼說,搞得好像我們是來抓諸位似的。」

    顧玉成見廊道外圍上數層軍機衛,敬而不畏地調侃道「冰池長官率領此等陣仗相見,就是想抓誰,也不會有任何問題。——我倒更覺得,冰池長官列出如此場面,是陛下來歡迎我等臣下。」

    冰池笑應「顧里長真是讓人佩服。這次來,真就是奉陛下之命,接引顧里長等人。」

    薄野讓擋在顧玉成斜側,十分吃驚地問道「陛下這麼快就結束閉關?」

    冰池解釋「凝鼎一境堪稱修士逆天改命之途,陛下貴為天下至尊,自然馬虎不得,所需時日再漫長也不奇怪。陛下是怕冷落了顧里長這等立下奇功的功臣啊!」

    顧玉成好話不要錢似的向外丟「陛下真是有周公之賢,一飯三吐哺,一沐三捉發!我等臣子沐浴皇恩,自感陽春三月,和暖溫煦,又怎會冷?」

    冰池哈哈大笑,只是眼底沒有太多得意。

    而周圍軍機衛修士,皆是面露喜色,滿眼得意。

    冰池也不廢話,示意顧玉成同行。顧玉成將達生叫出,一同前行。

    殿角含光,薰風輕起。眾人方至玉階,便有千織傘女修士上前領着眾人繼續向上走。

    至於眾軍機衛,則留待原地。只有冰池一人跟隨上來。

    此殿是一偏殿,規模不大。已到修士唯白子墨、步孤仁與白禤振三人。

    三人垂首不語,各有心思,不時窺望一眼端坐在上的妖帝白郅易。

    妖帝從撫鐘樓歸來,對南海之行,不知白郅易心中有何打算。

    至於那以經燃燭的傳聞

    白郅易垂眸以手掩頰,任那墨絲拂耳,閉着眼不知在想什麼。

    白子墨屏息無聲,徐立不動,渾身靈力內斂到極致,如一枝老樹般插在殿內,若不是肉眼尚可看見,真會讓人懷疑眼前白子墨是由木偶充當。

    白郅易抬眼望向顧玉成到來,抿嘴輕笑「顧千戶來了?南海之行着實辛苦了。」


    不等顧玉成搭話,白郅易已將目光轉至達生「想必這位便是丹石族長老?」

    達生連忙上前行稽首大禮「外番修士,在真天子面前,何敢自稱長老?」

    白郅易不以為意,回之一笑「古時國家朝議,群臣以爵秩排位列次。而後修煉一途愈發寬坦,故而以修為境界排列位置。大家都重修為。」

    達生略感驚訝:未曾想,妖帝如此年少有為。

    白郅易態度柔中帶剛,不待達生回答,自顧自感嘆道「南海之試煉,實在令朕心神振奮。胸中思略急待施行,故而未按禮召見丹石族長老,還望長老莫要怪罪。」

    達生連說不敢。

    白郅易點頭看向步孤仁「此次南海試煉,多仰賴於晉宣公。而外番來朝,也半是晉宣之功。由此觀之,妖國諸郡,在晉宣公治下,真可謂安定昌盛。」

    步孤仁眼光翻轉,面不改色地笑道「一切皆是陛下治國有方。」

    白郅易點頭贊同「說起來,方圓規則,不可缺少。既然晉宣公主外,白殿主治內,便設立內外府如何?晉宣公可主外,平衡諸郡。白殿主且吃些虧,治理好這中都郡的一切即可,偶爾察視外府。」

    顧玉成低頭不語。

    以白子墨為首的中都郡擁皇派,和那步孤仁為首的地方郡守派,兩者本就是敵對派系,白郅易現在設下內外府,乍一看並無大區別。

    然而細究,便能感到不對勁。

    原本模糊的權職叫白郅易推至更極端的方向。

    步孤仁壟斷地方的權利與名義,而白子墨則可以名正言順的將劍懸於步孤仁三尺之上。

    看起來好像內外分了個明白,實際上是令雙方矛盾激化。

    這種舉動背後,白郅易到底是破罐子破摔,還是另有圖謀?

    顧玉成猜不到,也沒心思盯着眼前一點不放。

    步孤仁同白子墨二人點頭稱是。

    白郅易將注意力放回顧玉成身上「顧千戶辛勞立功,也該嘉獎。——我看薄野府長也要突破凝鼎了吧?剛好,便先留在中都郡,令軍機衛修士指點、指點。」

    白郅易眼神挪到身旁千織傘修士身上。

    修士立刻會意「諸位大人可以退下了,陛下累了。」

    眾人沉默片刻,在白子墨帶頭下行禮恭送白郅易。

    群臣魚貫越出偏殿,遠離殿外。

    脫離人群,蔣雍壽第一個抱怨「這妖帝真是着急,說一不二。還不等別人回她,她便要把什麼都敲定拍板。」

    顧玉成眉頭微皺「有進步,可進步不是很大。」

    為了培養薄野讓的眼界,令其助力自己,顧玉成能看透的事,都會不吝指點「越虛的人越愛逞強,沒有大略雄才的人就偏偏喜歡微操,妖帝沒實權,所以才喜歡獨斷專行。」

    「不過妖帝也有進步,她看透了自身處境,索性令鷸蚌相爭。——反正白子墨和步孤仁,她哪個都翻不動,還不如令二人互相咬。」顧玉成感慨道「可惜了,表現得太着急。我現在是看明白了,步孤仁和白子墨都在向白郅易表忠心,都想借白郅易的力打壓對方。」

    結果白郅易誰也不幫。

    這一段談話,顧玉成沒有避諱達生。

    達生得以更加了解妖國。

    只是在達生眼裏,妖帝並不是一個急於表現的人。或者說,並不完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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