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昔日十八路關東聯軍討伐董卓,因為一塊玉璽爭得頭破血流,可那時…就在眼前洛陽城的天子卻無人在乎,唯獨曹公率兵追逐,至滎陽中了那徐榮的埋伏大敗而歸!這一樁往事曹公可還記得?」
荀彧主動提及這一則往事…
曹操的眼眸凝起,這也是他心頭久久不能忘懷的地方,似乎,各路諸侯里唯他一個是忠臣,其餘的無外乎各懷鬼胎。
事實上,一個忠臣是救不了大漢的,從那次大敗後,曹操就決定了,要走出一條自己的路!前人從未走過的路!
這也是曹操內心中從「能臣」跨向「奸雄」的一大步。
不過…
這些又與如今打通兗州至洛陽的通道有何聯繫?
「荀司馬?天子…無論何時都是至關重要的,可洛陽城…不過是曾經的帝都,還是一片廢墟的帝都,與那傳國玉璽一般無二,要之無用啊?」
曹操反問道…
其實,他想表達的是,我現在受制於糧草…
坦白地講,我就是個窮逼,要洛陽是真沒啥用,我修不起呀!
「哈哈…」荀彧一縷鬍鬚,直接指明:「曹公,何必要修洛陽呢?哪怕獲得一片廢墟也是好的,故都洛陽與傳國玉璽看似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可實際上它們不一樣。」
「洛陽城畢竟是大漢數百年的帝都,縱是再殘破、再廢墟,可實際上,比之傳國玉璽,他還有一個極大的作用!」
「什麼作用?」曹操一下子好奇了。
荀彧頓了一下,方才脫口道:「吸引天子!」
「天子從小養在洛陽,十餘歲前從未離過洛陽半步,如今…被那李傕、郭汜擄至長安,必會思歸洛陽,而陸功曹以『五氣八運、陰陽五行』推斷,三輔之地的乾旱還要持續一年半載,李傕、郭汜也將一山難容二虎,兵戎相見,而這些對於天子東歸均是一個機會!」
「必有忠於漢室的臣子會從中斡旋,必有有識之士會協助天子東歸長安。」
「大旱之下,李傕、郭汜…各路關中軍閥自身尚且難保,又如何能騰出手來去阻止天子東歸呢?若是在這時,明公已經打通了兗州通往洛陽的道路,搶先一步迎回天子,以此號令諸侯…那…」
霍…
儘管荀彧刻意的沒有把話講完,可一字一句均傳入曹操的腦海,此間,給曹操心頭帶來的觸動無比震撼。
奉天子以討不臣;
迎天子以令諸侯,雖然…看似僅僅幾字之隔,但…此間所蘊含的能量不可估量。
昔日,陸羽與荀彧提出的奉天子以討不臣,目的是主動與朝廷建立聯繫,尊奉朝廷的旨意去征討叛亂…
為此…曹操也獲得了極大的好處,朝廷扶正了他兗州牧的位置,更是支持他去征討徐州…
這也幫助曹操在兩年之內迅速的崛起,「曹」字大旗插遍了兗州八郡、徐州四郡的每一片土地。
今朝,這個大的戰略方向要發生一些變化了。
「奉天子」改為「迎天子」;
「討不臣」改成「令諸侯」。
這在曹操看來,百尺竿頭,何止更近了一步呀?
倘若能把天子迎來,那…大漢朝廷豈不是他曹操執掌?
誰若是攻曹操,那就是攻朝廷,是叛賊,為天下氏族聲討,有識之士也會同仇敵愾;反之,他曹操攻打誰,則是名正言順!
試想一下,昔日攻個陶謙,都需要借老爹假死的名頭,費盡心思…
可若是天子在了,隨便編個理由,陶謙就是個叛賊,討伐他…是奉旨討賊,天下公理!
如此一來,借着天子的名義,不斷壯大自己的地盤!
妙…妙啊。
越是去細想,曹操越是能感受到天子的能量!朝廷的能量!
這股不可估量的能量,能使得他在亂世幾乎立於不敗之地。
「文若,我且問你,關中一山難容二虎,三輔之地遭逢蝗災,天子東歸,這些可是陸功曹的推斷?」
曹操刻意的去詢問這點,這在他看來很重要。
荀彧頷首。「沒錯,我只是言及這迎天子的構想而已,而這…也只是構想,陸功曹卻憑着他的洞悉、他陰陽家學派的推斷告訴我,這些構想均能成為事實!」
呼…
曹操長長的呼出口氣。
敏銳的他一下子就捕捉到最關鍵的地方。
如今,他曹操迎天子最大的掣肘,便是兗州與長安路途遙遠、關中局勢複雜,可…倘若天子東歸,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他曹操的兗州是除了袁紹冀州外離洛陽最近的地方。
而天子東歸中,最、最、最、最關鍵的一點,是羽兒推斷出的關中亂局、三輔大旱、忠臣斡旋!
若是建立在羽兒全部推斷正確的大前提下…
打通兗州至洛的通道,可就是一步妙棋,開天眼一般的妙棋!
等待天子東歸,曹操第一時間赴洛陽,然後…迎天子令諸侯,那可就開創出另一個全新的局面了。
只是…
有那麼一瞬間,曹操的眼眸微微的凝起,他產生了一抹懷疑。
關中亂局、忠臣斡旋、三輔大旱,誠然…這些推斷均對他曹操有利,可事實上,這些推斷玄之又玄,哪怕是稍微一丟丟的紕漏。
曹操打通洛陽…便會成為無用之功,這…
呼…
曹操再度呼出口氣,他左右踱步,整個大堂內氣氛驟然寂靜了下來。
一息,兩息…
十息,二十息!此間能聽到的唯獨曹操的腳步聲,與粗重的呼吸聲,他在想,在權衡,在做最後的決斷。
而荀彧的眼眸亦是凝起,他一言不發,他知道…無論是他,還是陸功曹,作為謀士,作為幕僚,也僅僅只能把方略提出來,至於是否採納,是否執行,還是要看曹操的意思!
三十息!
四十息…
終於,曹操的腳步一頓,他已經做出了決斷。
「文若,我打算即刻派往關中更多的細作,同時也派去更多的使者聯絡天子與一眾朝臣,除此之外…我還會讓子廉帶三萬兵馬去肅清兗州通往洛陽道路上的重重關卡、各股流民,為有朝一日的天子東歸做萬全準備!」
如此這般言語,無疑,曹操相信了陸羽的推斷…
無論是於局勢的判斷,還是陰陽家「五氣八運」的推斷。
這是賭,是一次豪賭!
可曹操願意去賭,因為…他的羽兒,在此前每一次局勢的判斷、分析、預測中還從未讓他失望過,這次也會一樣!
「曹公明鑑!」
荀彧沒有說出太多的話,可以說曹操在決策這一項上,從未讓他失望過。
曹操從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他荀彧能看出的,曹操必定也能看出,自然能做出最精準的判斷!
「大哥…大哥…」
就在這時,曹洪匆匆闖了進來,一邊氣喘吁吁,一邊大笑。
曹操轉身面向曹洪。「子廉,何事這麼急,能笑成這副模樣?」
「哈哈哈哈…」曹洪整個有一種快要笑岔氣的感覺,「剛剛收到徐州的情報,這不…馬不停蹄的就給大哥送來,誒呀…劉備那邊這段時間可熱鬧了…」
唔…
劉備?熱鬧?
曹洪這話一下子勾起了曹操與荀彧的興趣…
「怎麼個熱鬧法?」曹操連忙問。
「這不是旱災嘛,下邳、廣陵城的莊稼也是顆粒無收…那劉備就想了個辦法。」曹洪細細的講道,一邊講,還是止不住那呼之欲出的笑意。「他學大哥也讓百姓們去食用蝗蟲,還偷偷的從咱們這邊買了不少油呢!」
呃…
曹操琢磨着,這有啥笑的?方法都被人抄過去了,這不是間接的幫着劉備渡過了旱災嘛?
心頭剛剛生出這個想法,曹洪的聲音接踵而出。「只不過,哈哈哈…哈哈哈…讓我笑一會兒,讓我再笑一會兒…」
曹洪實在忍不住了,他又笑了一陣,過了二十息的時間,他努力的拍拍胸脯,讓自己儘量的平靜一些,方才開口道:
「誒呀,大哥呀…也不知道為啥,他劉備就邪乎了,明明咱這邊的百姓吃了蝗蟲啥事兒沒有,可他劉備那邊…但凡吃過蝗蟲的都中毒了,就連劉備的那倆兄弟也是臥床不起,要不是醫治的及時,怕是已經涼透了,哈哈哈哈…」
啊?
這…啥情況啊?
曹操有點懵,荀彧也有點懵?蝗蟲不是挺好吃的嘛,而且大補?怎麼…劉備那邊吃着就會中毒呢?
不等他們細想。
曹洪的聲音接踵而出。「如今,整個下邳城已經亂成一團了,據咱們細作來報,劉備光着膀子背着荊棘學那什麼『負荊請罪』,還說『千方有罪,罪在他劉備一人』,可…百姓們根本就不買賬,要不是官兵攔着,怕是都能把劉備給活活打死了!這次…劉備是偷雞不成…那啥啥啥來着!」
沒文化…就是這樣,到嘴邊的話愣是說不出口了。
曹操與荀彧彼此互視一眼…
荀彧張口提醒道:「偷雞不成蝕把米,打狗不成反被咬,畫虎不成反類犬,裝逼不成反被…咳咳…」
這話脫口,曹洪的眼珠子一定,荀司馬不愧是文化人,一套一套的…他很佩服呀!
當然,佩服歸佩服,這並不影響,曹洪對劉備的譏諷與嘲笑!
其實,曹操也想笑,只不過…
他與荀彧均是淡淡的笑,雲淡風輕的笑,因為…他們始終沒有搞明白這件事兒。
為啥兗州八郡、徐州四郡的百姓吃了蝗蟲就沒事?可…下邳城、廣陵城的百姓吃了蝗蟲就中毒了呢?
難不成,這大陰陽師的傳人陸羽…施了什麼法咒?
猛地搖了搖頭,這也太離譜了吧。
「荀司馬覺得呢?」曹洪還在笑,曹操已經開始主動問詢了…
只不過,問錯人了,荀彧就不是農學家,他哪懂這個。
「曹公,這個問題,荀某哪懂呀,怕是只能去詢問陸功曹了,普天之下,除他這個大陰陽師之外,也沒有人可以解答了。」
以前,荀彧覺得陸羽這陰陽師的稱號也就那麼回事兒…
現在…經歷了這麼事兒,出現了這多跡象,荀彧覺得…這陰陽師流派有點兒牛逼呀。
甚至…比他們儒家一派更牛逼一些!
「哈哈哈哈…」
曹操爽然的笑出聲來,玄奇歸玄奇,高興歸高興。
他想的其實更深遠一些,如今天下大旱,兗州靠着啃食蝗蟲暫時穩定住民心,這事兒…藏是藏不住的。
其他州郡必定也會紛紛效仿,可…劉備這邊…啃食蝗蟲中毒,那…就有意思了。
不論是陰陽家學派的詛咒也好,符咒也罷,但凡只有兗州八郡、徐州四郡的蝗蟲能吃,其它州郡的不能吃,那曹操可就太高興了!
不能被別人抄作業的感覺,很舒服啊!
「大哥,大哥…還有呢,還有呢?」曹洪捧腹笑了一會兒,終究是意識到還有別的事兒,不能笑了,該說正事兒了。
荀彧則是遞給他一盞茶,潤潤嗓子,千萬別笑岔氣了…
「大哥…下邳城內還有一樁很離譜的事兒!」
曹洪朗聲道:「人都說呂布的妾室貂蟬國色天香,閉月之姿,大哥你猜怎麼着?呂布竟然讓貂蟬給劉備跳舞…還是在寢居里跳,這還不算啥,張飛以為呂布要用自家娘們勾引他大哥,挺着那硬邦邦的丈八蛇矛就闖進去了,跟呂布是大打出手,若不是劉備與貂蟬分別攔住,怕是就要捅破、見紅了!」
呵,曹洪的話直接把曹操給說樂了。
羽兒之前的預料的,下邳城亂成一鍋粥…來的這麼快麼?
此前,曹操倒是也深信羽兒的這個預測,可…終究想不到,竟然是因為妾室貂蟬引發的爭執,還大打出手。
話說回來,曹操曾在司徒府上見過貂蟬一面,那身姿,那模樣…最重要的,她現在是呂布的妻子,似乎…仿佛…好像,誒呀…想想若是能…咳咳…一定很銷魂吧!
咳咳…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想偏了,曹操輕咳一聲,繼續問道:「後來呢?大打出手後?劉備如何處理的呢?」
「他把呂布派到了小沛,供給糧草,可這呂布卻是色心不改,說什麼妻子嚴夫人死在了濮陽城,一到小沛就娶了曹豹的女兒,在小沛大擺宴席!你說說呂布這廝,丫的就是個混蛋哪,哪有前一刻還讓小妾給人跳舞、獻身勾引,下一刻…妻子屍骨未寒就娶別人的女兒,混蛋,丫的就是混蛋哪!」
嘶…
從曹洪的話中,荀彧敏銳的捕捉到了一些額外的信息。
他急忙提醒道:「曹公,這曹豹可是下邳城丹陽兵的統領,手握兵權!呂布公然在小沛大擺宴席,這是向劉備示威呀!」
「哈哈哈哈…我知道!」曹操爽然的大笑。「陸功曹之前就屢次提到過,下邳城很亂,局勢很複雜,劉備原本就把握不住,更別說呂布又攪和進去了…只是沒曾想,這亂局來的這麼快,一如疾風驟雨,哈哈哈哈…他這邊這麼亂,我反倒是放心,能把目光都轉移到洛陽城那邊了。」
「是啊…」荀彧一邊縷着鬍鬚,一邊也笑出聲來。
等等…
他猛的想到了什麼。「曹公可忘了?今早剛剛收到的那江淮一線的情報?」
唔…
曹操微微一愣,當即回想起來,江淮一線,不正是那封有關袁術大軍動向的情報嘛!
「荀司馬說的可是袁術集結兵馬,意圖北上之事?」
「正是!」荀彧頷首,他感嘆道:「下邳城的亂局還不只是劉備、呂布與那些盤根做節的土著勢力,袁術若是再攪和進來,那才真的是亂成一鍋粥了!」
哈哈哈…
曹操當即大笑,三個女人一台戲!
徐州城六股勢力,都快要組成戰國七雄了?
…哈哈…這一聲大笑,曹操笑的格外清朗。
可不就是嘛,如今因為蝗蟲中毒的問題,下邳城的民心已經暴動。
再加上呂布與曹豹的翁婿之情,下邳城內部三股派息的內鬥,如果…再添上袁術的兵臨城下,真的是夠他劉備吃上一壺的了!
至於袁術與呂布、袁術與劉備、劉備與呂布…這中間盤根錯節的關係下,會譜寫出多麼亂的篇章,曹操一時間…拭目以待。
想到這兒…曹操本想繼續笑下去,只是,他又想到了一樁事,一樁他也很關心的事兒。
「荀司馬…」
曹操的臉色變得肅然了一分。「元讓帶兵種植的旱稻、水稻?長勢如何了?」
糧食問題…
這依舊是曹操如今最關注的問題,啃食蝗蟲只能解一時之急,可…長遠的看,還是得看這稻穀的收成。
甚至,這稻穀的收成決定着軍糧是否充沛,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赴洛陽,迎天子,也需要充足的糧食啊!
如今,七月中旬,如果按照羽兒的話,八月…這稻子可就能收穫了!
這…
面對旱稻、水稻長勢的問題,荀彧微微頓了一下,旋即朗聲回答,唯獨八個字,言簡意賅!
——「曹公放心!」
——「長勢喜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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