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課,從來不是無用功。
太學生中,可不只是曹操從「百工課」中受益匪淺,譬如曹操的同學胡母班就熱衷於編織籃子,雖然最後也沒搞懂經緯線,全是跳着編織,但也是樂在其中。
而袁術則編得一手好蓆子,他經常說劉備是織席販履之輩,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覺得劉備編得蓆子很低級,難登大雅之堂。
而他袁術編得蓆子就不一樣了,他成天跟寶貝似的坐在屁股下面炫耀…
哪怕是時至今日,他依舊極度喜歡百工中的編織,無論是在家還是打仗,一有空就來那麼兩手,不編那麼兩下…渾身都不舒服。
就連臨死前,他睡得那張絲綢衽邊的竹蓆就是他本人的傑作。
(這個現在還在博物館裏…袁術純手工編織。)
當然,太學開設百工課的目的,也並不是讓學生真的去做木匠、石匠,除了讓他們略懂一些,不至於被人忽悠外,更多的是讓這群目中無人、自以為是的太學生從此不敢輕視有一技之長的普通民眾。
而這也恰恰是曹操從中領悟到的…
縱觀曹操爭霸的過程,在知人善任這點上,他做的格外出色,讓適合的人做適合的事,農田水利如此、鍛造如此、蓋房子如此、耕種養蠶也是如此?
從事這些的官員,有大量的原是匠人出身,他們在曹營中往往擁有很高的地位,這也能從側面說明,曹操重視這些匠人。
而造成這點的根本原因,就是因為曹操曾親力親為,去選修過百工的這些課程。
丁夫人將這些總結出來,娓娓講述給曹沐。
直到這時,曹沐才意識到…自己原本的想法有多麼的天真、多麼的幼稚…
陸羽說的沒錯,若是連這些最基本的都一竅不通,如何跟匠人打交道?又如何統籌派遣他們?
還有陸羽的那句——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
之前只覺得是悖論,現在再細細的琢磨,曹沐只覺得博大精深。
而丁夫人的話還在繼續。
「你父親曾說,若有機會再上一次太學,他一定選修更多的『百工』課程,每一門課程都對如今的行軍打仗、治理州郡至關重要,特別是…」
丁夫人頓了一下…曹沐的好奇心完全被調出來了,她忙不迭的問…「特別是什麼?」
「是鍛造…」丁夫人如實講…
的確,曹操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沒好好鑽研百工·鍛造這門課程。
要知道…昔日,憑着一塊天降隕鐵,他與匠人合作成功鍛造出了兩柄武器,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削鐵如泥,斬石斷金…
可為何天降隕鐵…就這般的削鐵如泥,誰也不知道?對此,曹操太感興趣了…他只恨自己懂得百工·鍛造常識太少了。
試想一下,若是有一大堆如此隕鐵材質鑄造成的武器,斬石斷金,削鐵如泥,那曹軍豈不是無敵於天下了?
「鍛造是麼?」曹沐銀牙咬着紅唇…
這一刻,不單單她對「百工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更是對陸羽產生了極其濃厚的興趣。
此前,她有多牴觸,多討厭,現在她就有多好奇…
話說回來,這樣一個懂謀略,布大局,還對百工有着真知灼見的少年,誰不感興趣呢。
「娘,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曹沐冷不丁的一句話,嚇了丁夫人一跳。
「你…」
「娘,過幾日我再去蔡府,我也要學百工課程中的『鑄造』這一項…」曹沐語氣堅決。
「可…你一個女孩子學什麼鑄造?」丁夫人反問。
曹沐笑笑。「娘不是剛剛說了嘛,學就不代表一定要會,能粗略的了解一些,能體會匠人們的辛苦,就足夠了呀!」
說着話,曹沐嘴角勾起,這一刻,烏雲密佈的心情豁然晴朗了起來。
一時間,她變得很期待明日…很期待見到那個,讓人無比好奇,讓人產生濃厚興趣,讓人漸漸有些迷戀的公子——陸羽!
他…有毒!
…
…
——「吾兄在上。」
陳留郡,蔡府中的一間廂房,這是諸葛均的房間,月色見昏,燭火下的諸葛均正在寫一封家書,這是寄給他二哥,真·孔明的家書。
通過幾日的觀察,諸葛均能感受到,無論是蔡琰還是陸羽,都沒有把他當做外人。
儘管他很愚笨,但…蔡琰與陸羽總是耐心的教授他許多知識,蔡琰教的大多是詩書禮儀,而陸羽教的更多是一些兵法。
不同的是,對《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尉繚子》、《鬼谷兵書》完全看不懂的諸葛均竟能看懂陸羽提供的這《三十六計》。
這裏面的文字淺顯易懂,事例也是生動有趣,他很快就能體會中間的道理與博弈,不說融會貫通,最起碼…諸葛均感覺自己每天都在進步。
在他看來,陸羽與蔡昭姬就宛若父母之於孩兒一般,不斷的教授愚鈍的自己更多的學識。
這些…縱是昔日大哥諸葛瑾、二哥諸葛亮、叔父諸葛玄也不曾做到。
有那麼一個瞬間,諸葛均覺得這裏其實也不錯…
這蔡府就像是他自己的家一樣,而蔡琰師傅與陸羽師傅…就像是他的親人。
還有最誇張的一點…是信任。
蔡府中的人完全把諸葛均當成是自己人,從不限制他的自由,甚至平日裏還會給他錢幣,讓他肆意去花…
總而言之,諸葛均體會到了在琅琊郡諸葛家的府邸都沒有體會到的溫情。
至於…這信,就更別提了,他想寄給誰就寄給誰,不會有絲毫阻撓…也不會有絲毫猜忌。
當然了…
諸葛均是沒辦法體會,陸羽對他這份良苦用心的緣由。
畢竟…在陸羽看來,這是諸葛亮啊,好好培養一下,未來…治國理政有人幫忙了呀?
行軍打仗也有人幫忙了!
就算他這邊的培養,比不上人家水鏡先生…可最起碼最起碼,憑着諸葛亮的底子,寫個檄文罵罵人,舌戰搞一搞,問題不大吧?畢竟他有着靈活的舌頭…
當然了,可能是發育比較晚,現在的「諸葛亮」,在陸羽看來,距離開竅還有那麼一段距離。
呼…
輕輕的呼出口氣,諸葛均望着竹簡上第一豎行的「吾兄在上」四個字。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寫些什麼了。
他在諸葛家幾個兄弟中是最愚鈍的,又一貫不善於言辭,若是說弟弟安好什麼的,難免俗氣,倒是不如,把他心裏想的給書寫進信里。
落筆…
——「兄曾言,兗州乃四戰之地,群雄逐鹿,並非良地,且近來必陷入危機,局勢未明。」
——「近來,兗州遇事頗多,外地進犯,危急存亡,愚弟本以為兗州將如兄長所言一般,陷入動亂,捲入危機,但,因為一少年陸羽之緣故,擒張邈、破呂布、退郭貢、穩諸縣,兗州已然轉危為安。」
——「愚弟如今就居於陸羽府邸,因假借兄長名諱,他們均頗為照顧愚弟,愚弟此間一切都好,如今想想,兄長提出的那兗州四戰之地的言論未必成真。有此陸羽在,或許,兗州將成為天下間最安逸之州郡,兄長與兩位姐姐不妨也來此地避亂時禍…」
呼…長長的呼出口氣。
寫完了這些,諸葛均心情舒緩了許多。
他刻意不避諱此間文字,是因為他能感受到陸羽對他的信任,同時…他也十分信任這府邸內的每一個人。
諸葛家原是徐州富商,陳留郡內也有諸葛家的店鋪,送出這麼一封書信並不難…
可…諸葛均總覺得這信中還差了點兒什麼。
對…百工!
那日,陸羽公子提及的百工理論,讓諸葛均眼前一亮,似乎…上一次有人這般重視百工的學識,還是二哥諸葛孔明!
心念於此…
諸葛均趕忙在信箋上又添上一行。
——「幾日前與陸公子同習於書堂,他曾言及『百工』理論,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四者協調,器械優良…愚弟頗覺得眼前一亮,他之談吐、學識亦讓愚弟深深佩服,若然真兄長在此,想必將會與之成為摯友,相交莫逆!」
寫到這兒,諸葛均緩緩的闔上了竹簡…待得明日一早去東市時交給自家店鋪即可。
想必…二哥孔明會很快看到的吧?
念及此處,諸葛均微微頷首,有那麼一刻,他也搞不清楚,當初…替二哥來這兗州,是對是錯!
倘若…今日在此的是二哥,那或許…又是一個全新的故事了吧?
再倘若,未來的某一天,他與二哥孔明分屬不同的陣營,那…他又要如何抉擇呢?至少…他諸葛均決計做不出背棄陸羽,背棄女先生的事兒。
…
…
徐州,彭城。
這一場攻方與守方的大戰陷入了尾聲,清點兵馬,曹軍的損失並不大。
當然,這多虧了彭城內各大氏族的暗中支持,以及民心。
如今的曹操正站在城樓上,感受着微風,享受着此間的一切。
「明公,已經探明,劉備所部兩千餘人並沒有參與守城,而是堅守住東城門,與丹陽兵一道撤往下邳城…」戲志才將斥候探來的情報講給曹操聽。
聞言,曹操點了點頭。
「這劉備,不簡單哪!」
他不經常誇人,可劉備的這個做法讓曹操不得不側目,不費一兵一卒,卻賣了一個天大的人情給丹陽兵,有點兒能耐。
同樣的,這也讓曹操更懷疑劉備此行來救援徐州的動機。
「主公,接下來…」戲志才本想張口提醒。
「哈哈哈…」曹操笑着搶先一步回道:「志才,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念及此處,曹操當即吩咐左右。「即刻傳令下去,與此前東莞城、琅琊郡、東海郡一般無二,開倉放糧,各城門處佈置粥棚每日施粥救濟窮苦百姓,除此之外,我軍士卒不得劫掠百姓財物,不得踐踏百姓田糧。」
講到這兒,曹操頓了一下,語氣更加重了一分。「除此之外,凡是攻城時摧毀、焚毀的房屋,一縷加倍賠償,凡是幫助過曹軍的氏族另有封賞,還有幫助過咱們的百姓,精選無主耕地賜給他們。」
大方略一如既往,照例還是陸羽提到的那老三樣——只誅賊首,善待百姓,攻心為上。
如今這「立木為信」的手段曹操是玩的愈發純熟了。
「喏…」幾名心腹侍衛領命就去安排…
「哈哈…」戲志才則是笑出聲來。「我還道明公會稍微減少一些恩賞,沒想到對彭城百姓、氏族的恩賞更勝以往。」
曹操轉過身,笑着望向戲志才。「這算什麼,不過是些許錢糧罷了,咱們的目的是整個徐州,徐州民心的穩定才是重中之重…」
講到這兒,曹操見戲志才的襪帶開了,主動的蹲下去,伸開手就要幫他系上…
古代人的鞋子上是沒有鞋帶的,可襪子上均有長長的袋子,有時候一不留意就容易鬆開。
「明公…」戲志才就打算蹲下,哪有主公給屬下系襪帶的道理呀?
「你不要動…」曹操則吩咐道,說話間,他迅速的系好…一邊笑一邊起身。「志才呀,徐州戰事能打到如今這個地步,你也功不可沒…」
「不敢…」戲志才拱手。
「該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曹操拍拍他的肩膀。「當然了,除了你的功勞之外,你知道軍中還傳揚着什麼…」
這…
戲志才眼珠子一轉。「明公說的可是『陸羽三策定徐州?』」
「哈哈哈…」聞言,曹操大笑…「沒錯,若能謀下徐州,你與陸羽均是首功之人,他善攻心,你擅謀略,相得益彰,天下無敵!」
言及此處,曹操笑着大踏步在城樓上走了起來…
戲志才回味着曹操這句話,是啊,他擅謀,擅謀者上兵伐謀無往而不勝,而陸羽…擅長攻心,攻敵攻心,這是比上兵伐謀更厲害的手段。
哈哈…淺笑一聲。
戲志才笑着搖了搖頭,曹操拿陸羽與他擺到一塊…若然在兩個月以前,他一定頗為不屑,可現在…戲志才覺得,他才是那個高攀的人。
論及格局,他與陸羽差着境界呢!
只是,見識到了陸羽「攻敵攻心」的計略,見識到了陸羽妙計安兗州的謀劃,再考慮到他的年齡,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戲志才心頭已經升騰許久了。
今時今刻,倒是有些不吐不快的味道…
「明公…」
戲志才急追上曹操幾步。
「還有事?」曹操腳步一頓…
「明公,我有一個猜測,卻不知當講不當講…」戲志才說道…
曹操眼眸微眯,他似乎猜到了一些,當即反問道:「可是關於陸羽?」
「是…」戲志才頷首,繼而直言道:「陸羽去年是十五歲吧,今年十六歲…我記得去年時,隱麟最後…」
「噓…」不等戲志才把話講完,曹操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隻手卻比出一個「噓」的手勢,他左右環顧,確定無人注意這邊,才悄聲道:「看透未必要說透,我早就知道了。」
說着話,曹操伸開腿,指了指自己的腳。「志才啊,你知道…為什麼人的腳永遠比臉要白麼?」
「為何?」戲志才好奇的問道…
「哈哈哈…」曹操一邊笑一邊小聲說道:「因為,它總是藏着的…萬一露出來,它很快就比臉黑了!哈哈…哈哈哈…」
一言蔽,曹操大笑着跑開了,這一刻,他哪裏還有梟雄威武霸氣的樣子,這分明就是一個樂在其中長不大的孩子嘛!
當然了,戲志才哪裏知道,他不過在第二層,曹操早就在第五層了…
陸羽的身份又豈止是隱…噓…豈止是這一個呢?
他還是「羽兒」呀,他還是曹營的長公子呢!而這…才是讓曹操更欣慰的。
…
一邊快步,曹操一邊繼續吩咐。
「休整一日,明日兵發下邳城!」
風聲中,曹操的聲音極富穿透力,而伴隨着風聲,這句話傳到的每一個角落,大家都能體會到此刻曹操那興奮、高亢、狂喜的心情。
的確,彭城已破,下邳城的門戶已然洞開,徐州…陶謙,是時候要做最終的決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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