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吳郡,衙署之中。
一張案牘,其上一壺酒水,兩個酒樽…
兩個男人對坐。
遠遠觀之,兩人長相均頗為俊秀,其中一人儒雅一些,另外一人則英武許多。
「公瑾,如今江東六郡,我已盡數攻下,兵鋒正盛…接下來,是不是能復仇了!」
開口說話的,是那個英武的男人,人送外號江東小霸王孫笨,啊不…是江東小霸王孫策,孫伯符!
而他口中的公瑾,自然便是周瑜,周公瑾!
至於,孫策提到的復仇,乃是報父親孫堅的仇,他的父親乃是江夏黃祖所殺…
孫策與江夏黃祖不共戴天,只是…
江東與江夏之間還隔着廬江這麼一處緩衝地帶。
欲討伐黃祖,必須要先拿下廬江。
而明面上,孫策與袁術已經決裂,他與駐守廬江的劉勛已經是敵對關係。
孫策對外宣稱的是剿滅漢賊,對廬江劉勛發起進攻,可實際上,他是為了消除這個中間地帶,能夠進攻江夏的黃祖,為父報仇。
「伯符,路要一步一步走,切莫心急。」周瑜抿了口酒水,「須知,唇亡齒寒,若然我軍急攻廬江的劉勛,那黃祖勢必會援助,這一仗並不好打!」
「那…」孫策凝眉。
「哈哈…」周瑜淺笑道。「伯符怎麼又忘了,我提出的那四個關鍵點!」
孫策微微思索,旋即開口。「怎麼會忘記呢,是底層民眾的支持,中層組織的構建,還有軍紀嚴明和天子這個神聖價值!」
…孫策提出的這四點,正是這幾年來,他能橫掃江東的關鍵。
而這些均是周瑜為他統籌部署。
「伯符啊,南下江東的伊始,你與曾經尚在兗州時的曹操很像,手下僅存的是先主留下的忠勇武人。」
「但…一來缺乏士兵,二來缺乏地盤,故而…我讓你軍紀嚴明,凡是攻城陷地對百姓『雞犬菜茹,一無所犯』,這便是抓底層民眾的支持…」
「而袁術利用袁家四世三公的身份表面上招募賢才,可實際上,他麾下的要職都給予了袁氏的門生故吏,便是為此,只要主公積極招攬,委以重用,江東才俊必定會積極來投!」
周瑜的話,便是這些年,他為孫策定下的四條大戰略中的三條。
而孫策對周瑜這位好兄弟的話一向奉若神明。
周瑜讓他軍紀嚴明,孫策軍中有人犯事,逃入袁術軍營內的馬廄里躲避,哪曾想,孫策提着古錠刀,手起刀落就在袁術的軍營中將這逃兵繩之以法。
此事一出,整個江東軍中再無一人敢犯事。
除此之外,周瑜還提出,孫策大軍凡是攻城陷地,對百姓必須秋毫無犯,這點更難。
在這個烽火狼煙的年代,讓軍隊聽令已經頗為困難…
更別說對百姓秋毫無犯,無疑,難上加難!
而因為此前軍紀嚴明的基礎,孫策真的做到了。
江東百姓感其恩德,凡是大軍所至,無不夾道歡迎!
除此之外。
周瑜敏銳的察覺到袁術重用門生故吏,輕視江東才俊,他提議讓孫策積極招攬。
於是…
東城魯肅、細陽呂范、彭城張昭、廣陵張紘紛紛來投,這幫助孫策建立起了一支高效的謀士團隊,再加上原本父親留下的那些忠勇的武人,中層組織完成構建!
而正是因為「軍紀嚴明」、「底層百姓的支持」、「中層文武的高效」,再配合上孫策的勇不可當。
使得孫策在短短的兩年內,拿下了江東六郡。
而誠如周瑜所言,這些謀劃的制定,簡直就是兗州曹操崛起的翻版。
曹操一開始是為袁紹打工,孫策一開始也是打工人,他在替老闆袁術征討江東六郡!
陸羽提議曹操吸納黃巾;
周瑜則建議孫策對百姓秋毫不犯,這均是底層治理!
陸羽提議曹操招募潁川才俊委以重任;
周瑜建議孫策招募江東才俊擔當要職,這是中統文武!
再加上曹操與孫策同樣堅持的軍紀嚴明,亂世用重典,可以說,孫策這些年…在江東的整個崛起過程,到處都有曹操的影子。
而這…正是周瑜的高明之處。
其它諸侯往往驚嘆於曹操的崛起,只有周瑜,通過現象看到了本質,挖出了內核。
因地制宜的制定出了一套完美復刻的崛起戰略,不可謂不精湛。
當然,越是復刻,周瑜越是覺得這戰略規劃簡直可怕…
而曹操執行此戰略…
是在潁川才俊相投之前,也就是說,曹操身邊有個可怕的智囊,隱居於帷幕之後。
按照周瑜的分析,與現有的情報…
這個智囊便是新晉的大司農,陛下欽點的太學總長——陸羽!
而他,極有可能還有一重身份,就是那傳說中的隱麟!
當然,這些不重要。
可抄隱麟的「作業」,周瑜還是很擅長的。
「伯符,如今這四條戰略規劃中,其他三條已經做好,最後一條…乃是天子這個神聖的存在,只是曹操捷足先登,咱們只能表明效忠於朝廷,試圖從中獲利。」
周瑜繼續道…
只不過,他的話,孫策有點沒聽懂。「效忠朝廷是自然,可如何…從中獲利呢?」
「哈哈…」
聽到這兒人,周瑜淺笑道:「伯符難道忘了,昔日袁術是怎麼將先主的部隊收入囊中了麼?」
這…
孫策眉頭微簇,那是初平三年的春天,父親孫堅與劉表撕破臉皮,帶兵討伐!
他與劉表手下的大將黃祖搏殺,眼看着都要打到襄陽了,卻不慎被流箭射殺。
便是為此,大亂之下的江東子弟兵被有心之人煽動,轉手就被袁術吸收。
「公瑾,你的意思是…」孫策想到了什麼。
周瑜卻是細細的提醒道:「今日的主公,不就是那昔日的袁術嘛?袁術昔日如何吸收先主的兵馬,主公今日就如何去吸收這廬江的五萬袁軍!」
講到這兒,周瑜眼眸微微的凝起。
「前線急報,袁術的壽春城已經被曹操團團圍住,我料定,袁術必敗!」
提到袁術必敗時。
周瑜的語氣無比的堅定,是啊,隱麟助曹…袁術那邊還冒出一個假隱麟,於情於理,於道義於人心?他如何能不敗呢?
周瑜頓了一下,繼續道:
「所謂兔死猢猻散,等袁術一敗,咱們的機會就來了,劉勛愛愛財,那咱們就…伯符只需依我之計行事…便可兵不血刃的奪下廬江城,將那五萬袁軍收入囊中。」
言及此處…
周瑜嘴角咧開,語氣中更添了幾分笑意。「此為第一喜?」
第一喜?
孫策微微一愣…「還有什麼比奪下廬江,吸收五萬袁軍更值得賀喜的麼?」
「有!」周瑜的語氣更添得一分篤定。「伯符,你今已及冠,卻尚未婚配,我聽聞廬江丹徒的長山以北,五洲山上有一門,名喚『喬家門』,有一老者名喚『喬家老』,而…」
講到最後,周瑜頓了一下,語氣加重了幾分。「而這喬老膝下,有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名喚『大喬』、『小喬」!」
「坊間傳言——『廬江有二喬,河北甄宓俏,河北的甄宓太遠了,你、我兄弟何不搶先採摘了這廬江二喬?成一世美談?』
霍…
此言一出,孫策體會到了一抹別樣的心情。
——自古英雄愛美女!
——露水紅顏惹人憐…
頃刻間,他對這廬江更嚮往了。
只不過,孫策不知道的是…
同樣對這廬江,對這廬江里的「人兒「有興趣的,又何止他周瑜、孫策一方?
「公瑾,你且再詳細說說…如何破廬江,如何收袁軍,如何娶嬌娘?」
孫策開口道…
「哈哈…」
周瑜笑着回道。「伯符,你慌了,千軍萬馬前,我都從未見過你如此慌張?」
…
…
壽春城下,曹營大寨,中軍大帳。
曹操本與戲志才在商量軍務。
忽然,賬外,「踏踏」的腳步聲響起,原來是糧官。
這糧官名喚王垕,是曹嵩特地為曹操挑選的一個老實人。
昔日,曹嵩任大司農時貪污過太多錢糧了,裏面的套路,他都懂…
也正是為此,他挑選糧官格外慎重,必須品學兼優,啊不…是必須清正廉潔。
王垕就是此間典範。
「曹司空,戲軍師…」
王垕拱手一拜,繼而也不藏着掖着。「我軍的糧食只能支撐三日了,可聽聞…沿途坡道已經上凍,人都不好通過,更別說是糧車了,還望曹司空早做準備。」
說白了,王垕就是委婉的表達,趕緊退兵吧…趁着還有糧,等過了雨季再來不遲呀。
只是…
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期,曹操與袁術比的就是一口氣,誰先泄氣,那必定是一瀉千里。
呼…
曹操長長的呼出口氣。
「戲軍師?有何高見?」
「這…」戲志才眼珠子連連轉動後,最後定下。「如果,用一些非常手段的話,或許…可以把三日的糧食延後一些。」
戲志才沒有把話說的這麼白…
可意思,曹操哪裏能聽不明白呢。
「我也是這麼想的。」曹操頷首點頭,他把腦袋湊到王垕的面前。「你按我說的做,把原本分發的大斛改為小斛!權且救一時之急!」
這…
王垕畢竟是老實人,他當即反問。「可…可這樣的話,士兵們抱怨?該如何呢?」
「放心,到時候,我自然有辦法。」曹操拍拍王垕的肩膀,意味深長的添了一句。「王糧官?出征也有一些時日了,想家了麼?家裏幾口人哪!」
這…王垕還是不懂,點了點頭,如實回道:「誰不想家呢,勞煩曹司空掛念,家裏五口人,老爹、老娘、妻子還有小兒!」
「噢…哈哈哈…」曹操先是默默的記住,繼而笑出聲來。「想家就對了,等這仗打贏了,你家兒老小就都能過上好日子了,哈哈,去吧…小斛分糧。」
王垕就很傻很天真的以為,這是曹操要在戰後給他嘉獎…
當即欣喜若狂。
「謝曹司空,謝曹司空…」連蹦帶跳的走出了大帳,去執行曹司空口中這小斛分糧的任務!
在他看來,軍心固然會動亂,可曹司空一定有辦法的。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唉…」戲志才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沒有開口說些什麼,在這亂世,很多事情都是不得以而為之,心不狠?如何能成大事呢!
所謂無毒不丈夫…
就在這時。
「噠噠噠…噠噠噠…」的馬蹄聲在營盤中響徹。
要知道,此前曹操下令,除非是有關糧食的急件,可以縱馬直抵中軍大帳,而現在…這馬蹄聲。
登時,曹操的眉頭一挑,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跑出。
戲志才也急忙跟了出去…
可眼前的不是糧食,而是…曹安民,曹操的侄兒——曹安民。
「侄兒拜見叔父,拜見軍師!」
隨着曹安民的話聲落下,曹操急問。「糧食呢?陳國那邊有辦法能送來糧食麼?」
這…
曹安民從背後取出一個小袋子,遞給了曹操。
袋子裏都是糧食,這是不得以採用的方法,讓騎兵往返於陳國與壽春,隨身運來少量的糧食。
只不過…
這於十餘萬大軍的糧草消耗而言…根本是杯水車薪。
看到這糧袋,曹操登時有些失望,心更是涼了一大截。
哪曾想,曹安民接下來的話讓他平添了無窮的希望。
「叔父,陸司農已經抵達陳國…他讓孩兒帶一句話給叔父。」
「什麼話?」
一聽是陸羽的話,曹操登時打起了二十分的精神。
戲志才也是把耳朵豎起。
陸羽,這個名字,在曹營中幾乎可以與「奇蹟」與「不可思議」這樣的字眼完全掛鈎。
「陸司農說,讓曹司空再堅持十日…暫緩強攻,十日之內他必想辦法,運送來糧食!」曹安民語氣篤定。
呼…
這話脫口,曹操輕呼口氣,他回望向戲志才。
而戲志才也很驚訝,因為…就在方才,糧官王垕到來之前,曹操與戲志才商討的就是最後的方略——強攻。
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單純硬實力碰撞的強攻。
如此一來,或許會死不少人,可…事已至此,別無選擇!
偏偏…
這強攻的想法讓陸羽預判到了麼?
曹操的眼眸微微的凝起。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羽兒提出…十日內,他會將糧草送來。
這…
「咕咚」戲志才咽了口口水。「陸司農從不說沒有把握的話,或許…這一次,他真的能想到辦法!」
辦法麼?
曹操心如明鏡,若然…真的能把糧食運送過來,避免強攻,那於他,於十數萬兵馬…意味着什麼?
圍城…就是這樣,外面的人想進去,裏面的人想出來。
只要能多拖上一天,那…不戰而勝的概率就能再增加一分。
如今…已經到最關鍵、最關鍵的時候了。
「我知道了。」曹操頷首點頭…「仲康何在?」
「末將在。」許褚快步上前。
「告訴王垕,讓他想盡一切方法,熬到第十日!」
「喏!」許褚答應一聲,急忙去安排。
十日…
這算是賭麼?當然,曹操是做了兩手準備…
十日內,羽兒能把糧食送來,那自是皆大歡喜,可…若然不能,那…王垕頭頂懸掛着的屠刀就不得不落下了!
數以十萬計將士的性命,也無法保全!
這一刻,曹操的眼眸凝起,他多麼希望羽兒這一次,也能如以往一般——創造奇蹟。
…
…
陳國通往壽春的山道上。
一百餘木牛、流馬正在快步行進。
說起來,壽春城的確是窪地,可…這個窪有些深了。
說是一個巨大的盆地一點兒都不違和!
須知,想要將糧食從陳國運來,那必須先攀登上幾座連綿的大山。
然後,順着山道再度下山。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
在這雨水連綿不斷的時節,上山與下山都不容易,山路太滑了。
就連人都站不穩,頻頻摔倒…
可匪夷所思的是,這木牛、流馬不知為何,他們的輪子就像是能牢牢的抓住地面一般,甭管多麼陡峭的山坡,只要扭動牛舌、馬舌…這木牛流馬就會緊急制動!
無論用多大的力氣都無法推動。
極其陡峭的山坡,巋然不動,穩如泰山。
而這…儼然已經成為了通過陡坡的秘密武器,甚至,還能幫助運糧的甲士站穩腳跟。
最厲害的是,這木牛、流馬不知採用了什麼原理!
哪怕是從下往上…推動起來完全不費力,極為輕巧!
這讓一眾運糧的甲士第一次感覺,無比輕鬆!
嘶…
這些自然逃不過典韋、黃忠的眼睛。
「敘兒?這木牛、流馬真的是你製成的?」黃忠有點不可思議,自幼體弱多病的兒子,竟然能製成這鬼斧神工一般的傑作?
黃忠忍不住露出老父親一般的笑容外,他更想知道,敘兒在太學裏到底經歷了什麼?
「不單單是我…」黃敘指向不遠處的典滿,言語間十分謙虛。「若是陸總長留下書籍的指導,沒有典大哥、許大哥…沒有昂公子、沒有孔明…孩兒怎麼可能獨立完成呢!」
「其實,搞明白這中間原理的乃是孔明,若然沒有他,怕這木牛、流馬的製成還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呢!」
霍…謙虛,不驕傲。
黃忠欣慰異常,連連稱讚道:「哈哈哈,敘兒,好啊,我黃忠生了好兒子!」
老懷慰藉…
在不遠處,典韋亦是拍着典滿的肩膀。「你小子,有兩下子,原本我還尋思着,咱們老典家除了你婆婆外,都是粗人!上不了太學,聽不懂那些教書先生的道理。」
「不過,滿兒,你特娘的乾的是真特娘的不錯,嘿嘿,想不到上了上太學,腦子都特娘的聰明了不少!比你爹強!」
「以後就這樣,多跟陸公子好好學學,這於你特娘的有莫大的好處。」
聽到這兒,典滿撓撓頭,這算是誇獎麼?
父親的誇張還真的是很別致啊!
就在這時…
糧隊轉過了一處山巒。
遙遙在山上,已經能望到窪地中的壽春城,以及…壽春城下,那密密麻麻黑壓壓包圍住壽春城的一大片人影。
「爹,你看…就要到了!」
呼…
此言一出,典韋疾呼口氣,眼眸一下子凝起。
他看着天,掰開手指頭算了算,十日…今兒正好十日!
哈哈,總算是不辱使命,就要趕到了!
公子算的這時間恰好不過,很極限嘛!
…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1s 3.861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