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
許攸疑惑道。
此刻的袁紹已經臉色鐵青的將書信拍在了桌案之上,寒聲道。
「麴義這廝,平日自恃有功驕傲放縱也就罷了,現在竟然…竟然提出要我那侄兒讓出并州刺史之位,若非如此,他就扼守住冀州與并州的咽喉要道,阻絕我侄兒的退路,也不許本將軍派其它軍團去馳援!」
這話脫口…
袁紹的眉毛幾乎倒立而起,胸腔中的怒火呼之欲出。
「什麼?」
許攸、田豐、沮授、郭圖、逢紀…一干謀士均懵了。
在他們看來,麴義此舉無異於造反哪!
袁紹口中提到的侄兒是高幹。
要知道…袁紹讓三子一侄分治四州,以此告知天下人,此北境之地是袁氏門庭的家業,麴義憑什麼要當并州刺史?
哼,甚至…這已經不是并州刺史的問題了,麴義是要做并州的王,是要獨立!
「顏良,文丑何在?」
「末將在!」
袁紹咬牙切齒:「你二人各帶本部騎兵,去并州將麴義這廝給我剿殺了,而後撲滅其麾下先登,協助我侄兒剿滅五路叛軍,將他們逼回雁門郡!」
這…
顏良與文丑彼此互視一眼。
畢竟,這次的任務是討伐昔日的同伴,這讓他們…猶豫了幾分。
「主公…」許攸連忙進言道:「若是現在派顏良、文丑兩位將軍去剿殺麴義,那勢必逼得麴義徹底反叛,到時將再無轉圜的餘地。。」
「依我之見,不如…不如主公先書信安撫,許諾剿除叛逆後,給麴義這并州刺史…乃至於并州王的封地,然後趁敵兩敗俱傷時,再派顏良、文丑兩位將軍前去支援。名為支援,實為除掉麴義與先登營,永絕後患!」
許攸的計略以大膽、毒辣著稱…
此番提議,算是萬全之策。
果然,一貫遲疑的袁紹,在如此逆風的局勢之下,倒是果決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各個派系都沒有異議,畢竟…無論是哪個派系都不喜歡麴義,他們還等着落井下石呢!
「子遠!妙計!」
袁紹心頭一沉,「方才,本將軍被氣糊塗了。」
是啊,倘若顏良、文丑就這麼不加修飾的進入太行山,恐怕麴義當場就反了,反了倒是不怕, 就怕他也投靠了曹操…到時候, 五路賊兵變成了六路, 那才…讓人擔憂!
「就依子遠之計,我即刻修書予麴義,許給他并州刺史、并州王的頭銜, 他一旦進入并州,顏良、文丑兩位將軍, 張郃、高覽兩位將軍即刻率本部也進入并州, 名為協助剿賊, 實則絞殺麴義!」
「喏…」
「喏!」
此言一出,顏良、文丑、張郃、高覽拱手領命!
先登營有多強?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
這支兵團極擅長對付騎兵, 若然只是顏良、文丑還真未必能拿得下來,四路騎兵…四位名將,如此算是萬無一失!
麴義之變算是一個小插曲, 這是所有袁營將領都沒有算到的事情。
不過, 有一個人提前就預判到了這一天。
陸羽…
沒錯, 陸羽安排楊修與呂布赴北境雁門的初衷便是為了麴義, 為了他手下的這支先登營,這可是支能秒殺白馬義從的軍團哪, 陸羽早就望眼欲穿!
至於其它的嘛…才算是額外之喜!
在陸羽看來…
攜功自傲,不曾將冀州文武放在眼裏,先登營又從來獨立, 如此麴義?怎麼可能在心眼就小拇指那麼大的袁紹手下活的久呢?
一時間,北境冀州、并州風起雲湧!
…
…
冀州與并州的邊界處, 太行山脈腳下,一處巨大的軍寨。
中軍大帳內。
「哈哈哈…」
悵然的大笑聲響徹而出, 麴義挺直了腰板,昂着胸腹, 手中捧着書信,大笑着。
「你們聽聽,我就說…這并州刺史,這并州的封地,袁本初一定會答應我。」
「哈哈哈,果然哪…整個冀州,都是一群酒囊飯袋, 平定叛亂,唯有靠我!便是本將軍提出再過分的要求,他袁本初也不敢拒絕!」
麴義的大笑聲還在持續。
至於他手中的書信,這是袁紹發來的…信中的內容很簡單, 許諾給他并州刺史的官位,更是許諾將并州之地一併賜給他。
心愿得償…
麴義大聲吩咐道:「諸將聽令,傳令三軍,即刻拔營,挺進并州…咱們先登營立功的機會來了!咱們弟兄們的好日子也來了!」
麴義最看重的是先登營,這不代表他手下的均是先登營!
先登營不過八百勇士,可此番駐紮於此的兵馬,何止三萬人…而這三萬人是袁軍最精銳、最驍勇的兵馬!
且只聽從麴義的調遣…
這些才是麴義的倚仗。
「喏…」
眾將士答應一聲,就打算點兵、開拔,挺進并州。
就在這時。
「報…」
一名甲士闖入軍帳。「稟報將軍,大寨門前有一敵軍使者要面見將軍,說有要事相商。」
敵軍?使者?
這兩個字極其敏感,麴義眼眸眯起,「哪來的使者?叫什麼?」
「聽說是雁門…叫…叫楊修?」甲士如實稟報!
楊修?
這名字,麴義可不陌生,要知道…雁門這支做大的義兵軍團。
傳言中,首腦人物是那個帶着面具的紅袍戰將,可…被公推為雁門太守的確是弘農楊氏的公子——楊修!
他?使者?
「呵呵…」
麴義冷笑一聲,他本還琢磨着怎麼把這傢伙給碎屍萬段。
敢情,他倒是找上門來了!
好!好的很!
麴義的舌頭伸出舔舐了下嘴唇,一抹冷笑之後,大聲吆喝道:「將他帶進來!」
…
日頭灑在太行山脈上,無數甲士立於寨中,從他們一個個眼神中的殺意就能看出,這是一支百戰之師!
楊修的內心中一陣感慨,眼前…這七百先登的兵容,怕是比之龍驍營里的陷陣營也不逞多讓。
怪不得,陸總長對他們這般執着。
心念於此…
「請…」
一道冷冽的聲音傳出,楊修在甲士的引領下,步入了中軍大帳。
而此刻主帥位置上的是一名「國」字臉的將軍,五官說不上多麼的精緻,卻是盡顯傲氣十足…而從雙手的老繭也能看出,這是一個弓馬、兵器的高手!
楊修心頭感慨一句,搶身一步,拱手一拜。
「龍驍營楊修,拜見麴義將軍!」
這次,他沒有說是「太學生楊修」,只說是「龍驍營」楊修,這是表明,他此番出使是代表的龍驍營!是代表的陸羽!
呼…
「龍驍營」這三個字脫口,麴義的面頰上很明顯的抖動了一下,能讓這位不可一世的將軍正眼去看的軍團可不多,無疑,龍驍營是其中的佼佼者!
「弘農楊氏,楊德祖,哈哈…」麴義大笑一聲,繼而朗聲道:「想不到,你一個文弱書生卻能做得雁門郡的太守,委實讓本將軍意外,當然,更讓本將軍意外的是,你敢單人匹馬出使本將軍這先登軍寨,難道…你不怕死麼?」
儘管是在笑,可麴義的語氣格外的冷冽,格外的孤傲,一如在看一個死人一般。
哪曾想…他這股子傲氣,倒是把楊修骨子裏的傲氣給激出來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楊修大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冷言吟出一句:「麴義將軍?咱倆中,你才是那個將死之人吧?哈哈哈…」
呃…
麴義一怔,他沒想到這楊修,獨自一人身處敵帳,竟是大笑不止,甚至還…還公然說他是將死之人?
這…
「嗖」,麴義的佩刀拔到一半。
楊修卻是有恃無恐。
昔日,北上雁門時,陸總長就曾告訴過他,麴義這個人傲氣的很,要想引起他的注意,謙卑是沒用的,只有比他更加的傲氣,更加的不可一世。
裝!
硬裝,也要裝的有恃無恐,裝的趾高氣昂!
果然…
一聽到這話,麴義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大膽楊修,竟然辱罵我,看來是活的不耐煩了。」
「來人,拉下去斬了祭旗!」
瞬間,幾個先登甲士就把楊修團團圍住。
看着這些甲士,楊修臉上沒有一絲懼怕之意,反而一直緊緊的盯着麴義笑道:「汝即將送死,卻渾然不自知,愚蠢至極,愚蠢至極!」
站立的筆直,楊修雙手背在身後,直接就做出一副高人的模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裝的?
總而言之,楊修這筆挺的胸腹,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語氣,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平添的多了幾分深不可測。
「等等!」
終於,麴義還是喊停了,看這楊修有恃無恐,他擺了擺手喝退這些甲士,忍不住皺着眉問道:「我即將送死?你倒是說說,此話何意?」
他現在有點看不透楊修了…
而這種神秘感,讓他不敢大意。
「何意?呵呵…」
「你真是妄為將軍,如此簡單的局勢,竟然是看不出來?」
「此次你駐守在這太行山脈之下多日,不進不退?袁本初什麼性子?豈會留你?呵呵…你麴義大禍不久矣!」
「你愛信不信,快,把我殺了,不是要拿我楊修的腦袋祭旗麼?」
聽到麴義的話語氣有所緩和,楊修心頭知道,這傢伙已經上鈎了,自然而然更加的放肆、更加的有恃無恐了起來。
說實在的,要不是陸總長讓他這麼做,給他一百二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可陸總長是誰?
整個天下所有人的性格、弱點,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說讓自己扮做「高人」模樣,他說讓自己有恃無恐,那照做就是。
反正…裝逼嘛!
別人不會,他楊修舉手投足間到處都是逼格!
「你們不押送我往刑場?我可自己去了?」
「不砍下我的腦袋,我看不起你!」
楊修留下一句,臉上沒有表情,反而直接轉身就要往轅門處走去,這是要去受死…
當然了,他心裏一直在呼喊。
「留我,留我,留我…」
踏踏…
隨着一步步的走,他的心情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
直到走到大帳門前最後一步,他心裏嘀咕一聲,「你大爺的」,突然心情就懸了起來,他害怕自己是不是裝逼沒裝好,讓這麴義這個鐵憨憨,沒能感覺出來「大難臨頭」!
就在這時。
「留步!」麴義的聲音傳來,「楊公子留步!」
「左右,還愣着幹嘛,請楊公子回來!」
話音剛落,幾個甲士走到了楊修的身邊,攔住了他的去路。
「怎麼?麴義將軍?打算聽我說話了?」
「我就說嘛,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麴義將軍想要做這并州的王?那…殺我一個使者,失去了民心,似乎不妥當吧?啊…哈哈…」
楊修臉上的表情十分的孤傲,他笑了一笑,看着麴義說道。
麴義微微一愣,這楊修竟然知道,他想做并州王?
這…
眼眸微凝,他盯着楊修的眼看了半天,才吩咐道:「楊公子說的對呀,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
「這樣吧,等我破了那五路賊兵,到時候,再問你的罪!你這腦袋少不了挨這一刀。」
麴義不是傻子,也不是莽夫。
他從楊修那篤定的眼神,那傲氣的表情,還有那不可一世的話語中,如何體會不到一些別樣的深意。
難道…因為他的駐軍不前,袁紹真的要對他動手麼?
那…
這封許諾給他的并州刺史、并州封地的信箋,又算什麼?
緩兵之計?
不會吧?
冷靜下來的麴義是可怕的,他細細的思慮了一番袁紹的性格,覺得楊修這話不無道理啊,再加上…是袁紹,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索性,他就留下楊修,如果袁紹有所行動,那足以證明楊修有些本事,且是友非敵,他麴義也能有更多的退路!
若是袁紹沒有行動,那…楊修就是妖言惑眾,到時候再宰了他也不遲。
總而言之,楊修此人,至少現在…必須要留住!
此刻的楊修聽到麴義那冷冽的話語,非但沒有任何慌張,反倒是冷笑道:「你是想軟禁我是吧?」
「行啊,汝只是一個莽夫罷了,大不了咱們共赴黃泉!」
「哈哈哈,不過,今日…本公子高興,便多送你一句話,留心你的好主公吧,最嗜血的匕首往往是從最花團錦簇的地方出現的!」
「加以防範,小心背刺啊!哈哈…哈哈哈!」
套中套!
連環計!
眼瞅着麴義已經上鈎了,楊修必須要繼續裝逼,當然了,現在裝的是逼…可未來,這些逼格會化為麴義無限的崇拜。
看着那表情複雜的麴義,楊修說完便朝他不屑的一笑,表情異常的詭異與嘲諷。
而麴義看到這個笑容後,眼神更冷,就連臉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可見,他還是生氣了,不過,他在克制,他必須要驗證楊修提及的這樁事…關乎「背刺」的事兒!
「去把他帶下去!」
「等本將軍剿滅了這五路叛賊,在把你的腦袋懸掛於轅門之上!」
言及此處…
麴義不由得冷哼一聲,直接將目光轉向了并州方向。
「拔營,出征!」
表面上,麴義照例出征…可暗地裏,麴義卻派了一隊心腹去鄴城打探消息,也密切關注袁營兵馬的調動。
若有「背刺」,那勢必…鄴城方向會有兵馬進擊并州,馳援…
呵呵,當然…這未必是真的「馳援」?
誠如楊修所言——最嗜血的匕首往往是從最花團錦簇的地方出現的!
留個心眼兒,總是沒錯!
…
…
并州,一處龍驍營營盤。
此間…足足四路兵馬,可以說,除了南匈奴外,如今的公孫瓚、韓遂馬騰、張燕均聽從這邊的統一調遣。
呂布依舊是帶着面具步入了這中軍大帳。
「將軍…」
幾聲齊呼…
此間分別是各個軍團的副將,其中,格外惹眼的,竟還有兩個女將,其一便是馬騰的女兒——馬雲祿。
另外一個,則是公孫瓚的女兒公孫寶玉!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年輕公子,比如…馬騰的兒子馬鐵,公孫瓚的兒子公孫續,以及…張燕的兒子張方!
無論男女,他們拱手朝呂布行禮,行的都是男兒的禮節。
「回去告訴你們的將軍,這次的任務結束了。」呂布朗聲道:「韓遂、馬騰兩位將軍且先回軍關中,公孫將軍率軍退入雁門,張燕將軍退回趙郡,與雁門互為犄角…此前的攻勢,盡數轉為守勢,等待時機,蓄勢待發!」
這…
聽到「攻轉守」的軍令,馬雲祿覺得有些不甘,主動問出一句。
「不知道…這是…」
不等她把話講完,呂布當即開口道:「這是陸司徒剛剛發來的軍令!」
噢…
聽到這兒,馬雲祿閉上了嘴巴。
人的名,樹的影…要是別人的軍令,她或許還會質疑幾句,可如果是這位傳說中算無遺策、攻敵攻心的陸司徒,那…沒事兒了!
「愣着幹嘛?爾等還不去通傳?」
見所有人愣在原地,呂布再度吆喝一聲。
「喏…」
一干人領命,紛紛退下。
反倒是公孫寶玉留在了最後…
呂布回頭看到是一名女子,詢問道:「各部都去傳令了?你緣何不走?」
「我…」公孫寶玉頓了一下。
她的外貌看起來不算很漂亮,卻很是凜然,英挺劍眉,銳利黑眸…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
呼…
輕輕的呼出口氣,公孫寶玉張口詢問道:「邊陲百姓的口中有個傳說,若使九原白馬在,胡馬休得過雁門。」
「這其中的白馬指代的是父親那支逝去的兵團白馬義從,敢問將軍,這話語中的『九原』,他也逝去了麼?」
九原?逝去?
邊陲百姓口中的「九原」,自然便是九原呂奉先!
公孫寶玉這句話,很顯然,是另有所指。
這也是這段時間,從她眼中不斷觀察,從而…得出的疑問,她太想知道答案了。
哪曾想…
面對這個問題,呂布一揮手,那張冰冷的面具下,看不出他的任何表情。「九原呂奉先是麼?我也聽說過,聽說他以前在雁門時,也算是一號英雄!」
呃…
這…
公孫寶玉微微一頓,可不等他開口,呂布眯着眼吟出一句——
——「誰知紅衣本為白,誰道華夏白骨哀!」
邊陲,守護神是麼?
呵呵,他呂布從來就不是什麼守護神…
休叫胡馬過雁門,從來說的…都是一個符號,沒有名字,卻能印在邊陲百姓心中的符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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