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姬的話漸漸的多了起來,密了起來。
似乎…
這月旦評的不良影響,要幫羽弟善後,她已經想好了方法。
——「羽弟,姐姐已經想好了。」
——「此次月旦評,天下士子齊聚,卻興起刀戈,坊間流言蜚語…無一不是不利於兄長的,不利於羽弟的!」
——「若要重塑月旦評的威信,重聚天下士人之心,那勢必只能提前請那個人出山了,原本我已經與他約好,半年之後,他會來許都城於月旦評之上點評羽弟,現在…似乎這個時間,必須要提前一些了。」
點評他陸羽?
那個人?誰啊?
陸羽輕敲了下腦門…
說起這點評來,大漢特別喜歡這套,比如…司馬懿在這個年齡就受到過清河名士「大帥鍋」崔琰的風評。
人人往往提及司馬懿時,就會說,此人乃是京兆尹司馬防二公子,聽說得到過清河名士崔琰的風評!
就這麼一句話,足夠他司馬懿聞名許都!
誠然,這一次的月旦評因為風評台遇襲而名望受損,昭姬姐點評的威信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可事實上…
只要一個更牛逼的名士再度於這許都月旦評品評人物,那…天下士子一樣是趨之若鶩。
可…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就難了。
當世之中,比北方士人的領袖,天下才女的蔡琰蔡昭姬還有資格品評人物的可並不多。
「昭姬姐說的?難道是…」陸羽反問,提及這個人的名字時,他還刻意的頓了一下,顯得格外的慎重。
沒錯!
這個傢伙,哪怕是陸羽,也得禮敬有加。
「鄭玄?」
陸羽當即吟出了他的名字…
果然,蔡昭姬款款點頭,就是他——經神鄭玄!
霍…果然。
陸羽倒吸一口涼氣,心裏嘀咕着,昭姬姐的面子是真的大呀。
要知道,這位鄭玄可不得了,他與盧植均是師從大儒馬融。
盧植已經算是儒門一派的代表人物,但是論在士人心目的地位,他與鄭玄比,那簡直就是渣渣呀!
所謂古文經學,多為儒家學術經典!
這位傳說中經學的集大成者,號稱「經神」的存在,他的段位別說是昭姬姐,就是蔡邕也望塵莫及!
不等陸羽繼續開口…
蔡昭姬的話已經傳出,均是隆重介紹這位「經神」鄭玄的。
——「早在秦統六國,焚書坑儒時,六經、諸子都被焚毀。後人在山崖屋壁陸續發現了一些被隱藏的經書。」
——「再如景帝時,魯恭王劉餘從孔子舊宅壁中發現古文經傳,得《尚書》、《禮記》、《論語》、《孝經》等幾十篇。」
——「河間獻王劉德,修學好古,從民間得到不少古文先秦舊書,有《周官》、《尚書》、《禮》、《禮記》、《孟子》等。」
——「宣帝時,河內女子在老屋裏尋到《易》、《禮》、《尚書》各一篇,都是古文。」
講到這兒,蔡昭姬頓了一下。
——「偏偏這些古籍文獻極其晦澀難懂,哪怕是發現,可能體會其中意境者寥寥無幾,於是…鄭玄便在師傅馬融的指導下,為諸多經書作注,使得晦澀難懂的經學變得通俗易懂,成為儒家子弟推崇的宗師級教材。」
——「這些經過經神鄭玄注釋的古文經學,給士人們做教材,學起來相對容易,便是為此,鄭玄在士人,在儒生心目中有着極其特殊的地位。昔日費亭侯曹騰就曾言,凡太學生,皆能明經學之人!故而,鄭玄是每一個士人的老師!他若出馬,許都月旦評的聲望非但無損,反倒是會熠熠生輝!」
一番話款款而出,蔡昭姬所言雖聽起來有些誇張,都快把鄭玄給神話了。
可事實上,一點也不誇張!
陸羽知道,這位經神牛逼着呢,他要來主持月旦評,那產生的效果,就不是北方士人齊聚了!
保不齊四海之內,天下之中,無數士人、名士均要齊聚許都城。
這等盛會…怕是空前也絕後吧?
而且…這還是個極大的收攏民心,收攏士人之心的機會!
曹、袁決戰在即,這可極有利於天下的輿論導向!
呼…
輕呼口氣。
陸羽好奇的問道:「昭姬姐,能請來這位經神麼?」
在陸羽的記憶里,鄭玄從黃巾起義起就守節不仕。
建安二年,身為大將軍的袁紹舉鄭玄為茂才,並表請其為左中郎將,但鄭玄卻不為所動,予以婉拒;
建安三年,天子劉協征鄭玄為大司農,位列九卿,給安車一乘,所過郡縣長吏送迎,但鄭玄拜受此命,藉故還鄉!
印象中…
還是建安五年,官渡之戰期間,袁紹為壯聲勢,爭取士人之心與天下名望,逼着鄭玄隨軍,哪曾想,同年六月,鄭玄就隕亡於軍中,使得袁紹偷雞不成蝕把米,民心未得,反倒是失了天下士人之心!
這麼想的話,要請來這位經神?得多大的面子呀?
昭姬姐的分量似乎都有點不夠了吧?
「姐姐也…也不知道。」果然,蔡昭姬遲疑了一下。「原本是約好半年後來的,這徒然要提早,也只能致信一封問過鄭老的意思。」
很明顯,蔡昭姬這話說得很沒有底氣。
陸羽卻是眼珠子一轉…
「我有辦法…」他當即微微一笑…「這樣,昭姬姐派人致信『經神』,不妨帶上我送給昭姬姐的那本書…」
書?蔡昭姬微微一頓,旋即脫口道:「《論語心得》!」
「沒錯…」陸羽嘴角微微一咧,笑道:「看到這《論語心得》,我就不信咱們這位『經神』不想要來許都城與我縱論一番儒家經典!」
說起來,陸羽送給昭姬姐的《論語心得》全名叫做《于丹·論語心得》,乃是昔日裏百家講壇這檔節目的經典…
百家講壇中,陸羽印象最深的便是《于丹·論語心得》,以及《易中天品三國》了!
鄭玄嘛,經學大師麼?
一生致力於解析儒家經典。
且讓他與于丹討論下論語,論個高地!
至於…這算是引蛇出洞?還是釣魚執法呢,這並不重要!
想到這兒,陸羽微微一笑,覺得這事兒可行,能行!
「這個…」
蔡昭姬卻是輕吟一聲,羽弟撰寫的這《論語心得》她是看過的。
月旦評上,她便是以此去駁斥何晏的《論語集結》,如果…把這「心得」呈送給鄭玄,保不齊…因為其中精湛的論述,鄭玄還真會趕來許都城與羽弟一論高地呢!
念及此處,蔡昭姬淡淡的笑出一聲,其實,她心裏還有個小九九…
那就是想請「經神」鄭玄為羽弟賜下『字』。
這個要遠比月旦評更重要十倍!
「既然這樣…那…」
蔡昭姬本想開口,卻在這時…
——「陸公子,有急件傳來。」
一名龍驍騎甲士匆匆趕來,見到陸羽拱手一拜,旋即迅速的從懷中取出一封急件,不忘補充道:「是幽州飛鴿傳書而來的,似乎是…秦將軍的親筆信!」
秦將軍?綠帽俠秦宜祿?
陸羽眼珠子一轉…
他若是不來信,陸羽都快把這貨給忘了。
要知道,這傢伙並不是什麼歷史上的名將,陸羽對他本是沒報太大的希望,要不是楊修「走後門」把這位弘農楊氏的門生故吏舉薦給自己!
這等媳婦都保護不了的綠帽俠,陸羽都不會給他一個正眼!
當然了,機緣巧合…派他去幽州,那也是基於理論分析的前提下,去碰碰運氣!
別說是別人了,就連陸羽都不報太大的希望。
如今…他傳書信回來了?
還是從幽州,這…
陸羽隱隱覺得,這是大事兒,當即臉色變得嚴肅了許多。
看到羽弟的這副表情。
蔡昭姬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羽弟還是去忙正事吧,鄭玄這邊…還有重啟月旦評的事兒,姐姐來操持好了!」
講到這兒,蔡昭姬的眼眸下意識的望向了地下的荊條。
「以後可不許這樣了!」
「你若是再敢傷自己,那姐姐也學你,也負荊請罪好了,就向神明請罪,請罪姐姐教出了一個不愛惜自己的弟弟!」
呃…
蔡昭姬這話脫口,陸羽感覺…明明很溫馨,可…卻為何有一種心疼的味道呢?
要知道,他才不捨得傷到自己呢!
自己這細皮嫩肉的,扎一下得掉多少血?得吃多少血包才能補回來?傻子才負荊請罪呢!
至於…昭姬姐!
那更不能夠啊!
她的肌膚哪裏只是她自己的?還是她弟…咳咳…
陸羽沒辦法往下想,再想就多了。
咳咳…
總之,陸羽覺得他與昭姬姐,那未來必定是「管鮑之交」…
還有,插花弄玉!
「昭姬姐放心,以後…小弟再也不敢了。」
得到了陸羽準確的回覆,蔡昭姬「唉」的一聲嘆出口氣,再度深深的望了眼羽弟,這才徐徐離去。
她感覺她這輩子就是欠羽弟的。
待得蔡昭姬走遠,陸羽才接過那龍驍騎甲士手中的信箋,口中輕吟一聲。
「喊程司馬與劉皇叔,去書房!」
…
…
零陵郡外,神亭嶺!
此神亭嶺還有一個特別的名字——神仙嶺。
這寄託了吳地百姓對這座山嶺的期翼與願景,神仙嶺上還有一座廟,是漢光武帝的廟宇!
如今的神亭嶺極是有名!
只是…
它的名氣,卻不是因為漢光武帝的廟宇亦或者是「神仙」的願景,而是江東的兩件事兒。
其一,太史慈酣斗小霸王孫策,便是在這個嶺下!、
其二,江東四大家族之一的陸家,變賣家產,豪擲重金將此「神亭嶺」購置於手中,還是在四大家族的見證下,白紙黑字,童叟無欺!
這事兒聽起來就很離譜…
畢竟,神仙嶺除了「神仙」這傳說外,就是一座荒山而已,哪裏比得上真金實銀來的實在。
當然…
因為購置這神亭嶺,江東四大家族中之一的陸家幾乎淪為了整個江東的笑柄!
陸遜與陸績的壓力很大!
「伯言,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此時的陸遜與陸績帶着為數不多陸家的族人,登上了此間山嶺,望着其中的一處石碑,陸績詢問道。
登山的過程很苦,可更苦的是,如今的陸家在江東除了「神亭嶺」、「穹窿山」、「燕鷗嶺」外一無所有,便是回吳郡去…他們也沒地方可去了。
陸家,幾乎已經在吳郡四大家族中被徹底除名!
呼…
長長的呼出口氣,陸遜很累,身後的族人也很累,他們想哭,哭了出來,又想哭,然後淚流滿面!
可淚水流幹了才發現,這沒有意義!
因為該趕路還是要趕,於是擦乾了淚,繼續登山,風塵滾滾,披星戴月!
特別是夜裏,頂着夜風,凍得受不了,可他們還是努力的去適應,去習慣!
這些族人都是最忠心的族人…
他們始終相信着陸遜這個族長。
其它有異心的族人…早就作鳥獸散了。
至於陸遜,別人相信他這個族人,他相信的是兄長陸羽繪製的那捲「江東礦產分佈圖」,神亭嶺上明確的標記着,這裏有金礦!
呼…
陸遜輕呼口氣,眼眸抬起望向這石碑。
「沒有什麼,不過是一些碑文罷了,裏頭所記載的都是有關這神亭嶺的陳年舊事!有光武帝時期的事兒,也有更久遠的事兒!」
陸績感慨道:「這些我能看懂,可…我好奇的是,如果曾經這山這麼有名,那縱然有金礦或許已經被挖了,如何還會像兄長說的那樣?還會埋藏在這兒呢!」
這個問題,陸遜沒有回答…他只是凝望着上山的路。
神亭嶺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而陸羽所標註的位置很籠統,想要尋覓到礦脈,談何容易呢?
其實…
他們已經在這神亭嶺中待了有半個月了,山上多岩石,每日白天裏霧氣又大,這般漫無目的的找,實在是大海撈針。
陸家的族人也算是拼命了,誰也不敢閒着,既然選擇相信族長,既然已經變賣了家產,那…斷然沒有放棄的道理!
他們三、五人為一組,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試着去挖掘。
半個月,所有人都筋疲力盡,陸家的糧食都快吃幹了!
終於…
還是有人爆發出來了。
就在陸績的話音落下。
一個族人咆哮起來。「這山上根本沒有金礦的,族長,你是…你是騙人的,公紀說的對呀,若是有,為何…為何此前沒有人察覺到呢?我們…我們已經在此待了半個月,哪裏有什麼金礦?反倒是糧食越來越少了,再耗下去…便是死,也…也…求求陸族長,讓我們回去吧,回去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
隊伍不好帶的原因就在這兒,一個人的恐慌情緒往往會瞬間蔓延到更多人的身上。
一下子,大家群情激奮,一個個都想回家。
甚至陸績都快放棄了…
可只有陸遜陰沉着臉,他無比篤定的說道。
「不能回去!」
「為什麼?為何不能回去?這…這裏什麼都沒有啊!」
那族人不滿的咆哮着!
陸遜眼眸凝起,他拔出了腰間的劍。「因為,我們已經沒有家了!」
其實他想說的是,因為…兄長陸羽說過,他說這裏有金礦,就…就一定有金礦!
陸羽這兩個字,在陸遜的心目中意味着太多了…他是陸家崛起的唯一希望,也是陸遜此刻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現在起,再有敢提及後退的,我以陸家族長的身份定斬不饒!」
這下,那些原本群情激奮的族人,一個個低下了頭,默然不語!
那本在咆哮的族人,臉上失去了最後的血色,他捂着臉一邊哭一邊吶喊。「這裏沒有金礦的,整整半個月了,除了石頭還是石頭!到處都是這不值一錢的石頭!」
「那就繼續找!」陸遜的語氣更添得一分肅然。「就是把整座山都劈開,我們也要把金礦給找出來。」
他的話無比的嚴肅,無比的一絲不苟!
在他看來,這山中不止有金礦,還有陸家的希望啊!
整個江東,嚴白虎的部眾也好,劉繇的部眾也好,亦或者是許貢的、王朗的!
這些與孫家不共戴天的餘部…這些幾萬人隱於叢林、山寨中的軍團!
陸遜聯絡過他們,也想按照陸羽制定的計劃,將他們收入陸家。
可…
對於這些無主的兵團,他們只在乎兩點。
其一…他們效忠的人,是要替他們的原主公報仇雪恨,要與孫家為敵,要以覆滅孫家為代價!
其二,便是錢、糧!
亂世中就是這樣,任憑你把話吹到天上去,可你沒錢、沒糧,不會有人效忠!
可以說…
如今的陸遜根本拿不出這些錢、糧。
而…
這三座變賣家產換購的山,就是他最後的希望!
——有條件要挖出金礦,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挖出金礦!
呼…
想到這兒,陸遜再度長長的呼出口氣,他身上的壓力…又有誰知道呢?
「原地休整…半個時辰後繼續登山!」
陸遜留下一句,就朝附近湖的方向行去,他渴了…如此在山巒中行走,身體中消耗的水分巨大!
需要及時補充水分…
故而,每到一處…第一件事,便是尋找水源。
而此刻陸遜的眼前是一條湖,鬼知道,這湖是如何在這麼高的山巒中形成,更匪夷所思的這水還是活水!
彎腰…
陸遜雙手捧起水來洗把臉。
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一天會比一天難!
惶恐、不安的情緒已經在族人的心頭出現,那麼…勢必會持續的蔓延而出!
而他必須壓制住所有的質疑與怒火!
作為陸家的族長,作為兄長陸羽計劃的執行人,他…他必須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可…
就在他彎腰的一刻。
在這膝蓋高的湖床之下,混雜在淤泥里,似乎有什麼東西!
像是沙子一般金燦燦的…可又不像是沙子那般細膩!
足足有米粒那麼大…
甚至…
捧起這淤泥,還能感覺到一絲手中的刺痛感!
這是…
陸遜的眼眸一呆,他好像看到…看到…金子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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