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計?」天子劉協眉頭一蹙…
皇后伏壽卻是點了點頭。
——「沒錯,重啟月旦評,天下士人齊聚許都共襄盛會,誠如陛下所言,曹操生性多疑?如何會不知道此間兇險呢?」
——「於是,他便放出消息,今日一早才從宛城凱旋,這樣…那些想刺殺他的人就會灰心喪氣,以為曹操趕不回來,放棄行刺,實則…曹操今夜必定已經回到許都。」
——「他這麼愛湊熱鬧的一個人?怎麼可能錯過如此盛會呢?」
呼…
聞言,天子劉協眉頭一挑,「皇后說的對呀!」
「曹操生性多疑,想要參加盛會,又擔心遭逢不測,於是…便用出此等詭計,若非皇后所言,朕險些被蒙在鼓裏了。」
講到這兒,劉協重重的點了點頭。「沒錯…曹操一定會出現!」
「明日的計劃照常進行!」
一言蔽,椒房殿外…
「喏!」
一聲應喝,一個黑影閃爍而出,似乎…是去做最後的部署!
看到這影子,天子劉協眼眸微眯,當即轉過身面向伏壽。「皇后打算,讓他出手麼?」
「不!」伏壽拜了擺手。「若然他出手了,陛下與臣妾可就真的失去了最後的倚仗!」
「他不是天下第一劍客麼?」天子劉協接着問:「由他出手,勝算…必定…」
不等劉協把話講完,皇后伏壽還是搖了搖頭,輕聲感慨道:「雖萬事俱備,可…陛下也得留下些後手才對!此為萬全之策!」
呼…
劉協輕呼口氣,他凝望向那離去的背影。
搖頭感慨道:「可惜了…不過,皇后說的對!」
天下第一劍客——王越!
可不是一個小角色,他能效忠漢庭,這還多是看着皇后的面子。
天子劉協不知道他與皇后間是何關係?
他也並不關心!
只要這個人能幫到他,幫到漢庭就好!
可…
若然失敗,這王越將是他最後的砝碼與倚仗。
念及此處,劉協的眼眸驟然變冷,仿佛已經看到了明日裏重啟月旦評時的刀光劍影!
一夜無話…
是真的無話,丫的,劉協就支棱不起來,他倒是想有話,可…做不到啊!
…
…
許都城,校事府門前,守衛森然佇立。
如今身處此間的乃是曹純。
可…
這夜半時分,兩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了校事府門前。
一干守衛看清楚來人,均是面露驚詫,繼而…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卻一言不發…
驚訝是因為,來人正是校事府的兩位掌事——曹仁、曹洪!
一言不發,是因為,他們身着斗笠,很明顯是喬裝入城…
而根據宛城傳回的消息,曹操與曹仁、曹洪…如今尚在宛城通往許都城的路上。
為何兩位將軍能在此?
守衛們不知道…
可他們無有例外的打起了二十分的精神。
「子和呢?」
「稟報將軍,在校事府內。」
「領路!」
沒有人知道,曹仁和曹洪對曹純吩咐了些什麼。
可…
一炷香後,整個校事府都動了起來,連帶着許都城衙署,連帶着城外軍營都動了起來…
無數甲士悄悄的埋伏在城外…
亦有數不清的甲士喬裝成百姓模樣,要在明日待城門大開之後,「潛」入城中!
一場「蓄謀已久」的狩獵,即將拉開帷幕!
…
…
許都城,司徒府。
月光溶溶,微風細細,燭光如豆,翠屏窗下,一處閣院內,趁着晚風…一名女子衣袂飄飄,青絲沾上月華,陣陣幽香散發開來。
這是蔡昭姬的閣院…
一房一景滿是書香氣息。
只不過,出現在此間的除了蔡昭姬外,還有兩名女子,一人是清秀嫻靜的大喬,另一人則是活潑輕靈的小喬!
似乎…
明日就是重啟月旦評的盛會,大喬與小喬有話要告訴昭姬姐。
「有話,不妨就說吧。」
蔡昭姬坐在石凳上,微微擺手,絲毫沒有半點架子。
大喬與小喬互視一眼,還是小喬張口道:「昭姬姐,明日要重啟月旦評,點評人物,可…這首評之人格外重要,昭姬姐打算評誰呢?」
的確…
昔日許劭兄弟那平輿古城二龍里的月旦評,每逢初一品評八人,士子們自覺按順序排隊,最遠的能排到十年以後。
再加上,這品評與算命不同。
受評之人,需要和許劭進行一個時辰左右的聊天,把自己的願望和夢想以及喜好、厭惡、缺點等都說給許劭,然後再由許劭得出對此人評價。
便是為此,能成為這八位品評之人中的一人,已經是莫大的榮耀。
而首評之人,更是榮耀備至!
大喬與小喬的意思,蔡昭姬如何會聽不懂?她們這是求着姐姐首先去品評她們的如意郎君呢!
心念於此,蔡昭姬嘴角咧開,微微一笑…
大喬、小喬能如此為羽弟着想,作為姐姐,她還挺高興的。
只是…
「兩位妹妹打算讓我如何首評羽弟呢?」蔡昭姬笑着調侃道:「錦囊妙計安天下?翩翩公子世無雙?」
呼…
這個評語一出,大喬、小喬眼珠子一定,紛紛叫好。
還是昭姬姐有文采呀!
可不等他們高興,蔡昭姬卻是一擺手。「兩位妹妹把這月旦評想簡單了吧?這月旦評中哪能姐姐評弟弟呢?這不是胡鬧嘛,傳出去要被世人笑話的!」
「那…」小喬連連眨眼。「夫君他?都不能得一評語麼?」
俏眉微蹙,儼然,小喬為夫君陸羽鳴不平。
大喬則是更理性一些,她張口提醒道:「是啊,如今普天之下風頭最勝的莫過於夫君了,如果連他都不在月旦評上?那…世人會怎麼看月旦評?多少會有些許失望吧!」
這個嘛…
大喬、小喬越是關心羽弟,蔡昭姬心頭就越是替羽弟歡喜。
至於她們提到的,蔡昭姬早就想到了。
「羽弟是該在月旦評上得一評語,可不能姐姐來呀…」
「那要誰來評呢?」小喬連連反問。
「你們可識得『經神』!」蔡昭姬當即回答道…
經神?
這個名號可太過響徹了,在大漢學術界,如果有兩個人是人盡皆知,世人敬仰,那其一便是有「學海」之稱的何休,第二個便是被稱作「經神」的鄭玄!
要知道,這位「經神」可不得了,在蓬萊郡授課,常年有一千餘弟子追隨。
他昔日裏也曾在太學開壇授課。
便是年輕的曹操聽過後,也吆喝着要追隨「經神」去蓬萊,若非曹嵩把他鎖在門內,保不齊就真的溜出去了。
鄭玄的名號,別說是大喬、小喬了,就是一個五歲的孩童也會是如雷貫耳!
「經神?鄭玄?」
大喬當即回答…
「沒錯!」蔡昭姬點了點頭,「若說是羽弟的評語,再沒有比『經神』鄭玄贈予的更為合適了…況且,先前我已經致信『經神』,他也已經明確回信,答應來此主持半年後的月旦評,贈予羽弟評語,他這評語可比姐姐的要寶貴十倍、珍貴十倍!」
霍…
聽到這兒,大喬心頭一顫…
說起來,她讀的書比小喬要多,也正因為這樣,更了解鄭玄在士人,在天下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昭姬姐沒有自謙,依着鄭玄如今在大漢的地位,他的評語委實勝過昭姬姐十倍。
只是…
想不到,鄭玄會答應昭姬姐,千里迢迢趕至許都主持月旦評。
小喬敲敲腦門,她儘管也知道鄭玄,可印象中,也只是覺得他就是個與昭姬姐齊名的大儒,因為夫君的評語,不至於這麼興師動眾的邀他而來吧?
可…
看到昭姬姐與大喬姐的表情,小喬閉上了嘴…
她猜到了,怕是一張口就要鬧出大笑話了。
「好了,都回去睡吧…」說完這些,蔡昭姬輕輕的拍了拍大、小喬的後背。「養足精神,明日傍晚時羽弟也該回來了,你們可要養足精神哪!」
啊…
心思單純的小喬還是沒懂。
「昭姬姐?夫君回來?我與姐姐為何要養足精神呢?」
這話脫口…一旁的大喬臉色一紅,她一把拽住小喬的手。「小喬,走了…聽昭姬姐的,回去了,好好養足精神,明晚,咳咳…沒什麼!」
說話時,大喬的面靨更羞紅了。
蔡昭姬則是罕見的「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這大喬與小喬還真是可愛呢!
過得片刻…
大、小喬離去,坐在石凳上蔡昭姬仰起頭看看天。
其實…
最想羽弟,最關心羽弟的人是她呀…
弟弟行千里,做姐姐的才最是擔憂了。
「唉,你這小弟弟,什麼時候能讓姐姐省心呢,唉…」
…
…
爐子上炙着烤肉,青梅酒的酒註裏冒着熱氣。
許都城郊處的一處青梅莊園裏,劉備特地拿出了上好的青梅酒,給眼前的一位劍俠打扮的男子斟滿,又割下一塊烤肉,送至他的盤中。
面前的這男人不過二十餘歲,可談吐,學識讓劉備格外的欣賞。
說起來,他也是聽聞許都重啟月旦評,特來此間湊個熱鬧,順道看望下潁川的老娘!
他有兩個名字,昔日的劍俠「單福」,今日,持劍卻早已棄劍的徐庶!
「我與元直一見如故,來,嘗嘗這一樽青梅酒,便是我種下的青梅釀製而成!」劉備介紹起自己這青梅酒來。
徐庶接過酒,微微抿了一口,饒有興致的問道:「難道,玄德公下半輩子,只想要在這菜園子裏種植青梅麼?」
這…
徐庶的話讓劉備有些觸動,可他善於藏心,「哈哈」一聲,不漏聲色的將自己面前的酒樽斟滿,一飲而盡。
一切盡在不言中…
「玄德公就莫要在我面前藏心了!」徐庶感慨道:「白日裏,我與玄德兄相聊,便已經看懂了玄德兄。」
「玄德兄故作淡薄,可實際上是韜光養晦,玄德兄日日耕種着青梅,可實際上,每個傍晚無不在臥薪藏膽!」
聽到就這兒,劉備心頭一顫,這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透徹的看穿了心事!
他正想開口說話。
徐庶的話卻搶先而出,感慨起來…「說起來,玄德兄與我既生活在這亂世,不幸的又讀了書,有些許忠君的理想與抱負,那麼…依我看來,活下去的意義便只有兩個,其一,踏上這刀山,讓自己的聲名流傳下去,不負所學;其二,為這亂世中可憐的百姓,也為這亂世中更可憐的君王做些什麼,最起碼能謀一點希望!」
霍…
這一番鞭辟入裏的話讓劉備整個人默然了。
他注意到了,徐庶提到「可憐的君王」時,着重增加了一些語調,像是另有所指。
而劉備如何能不懂呢?
身為漢室後裔,作為從小就有乘「羽葆蓋車」夢想,今時今刻,是他不想做些什麼麼?明明是,他不敢做些什麼?不敢輕舉妄動!
他都不知道,此間…有多少眼線無時無刻都在盯着他!
他的一舉一動,怕是都會變成畫卷,送往校事府吧?
呼…
輕呼口氣,劉備目光微微低垂。
「元直兄…你看到我院落中的那匹馬了麼?」
「看到了。」
徐庶抬頭望向院落方向,的確有一匹白馬,眼下有淚槽,額邊生白點。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馬有些瘦骨嶙峋,作為坐騎,儼然…並不合適!
「那馬名叫的盧。」劉備繼續道:「是曹操讓我從一百餘匹馬中挑選,我一眼便挑中了它!你知道為何麼?」
「為何?」徐庶來了興致…
劉備則笑着回道。「一來,我挑中此瘦馬,曹操必定心頭暗笑,他一定會覺得我劉備真是個織席販履之輩,沒見過什麼世面,千挑萬選就選了匹瘦馬!圍觀的曹營文武更是都小覷於我!如此,正是我想要的。」
「二來,曹操讓我挑馬,看起來是挑馬,實際上是試探我,而我最害怕的就是這一點,我擔心曹操會把我視為與眾不同的英雄!所以,我更需要把內心藏起來,韜光養晦,讓曹操也無法讀懂我的內心!」
聽到這兒,徐庶眼眸一眯。
一下子,他對劉備的藏心術更佩服了三分!
劉備的話則還在繼續。
「其三嘛,便是我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匹寶馬,他擁有着與我一樣的性格,只有我這樣的人,才能看懂它!才能體會到他的故事!」
說到最後這一點,劉備的眼眸中遮掩不出的便是對這「的盧」戰馬的喜愛。
只是…
一樣的性格…
這是?低調麼?徐庶眼眸微眯!
他左右環視,好奇的補上一問。「玄德公既提到曹操在你身邊安插密探,那你、我今日相見,就不擔心有人報送給曹操麼?」
哈哈…
聽到這兒,劉備淺笑一聲。「元直並非漢庭臣子,不過是坊間一遊俠,曹操不會懷疑到你頭上,況且…」
劉備把眼眸也望向了院落的外圍…
他感慨道:「今日的外圍很安靜,似乎,校事府的眼線都撤去了。」
誠如劉備提到的,曹操的確在他身邊安插了許多眼線,劉備找什麼人喝幾兩小酒,吃幾碟小菜,校事府第一時間就能知道。
這不僅僅是針對劉備,凡是曹操懷疑的人,他都會如此做,一視同仁。
只不過…
今日,校事府的眼線撤去了大半,似乎有更重要的事兒要辦。
而這件事兒…才是讓劉備更擔心的!
就在這時…
「踏踏踏」…的腳步聲傳來。
「大哥…」關羽與張飛一道步入此間屋舍,似乎原本要稟報什麼,可看到徐庶在這邊,默契的閉上了嘴巴。
劉備則是揮手示意:「元直是自己人?探查到什麼,不妨直接說!」
聽到這話,關羽才開口道。
「果然,誠如大哥所料,今夜東城門開了三次…有三支馬隊秘密的進入了許都城!」
這…
聽到這兒,徐庶察覺到了什麼。
「玄德?你這是…」
「明日月旦評兇險了。」劉備沒顧得上回徐庶的話,反倒是冷冷的感慨一聲。
他豁然起身,踱了兩步,這才再度望向關羽、張飛。
「二弟、三弟,你們沒有被人跟蹤吧?」
「我與三弟很小心,沒有人跟蹤!」關羽很篤定的點了點頭。「可許都城內多出了不少校事府的暗哨…似乎,董國舅、王子服等漢臣的府邸都已經被監視住了。」
呼…
再度深深的呼出口氣,劉備的臉色更難看了。
一下子,他懂了。
怪不得…這邊的眼線被撤去了大半,原來…是集結到了許都城!去盯梢那些關鍵人物!
那麼…
不等劉備細想。
徐庶從他的表情,還有他們兄弟間的對話中,似乎體會到了一些內容。
「曹操回來了是麼?」徐庶急問道:「可為何是東城門?宛城歸來,明明應該走的是西城門哪!」
「若是走西城門,他就不是曹操了。」劉備脫口道…
當世之中,沒有人比他更懂曹操…
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明日的月旦評已經變得何其的危險?
為了這一次的月旦評,從不走夜路的曹操竟冒險走夜路,明明可以從西城門就近歸來,卻要捨近求遠走東城門!
月旦評,大凶!
「玄德的意思是說?漢庭明日要動手,曹操今夜回來了?」徐庶接着問…
劉備沒有回答,只是頷首點頭。
過得許久,他才喃喃自語:「最高明的獵手,往往會以獵物的身份出現,如今…董國舅與曹操?誰是獵物?誰又是獵手呢?」
吁…
這話脫口…徐庶倒吸一口涼氣,他眼珠子一轉,像是想到了其它的什麼。
「玄德公!」
「其實無論誰是獵物?誰是獵手?月旦評…對玄德公都是一個機會呀?一個逃出許都城的機會!」
徐庶的眼眸冷凝…
儼然,他已經算到了更深層次的一層!
他隱隱覺得,憑着劉備的藏心術,在此許都城內勢必處處受制,可一旦逃出這裏,那才是虎入山林,蛟龍入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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