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雖然帶兵南下河南之地,但鄴城裏的高洋亦是沒有閒着。讀書都 www.dushudu.com所有的大軍後勤,都壓在了高洋肩上,讓他非常緊張,每天都異常忙碌。敃
高歡似乎在培養高洋,將原本由孫騰管的事情解放了一部分出來,讓高洋打理。到目前為止,高洋做得還挺不錯的。
「前線的軍械還充足麼?」
霸府的書房裏,高洋瞪着崔季舒問道,語氣不善。
高洋與高歡的風格完全不同,高歡對下面人管得很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但高洋顯然是錙銖必較,一點小錯誤都會指出來。
御下非常嚴苛。
崔季舒是將作大匠,主要是負責官方土木工程的,像是修宮殿修城牆什麼的都在其職權範圍內。但高洋為了收買人心,讓崔季舒同時分管鄴城府庫里的軍械,開始把手伸到更遠的地方。為了籠絡人心,他現在可謂是捨得下血本。
高歡對此不動聲色。畢竟,崔季舒腦門上又沒寫高洋二字,無故將其廢掉不用,也不合適。敃
「軍械是充足的,請世子放心,只是……」
崔季舒吞吞吐吐的,似乎有難言之隱。
「直接說吧。」
高洋面色微沉問道。
「世子,那些火藥……我們還是沒法破解其中奧秘,不管怎麼調配,始終跟我們繳獲的那種火藥不一樣。
通過品嘗與嗅聞,其中肯定有聞着刺鼻的硫磺與吃起來苦味的硝石,黑色的粉末很可能是木炭磨成粉加入其中。
其他還有什麼,就不知道了,也不排除加入了其他的東西。敃
我們試過將木炭、硫磺與硝石磨成粉混合,也沒有試出個所以然來……」
崔季舒十分委屈的說道。
其實他這個答桉,已經相當接近正確結論了。但是在黑暗中摸索的人,對那些無數的可能總是帶着不確定。這跟知道正確答桉去反推過程,完全是兩回事!
搞清楚成分才算是入門,配比才是最關鍵的地方。不得不說,崔季舒要做的工作,還任重而道遠!
「罷了罷了,退下吧!」
高洋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他知道這不是崔季舒的問題,但依然感覺很失望。
火藥的威力,高歡這邊不是沒人注意到,甚至很多將領認為,梁國如果沒有火藥,劉益守也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號陳慶之」罷了,不足為懼。敃
對此一直保持關注的,便是高洋。
崔季舒走後沒一會,段韶走進書房,對高洋拱手道「世子找末將是有什麼指教呢?」
看到段韶來了,高洋連忙走過來,將其拉到桌桉邊對坐好。他沉聲問道「孝先(段韶表字),我母親與你母親乃是親姐妹,我父與你父乃連襟,所以我們也算是一家人了。
今日這裏沒有其他人在,你就告訴我,劉益守若是要用兵,他會用什麼招數?」
高洋一臉期盼的看着段韶。
「圍點打援,逐個擊破。」
段韶從嘴裏吐出八個字來,這個念頭從高歡讓他帶兵南下的時候就在想,如今已經想了很久,腦子裏已經轉過不知道多少次了。敃
毫無疑問,此戰梁國那邊是有優勢的。
不過世事無絕對,所謂的「優勢」,也是要看情況,講條件的。
比如說梁國是不是在認真應對這次高歡帶兵南下,比如說梁隊的戰略意圖是什麼,又比如說他們打算調動多少軍隊,調動多少糧草。
戰局會如何,完全取決於對方的意圖與國力。
「此話怎講,你往大了說便是,未取勝先算敗以為後路,並不是什麼難堪的事情。」
高洋擠出一絲笑容安慰段韶說道。
「此番高王出征,五萬人看似很多,實則不然。多少是相對的,若是梁軍皆弱兵,且數量不過幾萬,那高王自然是想怎麼打都可以。敃
然而,梁國若是傾巢而出,河南這個地方,太適合打大仗惡仗了。敵軍兵馬若是超過十萬,則高王將會處處被動。一旦深入梁國邊境,那麼敵軍以大部兵馬圍困高王麾下精兵,另一部在滎陽到高王被困之處,在二者之間的必經之路上打擊我方援兵。
到時候局面一旦崩壞,連鄴城都很危險了。」
段韶下了一個「危言聳聽」的結論。
「既然這樣,趁着大軍還未開拔,先撤回來吧。」
高洋有些緊張的說道,還是十多歲少年的他,承受了太多不該有的壓力,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如今聽到一向都甚有主意的段韶如此判斷,他也打了退堂鼓。
可惜他並不是高歡,也無法左右高歡的想法。
「世子現在說這些,已經有點遲了。」敃
段韶嘆息了一聲,將不久前婁昭君交給他的信,遞給了高洋。等高洋看過以後,立刻面色黑如鍋底。
一方面,是氣憤高歡麾下的將領居然給婁昭君寫信徵求意見,詢問高歡承諾的分地,是不是真的算數。
另外一方面,高歡大幅度出賣國家利益,就算是打贏了,河南之地也會變成一個又一個不受朝廷所掌控的獨立王國。
一如幽州的斛律金一般。
更可惡的是,連段韶都知道此事,自己居然不知道!
想到這裏,高洋忽然有點不想救援高歡了。
他抬起頭,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已經拱手行禮,並退到一邊的段韶,若有所思。這麼明顯的投靠,他要是還看不出來,那真是白長這麼大了。敃
【鑑於大環境如此,
而且,段韶會不會也不希望高歡能順利回歸呢?
高洋心中冷不丁冒出來一個嚴肅的問題,越想越是覺得其中大有文章。
他假裝輕咳一聲,坐直了身體,指了指桌桉跟前的軟墊,示意段韶坐下再說聊,不必客套。
待二人落座後,高洋一臉肅然對段韶說道「孝先若是還有要害之言,可直言不諱。我自當洗耳恭聽,百無禁忌。」
「世子,如今眾將士皆希望打下河南,將那些高王承諾分配的土地留給自己的家族。試問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大軍又如何能夠折返呢?
是世子讓他們無功而返的,那麼世子可以給他們分配田地麼?就算可以分,分多少合適呢?人心的貪慾是沒有止境的,世子可莫要小看那些人聯合起來的力量啊!」
段韶十分痛心的說道。高歡本來有機會避免提前與梁國決戰,但是他卻沒有看到那些機會,或者說捨不得。敃
劉益守前世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因為「你瞅啥瞅」這類挑釁的言論,又或者是對別人的漂亮女友吹口哨引起的鬥毆,最後一個進了太平間,一個進了監獄。
如今的情況,因為各種事情,魏國與梁國在河南之地這張賭桌上,已經越賭越大了。這個時候籌碼已經扔上了賭桌,可不是旁人規勸一下就能停下來的。
「孝先言之有理,唉!」
高洋長嘆一聲,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此事要如何應對為好呢?」
高洋虛心求教道。
段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些話似乎並不想直接說出來。敃
「但講無妨!」
高洋低聲呵斥道。
「世子,很多事情,如果提前做,事後被高王發現,不僅出力不討好,甚至……會有性命之憂!
我們提前準備了,萬一前線進展順利,如何跟高王解釋沒有虎符就調兵的事情?
萬一前線戰敗,如何跟高王解釋我們知情卻不勸說的事情?這在高王看來,會不會是世子有什麼其他的想法,故意看高王在前線遇險?
退一萬步說,最終世子救出了高王,難道高王就真的會滿懷感激麼?難道高王看到世子不用虎符調兵,反而能打敗各路梁軍,會覺得是一件大好事麼?
恐怕未必如此吧。敃
然而,若是等事發以後再動手,能夠做的選擇就非常有限了,哪怕從梁國腹地救出高王,都已經很難得,何談其他?」
段韶嘆息說道。
等他說完,高洋拍桉而起,對着他大吼道「段孝先!何出此等悖逆之言!莫非你想謀反?」
踏馬是你說隨便怎麼講都可以的,說了以後你又怪我多嘴,真是難伺候!
段韶心中一陣膩歪,對高洋的做戲不以為然。要是高洋真是個大孝子,根本就不會請他段某人來這裏「閒聊」!
很多時候,事情本身,比說什麼話,更能直接表明態度。
少婦被黃毛約去賓館開房,說是只聊聊天,有人信麼?進了賓館本身就代表了自身的態度是怎樣的,是衝着什麼而來的。那些辯解的話,在外人看來反而顯得蒼白可笑。敃
「請世子息怒,末將的話雖然不好聽,但事實擺在明處,世子稍稍揣摩一番便可以知道。這次高王南下,最為難的其實反而是世子。
只能期盼梁國那邊不要頃舉國之力圍攻高王,否則……」
段韶沒有往下說,高洋也沒有催促對方繼續往下說,二人就像是女干夫對銀婦一般,只一個眼神,就明白了對方想說卻沒說的話。
高洋算是看出來了,段韶這是在謀劃高歡不在了以後,自己在魏國新格局中的位置!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段韶的親信部曲,大部分在晉州,也有小部分在鄴城,並未跟隨高歡南下。而高洋正在訓練的百保鮮卑,也沒有跟隨高歡南下。
他們二人各自的親信將領,也絕大部分沒有跟着高歡一起走。所以說段韶投靠高洋是利益使然,同時,他也對高歡死心了,把希望放在世子高洋身上。
這次高歡若是在河南戰死,或者回不來了,高洋依然靠着婁氏的地位與人脈,讓渡一部分權力給婁昭君,便能將基本盤穩固住。敃
到時候上下一心打敗梁軍的追兵,退守河北就可以了。當然,這是最壞的情況。
這波隨着高歡南下的勢力,有很多跟高洋不對付,也就是不屬於被婁氏籠絡的那部分人,甚至還包括已經事實上處於「半獨立」狀態的斛律部。
他們掉,對於東魏來說或許是絕對的壞事,但對於高洋和段韶來說,卻未必如此,至少不完全是壞事。
看似割肉,實則減肥。
「所以,如今我們便要按兵不動麼?」
高洋面帶疑惑的詢問道,似乎現在這樣什麼都不做,也不太好。
「世子可以用練兵的名義,讓百保鮮卑,包括剛剛被選中的那一批人,入虎牢關整訓。這個是世子自己的部曲,不需要高王的調令就能指揮,旁人也無法指責什麼。敃
其他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一旦得知高王在河南之地遇險,便可以此為由,接管鄴城兵權,調晉州部曲回防河北!到那時候,末將便領本部人馬屯兵枋頭,以杜絕梁軍過黃河!」
段韶說了半天,一個字都沒提救援那五萬人的事情!
或許,他真的不是很想
高歡回來。
「那糧草供給的事情……」
高洋還有些猶豫,他不在鄴城坐鎮,必定影響糧草運轉。
「末將現在被高王解除了兵權,無法領兵。只能等高王有事,才能以事急從權的藉口掌軍。若是我領百保鮮卑在虎牢關,難免落人口實。世子只能自己帶兵前往虎牢關,換了別人都是不行的。
孫騰胸有溝壑,世子可與他商議此事,相信他會理解的。」敃
段韶不動聲色建議道。
「明白了。」高洋微微點頭說道,一切盡在不言中,聰明人之間,很多話無需多說。
……
長社城外,一隊游騎在斛律光的帶領下,從長社南面的鄢陵偵查回來。高歡親自來城門口迎接,可謂是給足了斛律光面子。
只是高歡卻是發現斛律光一副眉頭緊鎖的模樣。
「明月(斛律光表字)此番南下偵查,可探查出什麼來了麼?」
高歡笑呵呵的問道,顯然是心情不錯。自從頒佈了「分地」的消息後,軍中士氣嘩嘩嘩的漲上來了,全軍上下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戰意高昂!敃
「回高王,情況有點不對勁。鄢陵城內雖然有守軍在活動,但南面各村落,一個人也看不到,更別說是找到糧食了。而且,這些村落,也是近期才被廢棄的,可能是梁軍將他們驅趕走了。」
斛律光沉聲說道。
高歡面色一黑,想到當初劉益守不要臉的將河南人口能擄劫的都擄劫走了,這些年河南的元氣也沒有完全恢復。雖然不至於說村落無人,但也是地廣人稀,平日裏看不到幾個鬼影子。
「那你以為如何?」
高歡面色平靜問道。
「末將以為,梁軍這是在故意堅壁清野,所圖非小。不如大軍返回滎陽,從長計議。」
斛律光很是直率的說道。敃
他是斛律部的人,現在在幽州紮根。他麾下部曲,也從遊牧轉農耕,家卷也是在幽州。所以這些人,包括斛律光在內,對於高歡分地的建議毫無興趣。幽州地廣人稀,多的是土地,根本不擔心這些。
斛律光的立場,跟現在軍中諸將的立場大不一樣,平日裏也是領着騎兵獨來獨往,不跟別的將領有所交流。
「這次南下偵查辛苦了,去歇着吧。」
高歡帶着僵硬的笑容對斛律光說道。
「喏,末將這便去安頓兵馬。」
斛律光對着高歡拱手一拜,還沒搞明白為什麼高歡對於撤回滎陽如此牴觸。
他也沒在意那麼多,直接帶着騎兵回了大營,不再去想那些紛紛擾擾的事情。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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