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哲瞥了眼床上的許月琴,朝戎狄招了招手:「處理了吧。」
「是,殿下。」
顧七朝元哲淺鞠一躬:「殿下,臣先去洗漱收拾,晚些去正廳尋您。」
「好。」
收拾完畢,顧七拿着荼州帶來的女子名單和言書卿謄抄的籍契單子,直接奔了正廳。元哲、戎狄和謝若泠則在廳上等候,周圍的丫鬟小廝悉數遣散,正廳三丈內不允有人。廳內,兩張方桌拼在一起,旁邊備好筆墨紙硯。
顧七看着桌上邀帖,內疚道:「許月琴的死,與我脫不了干係。」
「先生,與你無關。」
謝若泠在旁附道:「是啊,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這江銘川搞得什麼名堂!」
「既找上門來,便沒有退路了。」顧七將兩份單子遞給謝若泠:「子時,江銘川會去紅袖樓,謝泠可再探江府,照着這單子上的名字去尋。雖沒有江銘川坐鎮,但以他的性子,定是佈設周全,一定要小心。」
謝若泠點了點頭。
「戎將軍,還是接應。如今已撕破了臉,真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您也別再顧忌了,救謝泠要緊。」
「先生放心。」
忽然,顧七停了下來。她雙手撐在桌上,細細思索着。幾人不知她在想什麼,恐擾了她,便安靜站着,目光悉數落在她身上。
「殿下。」
「嗯?」
顧七抬起頭來,迎上元哲關切的目光:「可否再畫一次當日的圖?」
元哲輕點頭。
戎狄將宣紙展開,元哲手持毛筆,揮灑起來,片刻,一幅墨圖在桌上展開。幾筆勾勒描繪,把這將軍府周圍的建築與街道悉數繪了出來,較之前更為精細。
幾人圍了上來,皆垂頭細細看着。
顧七抬手捏了捏下巴,眉頭緊鎖。指着將軍府兩邊的酒樓和當鋪,壓低聲音:「這兩處,街道繁華,不論是獲悉將軍府的消息,還是傳遞紅袖樓與江府消息,都是方便的。賊人一旦隱藏在人群中,便不好抓了。」
難得戎狄跟上了思路,徑直開口:「封鎖兩處。」
元哲眉心一皺:「打草驚蛇。」
「將軍府府兵,可信的有多少?」
戎狄抬眼看着顧七,搖了搖頭:「若是之前,我定會斬釘截鐵說全部可信。可如今,我也吃不准。」
顧七心中生計,扯起嘴角微微一笑:「可信有可信的法子,不可信有不可信的法子。」
「先生想出辦法來了?」
「嗯,只不過,要委屈咱們哲王殿下了。」
顧七抬起頭來,與元哲相視一笑。
「到底什麼法子?可要急死我了!」謝若泠在一旁急得搔頭,生怕自己配合不好,耽誤了大事。
顧七勾了勾手,幾個人湊到一起,細細計劃着...
打更聲響,子時。
顧七換了身白色的高領內襯,外面套着藏青色長衫,腰間掛着羊脂玉,黑金匕首藏在靴中。頭髮高高束起,手握摺扇,眉眼彎彎,嘴角掛着盈盈笑意。
「此去危險至極,你...」
「殿下放心,臣自有辦法脫身。」
元哲張了張口,眉間透着擔憂,許久,凝結成句:「嗯。萬事小心。」
穩穩坐在車中,車夫喊了聲「駕」,馬兒跑動起來。
再周密的計劃,也難保沒有紕漏。這之中的變動,全在江銘川身上。偏偏江銘川是個強勁的對手,勝負各一半,剩下的,便看老天爺吧!
顧七忐忑不安,緊握摺扇的手微微發汗。
「吁——」
紅袖樓到了。
顧七深吸口氣,穩穩下了車。
前腳才踏進紅袖樓,身後的門便被龜公迅速關了起來!
顧七稍有慌亂,只好強裝鎮定,快速掃視周圍。
這哪是奪選花魁?堂下冷冷清清,竟一個嫖客都沒有!紅袖樓的姑娘們悉數站在樓上,倚着欄杆向下望。
「顧公子,樓上請。」
顧七瞥了眼龜公,跟着他朝樓上走。
地上鋪着厚毯,不到三兩步,龜公停了下來:「顧公子,進去罷。」
穩了穩心神,推門而入。隔着一層珠簾,見江銘川端坐桌前,淺酌一口小酒,輕輕將酒盞放下。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抬頭笑了起來:「總算等到你來,還以為,今天又要獨酌了。」
顧七乾咳一聲,掀簾而入,擇近處落座:「讓江公子久等了。今日不是邀我來賞花魁奪選的麼?怎如此冷清?」
江銘川扯着皮子笑了起來,長長紗布幾乎掩住半張臉,卻映得整個人陰狠異常:「今日,本就你顧公子一個客人。客不到,場子又怎會熱的起來呢?」
說罷,拍了拍手,站在門口的龜公朝堂下招了招手,眾人忙活起來。堂下的桌椅摞到一角,台周架起高高燈架。打扮好的姑娘們在台下左右排成兩隊,樂師們手持不同樂器,排在牆根處靜靜等待着。兩個龜公將一張方桌搬在房門外,方桌左右布了兩把黃花梨圈椅。
「走吧。」
顧七起身,跟着江銘川到外面坐下。
方落座,便有龜公將新沏的熱茶端了過來。江銘川才端起茶壺,顧七便抬手覆住茶盞:「多謝,不渴。」
江銘川垂眼一掃,嘴角翹起:「那看來,顧公子是想飲酒。」
說罷,江銘川將茶壺放下,揮了揮手,龜公示意,上前欲端走。
「不必!」顧七抬手攔了下來,咬了咬牙:「江公子既身上有傷,咱們便不飲酒了,還是喝熱茶吧。」
「顧公子放心,我這茶,乾淨得很。」江銘川再端起茶壺,給顧七斟滿熱茶。半倚在圈椅上,身子朝顧七方向歪着:「開始吧。」
龜公示意,站到台下,高聲道:「花魁大選!正式開始!」
堂下姑娘打扮得花紅柳綠,依次登台。多以舞蹈為主,少有彈琴吹奏。堂下正熱鬧開場,樓上卻安靜異常。顧七如坐針氈,根本沒有觀賞的心思。
「怎麼?是我紅袖樓的姑娘不好看?顧公子竟如此坐不踏實。」
淡淡一句話,唬得顧七不敢再動。
「江公子哪裏話,紅袖樓的姑娘,自是個頂個好的。」
江銘川收回目光,轉頭看向顧七:「都是俗物,跟顧公子比,可是差遠了。」
顧七緊張地攥了攥摺扇,只覺嗓子發乾。端起茶盞潤了潤喉,板起臉來:「江公子這般比喻,是覺得我與這風塵女子無異了?」
江銘川見她冷了臉,忙賠上笑臉:「是我胡言亂語,顧公子,莫要見怪。」
說着,便探過手來,輕覆到顧七白淨的手上。
顧七一驚,忙抽出手來,心裏直犯噁心:「江公子,請自重。」
「自重?」江銘川似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仰面大笑起來:「梁上君子,還跟江某談自重?」
顧七冷眼掃過去,眉頭緊鎖。
堂下表演如何,無人知曉。
忽然,眉頭舒展,顧七眼睛一轉,偽笑起來:「江銘川,既戳破了,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好。」江銘川收起笑容,乾脆側過身子,胳膊搭在桌上,直愣愣盯着顧七:「夜探江府,做什麼?」
顧七右手托腮,左手敲打着桌面:「名單。」
「拐賣女子的名單?」
「不錯。」
「呵,倒是實誠。」江銘川端起茶盞,喝了個乾淨。
顧七拎過茶壺,又給他添了一盞:「所以,邀我來紅袖樓,所為何事?」
「邀你賞花魁大選。」
江銘川才摸到茶盞,顧七便奪了過去,把茶水悉數潑到地上。
他抬手摸了摸鼻樑,笑了起來:「名單,我可以給你。但我要一樣東西。」
「要什麼?」
摸鼻樑的手緩緩朝前一指,眼中透着貪婪欲望:「你。」
顧七雙眼微眯,掛起的偽笑瞬間消失!她直起身子向後靠,雙手交疊:「江銘川,我不是玩物。」
「哲王殿下有的,我也有。若你的目標是元哲,不妨考慮考慮我江銘川,至少,」江銘川向前探了探,看着顧七消瘦蒼白的臉:「不用自殘。」
顧七看着江銘川,不自覺笑了:「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江銘川坐直身體,雙手一攤:「今夜,江府佈設了周密陷阱。哪怕是小王爺親探,也難保不折進去。」
顧七眉心一皺,才壓下的忐忑驟然翻起!胸口起伏得厲害,她抄起眼前的茶盞,一口氣喝了乾淨。茶水已涼,澆透了焦亂的心,整個人也冷靜下來。
她攥了攥茶盞,乾笑兩聲:「且看着吧。」
江銘川胸有成竹,只待瓮中捉鱉。看着顧七嘴硬的模樣,只覺可笑。
二人不再說話,堂下的姑娘們正賣力展着自己的優勢,時不時朝樓上江銘川暗送秋波。
不過半柱香的工夫,小廝從後門跑了進來,徑直走到江銘川身邊。
江銘川轉頭看着顧七,洋洋自得起來:「說。」
那小廝端直身體,面露平靜:「府中有刺客闖入,被府兵及時發現,正在院中擒拿。」
顧七緊握茶盞,黑着臉不說話。
不一會兒,又有小廝跑了進來:「府中刺客已被擒拿,待公子發落。」
江銘川歪頭看了看顧七嚴肅的臉,眼中難掩得意:「先押着,再探。」
兩個小廝跑了回去。
「不要緊張,」江銘川撫向顧七的手,顧七嫌棄躲開。
他並不在意,端起茶壺給顧七斟滿茶水:「待局勢看清,你再選擇也來得及。」
顧七雙眼輕閉,不再睬他。
堂下的表演接近尾聲,卻遲遲沒有收到元哲那邊的消息。
顧七暗道不妙,開始思索對策。
倏地,一人從後門跑了上來,那人手持長柄劍,站在江銘川身旁,眉頭緊皺。
江銘川見到他,很是驚訝。
好巧不巧,這人,顧七剛好記得。前兩日將軍府抓刺客之時,這人便在眾多府兵中。既有消息送出來,便說明計劃尚在進行,顧七踏實下來,坐姿稍顯放鬆。
那府兵直愣愣看着顧七,欲言又止。
顧七抬眼迎上目光,眯了眯眼:「說啊。」
江銘川納過悶來,冷笑一聲:「說。」
「名單,被找到了,送回了將軍府。」
江銘川顯然不信,抄起茶盞笑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顧七細眉輕挑,指腹在茶盞上輕輕划過:「除非,名單本就不在江府。」
江銘川頓住,拉下臉來:「你怎麼知道?」
顧七斜眼看了看他,並未說話。
這下,輪到江銘川坐不住了!
他起身湊到府兵耳邊,細細說了什麼,隨後拍了拍府兵肩膀。府兵神情嚴肅,用力點了點頭。
顧七看着府兵跑下去的身影,淡淡說了句:「江銘川,你輸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5s 3.810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