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七將李冒被殺一事娓娓道來。
聽完整個來龍去脈,晏楚榮沉默了一陣,隨後緩緩開口道:「其實,從你決定來瀾國,就該知道,這種事情以後會經常發生。你不僅會間接害人,還會直接殺人,你會目睹親近的人倒在眼前,會有信任你的人死在你面前。」
晏楚榮說的話,讓顧七脊背發寒。
「我...我...」
晏楚榮將顧七擁入懷中,說了句:「這世道如此,你不必自責,也不該往心裏去。」
顧七抓住他的胳膊,痛快地哭了一場。
待平息之時,渾身都沒了力氣。
晏楚榮用手抹去顧七臉上的淚痕:「若你想退出,我可以安排。」
顧七沉了口氣,用衣袖抹了一把臉,笑道:「我沒事了。」
隨後將身上的香囊掏出來遞給晏楚榮:「這個送給你。」
晏楚榮接過香囊,放到鼻尖聞了聞,問道:「這是你買的?」
顧七點了點頭,指着香囊說:「老闆說裏面有艾草,你不是總說睡不着,這個有助眠的效果。」
晏楚榮擺弄着手中的香囊道:「不止有艾草,還有茉莉、遠志、桂枝和白芍。」
顧七看他說的頭頭是道,恍然大悟,笑了起來:「我竟忘了,你自己就是個大夫,想配個香囊還不是小事一樁。」
說完伸出手想要將香囊拿回來,卻被晏楚榮塞入懷中。
「我很喜歡,謝謝。」
隨後晏楚榮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木匣,遞給顧七。
「這是什麼?」
「你的禮物。」晏楚榮抬眼示意顧七打開。
打開木匣,裏面是一隻木簪,上面刻着花紋。
晏楚榮指着花紋道:「這是木蘭,很配你。」
顧七將禮物收好,又坐了一會兒,眼看天色不早,只得起身道:「我得回去了,元哲說今日宮中早下鑰。」
晏楚榮向外看了看,道:「好。」
顧七向前走了兩步,轉身看向晏楚榮,鼻子一陣發酸,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晏楚榮,我會不會有一天,像李冒那樣...」
「不會!」晏楚榮厲聲打斷了顧七的話:「有我在,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行至宮門,已是黃昏。
燈火通明,卻沒怎麼看見宮人走動。經過翰林院,沒有了白日的喧鬧,顯得格外冷清。拐角處的風吹得人發冷,想不到這樣熱鬧的日子,竟一個人都沒有見到。
顧七抻了抻身上的大氅,快步朝小院走去。
沿着石子路向前望去,小院口似乎有人。
「裴大人回來了。」
走近一看,是之前來送膳食的小太監。
顧七行禮道:「公公何故在此?」
「奴才在此等候裴大人多時了。陛下說除夕夜要在慶陽宮設宴,各宮娘娘和大人們同去。」
怪不得一路上沒有見到人,原來都去慶陽宮了。
「公公且等我一下,我換身衣服就來。」
「大人快些,宴席怕是要開始了。」
顧七跑進小院,進屋發現燭火還亮着,桌上放着一張字條。
「換官服。」
看來是元哲留下的。
顧七將大氅解下,從櫃中拿出官服換上,整理一番後跑了出去。
小太監見顧七出來,打起燈籠往前走。
顧七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也不敢喊停,只好加快腳步跟上。
到了慶陽宮門口,做了兩個深呼吸,又整了整衣服,在小太監的帶領下,找到自己的座位安靜坐下。
顧七向前望去,元承熙坐在主位,身側是盛裝出席的皇后。
一旁的衛禮見顧七落了座,上前一步小聲說了什麼。
元承熙掃了顧七一眼,開口道:「開宴吧。」
衛禮拍了拍手,身後的一排樂師開始演奏,門口候着的舞姬依次入場,隨着聲樂舞動起來。
一股風吹了進來,掀開了前面的紗簾,顧七抬眼望去,元哲坐在左面上席,後面落座的人除了趙煜、趙德勛和柳紀綱,其他的都不認識。
右側席面是各宮娘娘,均是盛裝出席,也不知哪一位是元承熙口中所說的「趙良人」。
帘子落下前,元哲抬起頭向外看,正迎上顧七的目光,沖她微微一笑。
簾這邊的人零星無幾,都是翰林院的人。
忽然覺察到身邊人移動,顧七轉過頭,原來是常彬,正和自己旁邊的人說着什麼。
隨後二人換了座,常彬端着酒盞道:「好朋友。」
顧七笑着舉起酒盞,相碰之時發出清脆的聲響。見他一飲而盡,自己也不好輕抿,只得一口悶了下去。
「你看這宮中舞姬,跳的曲子來來回回就這麼幾首,一點新鮮感都沒有。」
顧七看了看台上的舞,說道:「並不會啊,我覺得蠻好看的。」
常彬嗤笑了一聲道:「說你見識少吧,這要論舞,還是錦香閣的好看。」
想起鳳楚纖之前在柳府跳的舞,確實是驚人。顧七不由得點了點頭:「曾有幸看過花魁之舞,確實與眾不同。」
常彬一臉驚詫,問道:「你竟看過鳳楚纖的舞!那可是千金難求的!」
顧七咧開嘴憨笑道:「沾光,沾光。有幸見過一次。」
常彬「哦」了一聲,便不再追問,只是看着眼前的酒盞發呆。
顧七托腮看舞,偶爾風吹進來,掀起帘子一角,能看到上席皇親國戚之間的觥籌交錯,各宮娘娘的說說笑笑,好不快活。
這就是命運吧,自己像個局外人,靜靜觀賞一番熱鬧景象。
回過神來,見常彬亦是如此,神情中透着落寞。
直到席面結束,常彬喝得臉頰泛紅,踉蹌回了翰林院。
顧七嘆了口氣,朝着小院的方向走去。
「裴啟桓。」
身後傳來元哲的聲音,顧七轉過頭,小太監正攙扶着他。
元哲沖小太監擺了擺手,自己一個人朝着顧七走過來。
顧七見他走路不穩,忙上前一步托住他:「殿下。」
「走吧,回去。」他一開口,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顧七皺了皺眉,架着元哲往回走。
各處雖有燈籠照着,一些小路仍然黑漆漆的,好在有月光灑在地面上,勉強能看清前路。
身上的擔子好像輕了一些,顧七轉過頭,元哲已直起身,絲毫沒有醉態。
似乎是察覺到顧七的目光,元哲說道:「不用懷疑,本王沒醉。」
看來又是在做戲,顧七「哦」了一聲,跟着他的步子往前走。
臨近小院,明火照亮了周圍的環境。
元哲腳步開始虛浮,身子緩緩靠近顧七。
顧七順勢扛起元哲的大半個身子,左胳膊繞到他的背後,拽住他的衣服。
剛要進院,便聽到後面有人在喊:「裴大人。」
顧七站住腳,拖着元哲轉過身,衛禮小跑上來,遞過來一個食盒道:「這裏是醒酒湯,給哲王殿下喝下,晚上能好睡些。」
「多謝衛公公了。」
顧七接過食盒,衛禮又看了看身旁的元哲,笑道:「那老奴先回去了,裴大人也早些休息。」
目送衛禮離開,顧七抽出胳膊,用肩膀頂了一下。
元哲再次直起身來,搭在顧七肩膀上的胳膊也抽了回去,自己徑直進了屋。
待顧七拎着食盒進屋之時,元哲已坐在桌前喝茶。
「你這官服似乎有點大。」
顧七沒回話,直接將食盒放在桌上,擋住他的臉。
元哲笑了一聲道:「不過你穿官服的樣子,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殿下既然沒醉,也不必喝這醒酒湯了,直接休息吧。」
元哲掀開食盒,端出醒酒湯喝了下去。
「你怎麼不好奇?」
聽了他的話,顧七一臉疑惑:「我該好奇嗎?」
元哲被她的話噎住,笑着搖了搖頭:「你真是有趣。」
雖是除夕,顧七卻並不怎麼開心。只想這天趕快過去,省的在這群人里顯得格格不入。
顧七坐在榻上打了個哈欠,沖元哲說道:「殿下早點休息吧。」
元哲突然起身,拉着顧七出去。
「殿下,殿下!」顧七抽出手來,站在院中。
元哲並未生氣,而是將院中的燈籠悉數弄滅。
小院瞬間暗了下來,借着月光,看到他的身影從朦朧變得清晰。
「除夕之夜,怎能少了煙花慶賀。」
話畢,元哲湊過來,顧七下意識想去掏匕首,卻猛然想起換衣服之時匕首卸了下來。
隨後元哲上前,一把將顧七橫抱起來,躍到房頂上!
顧七剛要開口,便聽到遠處「砰」得一聲,一簇煙火在空中炸開。
之後炮聲雷鳴,各種顏色、樣式的煙火在空中綻放,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元哲拉着顧七坐在屋脊上,顧七被絢爛的煙火深深吸引,張着嘴傻笑着。
「這下可開心了?」
顧七回過頭:「多謝殿下。」
「是本王要謝謝你才是,」元哲望着天上的煙火道:「鄭太妃的事,本王從未正式謝過你。」
顧七望着他,煙火映在他的臉上,雖是笑臉,眼角卻掛着淚。
「其實臣沒做什麼。」
「裴啟桓,」他轉過頭,和顧七四目相對:「本王知你思鄉心切,除夕之日難得團圓。本王又何嘗不是?你比本王幸運,最起碼,還有人在牽掛着你。」
這便是帝王家的無奈嗎?
煙火落盡,天空又恢復一片黑暗與寂靜。
他轉過頭,拇指輕捻掉眼角淚珠,起身道:「好了,回去吧。」
待元哲洗漱一番倒在床上後,顧七才趁着夜色脫去外衣,蓋上被子沉沉睡去。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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