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回到築邸小院,冷風襲來,汗水黏在後背,透出刺骨的涼。
「阿嚏!」關了房門,便沒忍住打出個噴嚏。
元哲放下手中的書,看着顧七:「你就穿這個出去的?」
「殿下。」顧七吸了吸鼻子,憨笑起來。
「莫不是出去一趟凍傻了?」
元哲拿書敲了敲顧七的頭,指着桌上的茶盞道:「還不去喝兩口熱茶。」
顧七揉了揉額頭,乖乖走到桌前倒了盞熱茶。
「外頭可真冷啊。」顧七端着茶盞,看着外面的天,出去的時候還晴光萬里,這時候反倒陰沉起來。
元哲抬起頭望向外面,緩緩說道:「怕是要下雪了。」
要下雪了?顧七看着窗外樹梢上掛着的殘葉出了神。
「小七!」
「啊?」
「快起來!」
迷迷糊糊中,被一個人從床上拽了起來。
顧七揉了揉眼,原來是韓子征。
他穿着雪白大氅,配着鮮紅色抹額,腳蹬着墨色長靴。正用力拽着床上的顧七,興奮道:「下雪了!」
「什麼?」顧七打了個哈欠。
「下雪了!」韓子征興奮地指着外面:「你不是想要只雪貂?我們去尋了來!」
「真的!」提起雪貂,顧七便頓時來了興趣,抓起旁邊的大襖,跟着跑了出去...
顧七低着頭笑了起來,回想起小時候的事,真是可笑。
只因見過官宦小姐家養的一隻通體渾白的小傢伙,自己便也想要一隻。韓子征說這東西頗有靈性,不如去林間抓一隻,慢慢馴養,才叫有趣。只是,我們從未真正抓到過雪貂,每次去林間,也不過是玩一陣子便回了。
「阿嚏!」鼻子一陣犯酸,頭也開始昏沉起來。
元哲將自己的大氅披在了顧七身上,驅散了幾分寒意。
「殿下,您自己披吧。」
「你怎麼了?」元哲見顧七突然發蔫,抬起手探了探額頭:「壞了,發燒了。」
「啊?」顧七抬起手,還沒摸到額頭,便昏了過去。
口乾舌燥想要喝水,卻發現眼皮抬起來都費勁。
顧七用盡全身氣力,勉強擠出幾個字:「水...水...」
嘴邊傳過一股溫熱,帶着淡淡的茶香,潤到喉嚨。
「還喝麼?」
不知是哪裏來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她張了張嘴,連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麼,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之時,天已經大黑了。
顧七側過頭,見元哲趴坐在床沿,發出細細鼾響。
還未來得及起身,他便醒了。
「感覺怎麼樣?」元哲端來一碗水,扶顧七起身緩緩飲下。
「多謝殿下。」
待徹底清醒後,顧七才發現,自己原來躺在了元哲的床榻上!
「臣睡糊塗了,真是該死。」
顧七說完,便要起身,卻被元哲抬手摁住。
「你才發了汗,不要亂動。」
隨後去外間端過來一碗湯藥,遞給顧七:「喝了這個,舒舒服服睡一覺。」
顧七擰着眉毛喝下了苦澀的湯藥,胃裏又是一陣翻湧。
元哲遞過一碟精緻糕點道:「你睡到現在,想必也餓了,隨便吃點,好歇息。」
拿起一塊糕放入口中,軟糯香甜,之前的苦澀已消散,連帶着身子都暖起來了似的。
吃飽喝足,精神也好了不少。
顧七轉過頭看了看窗外,燈籠所照之處,飄散着大片的雪花。
「外面下雪了!」
元哲看了一眼,淡淡回了個「嗯」。眼神里透着一股疲倦,消瘦的臉龐又多了幾分蒼白。
他才剛好,今日又這般忙碌,肯定沒有休息好。
「殿下,我已無礙,還是挪去外間吧。」
「不必,」他話還沒說完,沒忍住打了個哈欠,眨了眨眼道:「本王不困。」
「臣鄉野出身,這點風寒算不得什麼,倒是殿下,才剛恢復怎好再受磋磨?我真好了,您看!」顧七拽過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他一怔,顧七也被嚇了一跳。
元哲的手,好涼!
這才發現,元哲為了熬藥,將炭火盆挪去外面,偏又將大氅脫了鋪在被子上,身上再沒有一件能禦寒的。
「殿下真是折煞我了!」顧七趕緊將元哲拽到床上。
兩個人相對而坐。
顧七身上,透着濃濃藥香。
元哲心有悸動,望着顧七出神。
顧七卻低着頭,正認認真真地幫他掩被子,把他裹得嚴嚴實實。
「裴啟桓...」
「嗯?」顧七依舊低頭忙活着。
「裴啟桓。」
「啊?」顧七抬起頭,不料距離太近,眉間掃過一陣溫潤。
元哲愣了愣,食指掩住了自己的下唇。
這氣氛有些怪...
「咳!」顧七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趕緊猛咳兩聲:「咳咳!」
「咳咳...」元哲轉過視線,跟着輕咳了兩聲。
此地不宜久留!
顧七將被子一股腦塞了過去:「殿下,早點休息吧。」
剛要下床,又被元哲一把拉住。
他不會...要我陪他一起吧?
他不會...真的有那種癖好吧!
顧七緊張得心臟怦怦跳,生怕他說出什麼來。
「要不...」
「不了不了!」未等元哲說完話,顧七嚇得手一縮,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臣乃草芥,怎麼能同哲王殿下同榻!」
元哲看着顧七通紅的臉,不由得發笑:
「本王是想讓你,把那炭火盆,往裏間挪一些。」
「哦,是麼...好!好!」顧七尷尬的撓了撓臉,慌忙走到外間,將炭火盆往裏放了放。自己一溜煙鑽進外間榻上的被子裏,從頭到腳蓋得嚴實。
過了一會兒,外間傳來陣陣鼾聲。
元哲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了。
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
顧七跪在榻上,往窗外看了看,外面白茫茫一片,偶有幾個穿紅戴綠的宮女,嬉笑着路過。
「看來是大好了。」
身後傳來元哲的聲音,她轉頭一看,元哲早已洗漱完畢,身穿藍白相間的長袍,披上了雪白的大氅。
「殿下這是要去哪?」
「初冬的第一場雪,當然是出去游賞一番。」
「殿下傷未痊癒,這般貿然出去,可問過太醫?」
元哲挑了挑眉笑道:「你倒越來越像我的隨行小廝了。」
顧七癟了癟嘴,不知該如何回話。
元哲稍稍歪頭,笑道:「你若一起,就快把桌上的飯吃了。」
「好!」
顧七正愁沒理由跟着,想不到元哲竟主動開了口。
興高采烈地跳下床,跑去洗漱。
馬車吱呀呀出了宮門,顧七坐在車裏向外看,一路上行人寥寥。
「我們要去哪?」
「守備府。」
「柳大人?」
顧七微微蹙眉。
若是找柳紀綱,就絕不是賞雪這麼簡單了。
如今有朱令傍身,接近元哲便是謹遵聖意,縱使元哲發現,也無可奈何。
顧七心下瞭然,試探性問了一句:
「不是說出來游賞雪景,怎麼又要去柳府?」
元哲閉着眼睛,眉頭微微一皺,隨後又舒展開來:「他家在西山有片梅林,大雪之後,別有一番景致。」
「不知這次都有哪些人來,一定很熱鬧。」
元哲臉上掛起的笑意瞬間消散。
他緩緩睜眼,冷冷盯着顧七。
「殿下?」顧七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元哲猛地拽住顧七的胳膊,一把推到角落!
「本王給你幾分顏色,你就要開染坊了?」
「殿下,」胳膊一陣酸痛,想要用力抽出來,卻反被元哲越箍越緊。
「臣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如果是臣說了什麼話惹怒了您,還望恕罪!」
「裴啟桓。」
「臣...臣在。」
「本王說過,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顧七嚇得大氣不敢出,懊惱自己的洋洋得意,眼下樂極生悲。
就在此時,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殿下,到了。」
「嗯。」元哲應了一句。
外面傳來搬馬凳的聲音。他抽回手,先一步下了車。
顧七揉了揉酸痛的胳膊,長舒一口氣。
下了車,柳紀綱一家早已在門口等候。
鳳楚纖與李穆禾也在,見到元哲下車忙上前行禮。
顧七跟在元哲身後,大抵掃了人群一眼,未見趙德勛和宋清瑤。
柳紀綱搓了搓手說道:「殿下,天還尚早,不如移步寒舍吃幾盞熱茶,暖暖身子。」
元哲轉頭看向顧七,她冷得跺了跺腳,揉了揉發酸的鼻子。
不知為何,見到她這副模樣,騰起的無名火瞬間消散。
元哲負手而立,淡淡說了句:「好。」
一行人往柳府大廳走去。
剛落座,柳湘凝便領着幾個丫鬟,端着熱騰的茶水和果子走了進來。
顧七接過柳湘凝的茶,道了聲:「多謝。」
接茶之時,不小心碰到了柳湘凝的手。
柳湘凝玉指一縮,從小翠手中拿過手爐,遞給顧七:「這天越發冷了,裴公子還是要多穿些。且拿去暖暖吧。」
「謝謝。」顧七將手爐推了回去:「男兒家耐得住寒,還是柳小姐自己用吧。」
柳湘凝淺笑回應,繼續送茶。
顧七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原在韓府時,倒從未這般耐不住寒。如今到了這裏,不論穿多厚,也依舊冷噤噤的。一定是晏楚榮給的藥,起了作用。
柳紀綱親自將茶奉給元哲,關心道:「殿下如今傷勢可大好了?」
元哲接過茶盞,吹了吹浮末答道:「已無礙。柳大人費心了。」
「那就好,」柳紀綱捋了捋鬍鬚:「不知這刺客可有眉目了?」
顧七端起茶盞佯裝飲茶,眼睛始終盯着元哲。
「何必去查。」元哲放下茶盞,冷笑一聲:「我與他交手多次,再熟悉不過了。」
「殿下說的,莫不是雲國大將軍韓忠之子,韓子征?」
韓子征?!
顧七有些驚訝,再不理周圍人的寒暄,豎着耳朵聽起來。
「這韓子征,居然敢來國都?竟還刺殺了當朝王爺?」柳紀綱一臉的不可置信。
不愧是主人,顧七暗自得意起來。
自從來了瀾國,始終處於元哲的陰影下,卻沒想到,這麼厲害的人物,都不是韓子征的對手。
元哲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怕是這偌大的瀾國,已經千瘡百孔了。」
「想不到那韓子征小小年紀,居然能傷了王爺您。」
「呵,」元哲雙眸映出一股陰鷙,冷哼道:「怕是他也沒討到幾分便宜。」
柳紀綱探過身子問:「莫不是,死了?」
元哲未答,起身整了整衣冠。
什麼意思?難不成韓子征死了?
慌亂之際,手一抖,灑出一些茶水來。
顧七心中存疑。韓子征做事,向來留條後路。
看來得趕緊找個機會,跟晏楚榮碰面,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裴公子。」身邊的人遞來一塊手帕,顧七抬眼看去,正是鳳楚纖。
「多謝。」顧七接過帕子擦了擦身上灑出的水漬。
這帕子,有些眼熟,卻又不記得在哪裏見過。
顧七將帕子攥在手中:「抱歉,帕子髒了,不如我改日清洗乾淨,再還給您。」
鳳楚纖掩面笑道:「我的帕子,是不輕易交託旁人的。裴公子不必介懷,交還給我便是了。」
顧七哪裏還有心思周旋,眼下只想趕緊知道韓子征的情況。
「既如此,」見鳳楚纖執意收回帕子,只好雙手奉還:「多謝鳳姑娘。」
「走吧。」元哲抬起腳往外走去。
「來人吶!備馬!」柳紀綱在後面喊了一句,緊走兩步跟上。
余者亦起身,陸續跟着走了出去。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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