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萬人看在眼裏是一副怎樣的情景?
潘鳳難以想像,因為他從來沒有一次性見過這麼多人。
但麴義見到了,而且就在眼前!
斜骨坡前,麴義率領的一萬冀州軍擺開陣型,陣前玄武軍悍然而立,手中短矛閃着冰冷的寒光。
在他們身後,一千玄武軍輔兵同樣披堅執銳,手持短矛,玄武軍防禦最薄弱的背後將由他們守護。
再往後,便是常規的刀盾士卒和後方的長矛手、弓弩手曲部了。
在挑選攔截的位置上,麴義留了個心眼,把自己的一萬兵馬安排到了斜骨坡的上坡處,而前來侵擾的黑山軍需要從下坡往上仰攻。
麴義在儘可能地給己方的士卒增添優勢。
畢竟,這是一場一萬敵三十萬的戰爭,任何微小的優勢都有可能改變整個戰場的格局。
在麴義將麾下士卒安排好後,管亥率領的青州黃巾也浩浩蕩蕩地出現在了冀州軍的視線中。
遠處的坡下,烏壓壓一群人影逐漸出現,他們頭戴黃巾,身無片甲,手中多拿着木棍扁擔,只有少數拿着一些鐵製農具。
至於拿着刀劍的,那就更少了。
他們陣型散亂,卻士氣高昂,一聲聲怪叫從他們之中傳出,隨後引發周邊黃巾的大聲應和。
這便是讓青州官軍聞風喪膽的青州黃巾!
在麴義看來,這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弓弩手準備,聽我指示放箭!」
麴義站在陣中,騎着高頭大馬,將前方湧來的黃巾陣型看得一清二楚。
「冀州兵在那裏!才這麼點人!大家快上!」
「渠帥說了,殺了這群冀州兵,那些還在遷徙的百姓就都是我們的人了!」
「弟兄們,都衝上去,殺光他們,好讓我們痛快搶錢搶糧搶娘們!」
「殺!」
沖在最前面的一批黃巾不知道是腦子不好使還是被利慾蒙蔽了理智,看到嚴陣以待的一萬冀州將士非但沒有等後面的黃巾趕上來,反而嗷嗷叫着率先沖了過來。
這一幕讓麴義心中冷笑。
看來青州黃巾在青州那邊確實囂張慣了,不過今天一定會讓他們記住,冀州軍與青州軍不同!
斜骨坡整體是呈現出一個巨大斜坡的模樣,麴義站住了最高的坡頂,而遠道而來的青州黃巾則是只能從坡底往上進行衝鋒。
不過坡度有限,黃巾軍的衝鋒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遠處,管亥在黃巾軍的擁護下緩緩來到坡底,看着坡上嚴守的一萬冀州軍,管亥不屑一笑。
「這冀州軍未免也太不把我青州黃巾放在眼裏了,就這一萬兵卒,還不夠兄弟們一輪衝殺的!」
「傳令下去,叫大家加把勁,把這群冀州兵消滅了,咱們今天在千童縣過夜!」
「是!」
很快,管亥的命令被傳了下去。
黃巾軍的總攻也就開始了。
對管亥而言,他麾下曲部的最大優勢就是人多,打仗不就是拼人多嗎?
在人數佔據如此大的優勢下,任何陰謀詭計都是沒有用處的!
況且,冀州軍也就想借着這個斜坡耗一耗手下曲部的體力而已。
這點,完全不成問題!
看着麾下大部隊往坡上涌去,管亥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那些跟鐵疙瘩一樣的士卒還真以為靠着一身甲冑就能在這麼多人手中活下來嗎?
笑話!
等衝上來的人將你推倒,看你怎麼站起來!
黃巾大部隊開始了胡亂衝鋒,而最先衝上來的那些人已經跟最前排的玄武軍撞在了一起。
......
張老三原本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整日裏都在想着怎麼從地里刨食,一家五口人從早到晚都念着家裏那一分三分地的莊稼。
在往年,年歲好的時候全家省吃儉用還能攢一點米糧換錢,張老三每次都拿存余的錢攢起來,準備等自己大兒子成年的時候討個婆娘。
日子一年年過去,張老三的生活卻一年不如一年。
朝廷增稅,官吏壓榨,再加上旱情不斷,疫情橫流,張老三以往存下的錢財沒過一年就被榨得一乾二淨,甚至把祖上傳下來的土地都給抵押了出去。
日子沒法過了。
張老三的幾個兒子和婆娘先後餓死,最後他被流竄到當地的黃巾給中抓去充了炮灰。
家人都死了,張老三也不想活了,所以在當炮灰的時候沖的最快,沒成想官軍在見到黃巾的時候根本沒有抵抗的心思,直接帶着細軟放棄了城池。
那是張老三第一次在城池中肆意劫掠,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富商權貴在看到自己頭頂的黃巾時,居然嚇得向他下跪求饒!
從那天起,張老三明白了一個道理。
跟着黃巾混才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如果他能夠早一點跟着黃巾,家裏的婆娘和幾個兒子就不用死了,在他看來,黃巾就是他們這些底層百姓的最好出路。
為了讓更多的人走上這條出路,張老三不介意衝垮任何擋在面前的阻礙,包括眼前這群穿的跟鐵罐頭一樣的冀州士卒!
在張老三的眼中,官軍都是些沒膽的廢物,只要看到他們黃巾軍的人數,就會放棄抵抗直接逃跑,這群冀州士卒沒跑,一定是因為嚇傻了!
近了,更近了!
那群士卒的眼神張老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種名為...殺意的眼神?
怎麼回事!
張老三心中一驚,還沒等他弄明白這群冀州士卒為何沒有恐懼時,一根短矛猛然刺來,下一秒就穿透了張老三身上薄薄的衣裳。
「你...」
張老三瞪大了眼睛,伸手想去抓這名士卒的頭盔,想弄清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然而,短矛拔出,張老三無力地倒了下去。
臨死前,張老三看到對方的短矛已經刺入了下一名黃巾軍的身體之中,那幹練地沒有一絲猶豫的狠辣,跟他見過的青州官軍完全不同!
似乎...大意了!
跟張老三臨死前想法一樣的黃巾軍不在少數。
兇狠衝上來的黃巾軍對官軍的認知依舊停留在青州士卒的印象中,對眼前的冀州士卒絲毫不放在眼裏。
直到最先衝上去的百餘名黃巾軍頃刻間被全部斬殺,後方的黃巾這才有些驚覺。
好凌厲的手法,好犀利的攻擊!
這跟他麼以往見過的青州士卒完全不同!
然而,都到了這個時候,前排的黃巾軍即便是心有畏懼,也不得不往前沖了。
因為後面的人擠了上來!
黃巾軍的大部隊終於撞上了冀州軍的軍陣。
一瞬間,前排的玄武軍承受了大量的衝擊,但他們每一個都像釘在地上的鐵柱一樣紋絲不動,手中短矛更是瘋狂刺出,每一次出擊都能刺倒一名黃巾。
玄武軍士卒面前擁擠的黃巾越來越多,他們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有一些沒站穩的已經開始往後退步了,即便是有輔兵在後面死死頂着,也架不住黃巾軍如此密集的人群。
見到這幅場景,麴義連忙命令軍陣中的弓弩手想後方的黃巾軍放箭。
一瞬間,一波箭雨從冀州軍陣中升騰而起,隨後落入黃巾軍後方的陣營中。
「啊!」
慘叫聲乍起,黃巾軍連綿如潮水般的沖勢稍稍一緩,趁着這個機會,前排的玄武軍重新站穩了腳跟,身後的輔兵配合着玄武軍用短矛清理着頂上來的黃巾士卒。
軍陣中,麴義全神貫注地盯着前方的陣型,一旦玄武軍有些頂不住了,就會讓後方的弓弩手用箭矢緩解一下前方的壓力。
黃巾軍到底是人數太多了,僅有一千人的玄武軍根本無法把所有黃巾軍都攔截下來,還有很多黃巾軍避開了最前面的玄武軍,往冀州軍的兩側殺去。
這種情況麴義早就料到了,玄武軍站在最前面只需要頂掉敵人最猛的沖勢即可,剩下的完全可以用麾下的刀盾兵處理。
繞開玄武軍的那些黃巾士卒很快就跟護在側面的刀盾兵殺在了一起。
手無寸鐵的黃巾軍在面對刀盾兵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刀光閃過,便是鮮血飛濺。
但黃巾軍人多,死個千八百人根本看不出來,後面有無數幻想着錢糧和女人的黃巾軍把前面的友軍往前退去,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
戰鬥很快就進入了白熱化。
這種刀刀見血的戰鬥讓初上戰場的玄武軍和新納士卒很快就殺紅了眼。
而黃巾士卒也在血氣的刺激下逐漸變得瘋狂起來。
斜骨坡上,血流如注,讓正在往上沖的黃巾軍腳步更加困難。
局勢似乎在往冀州軍有利的方向發展。
麴義看着衝上來的黃巾被不斷地殺下去,心裏多少有些得意。
三十萬又如何!只要衝不上來,便是三百萬他也不懼!
按照現在這個局勢發展下去,用不了多久這批黃巾軍就該退去了。
麴義很高興,可有人不高興了。
下方。
管亥看着冀州軍頑強堅守的模樣,眉頭皺了起來。
這支一萬人的隊伍比想像中更加難纏,尤其是頂在最前面的那些重甲士卒,光靠黃巾士卒的那些棍棒根本達不到殺敵的效果,到目前為止,管亥也只看到兩名重甲士卒被黃巾軍壓下去,剩下依舊生龍活虎。
「叫些人從旁邊衝上去,區區一萬人都拿不下,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話說着,管亥已經有些怒意了。
很快,有大量黃巾從斜骨坡的兩側沖了上去,這下,麴義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個青州黃巾的首領顯然是看出了玄武軍的特別之處,如今黃巾軍繞開了玄武軍,後面的刀盾兵壓力就漲了上來。
照這樣下去,不光玄武軍會力竭而亡,就連後方用來補充的刀盾兵也會損失慘重,一旦失去了這兩層防護,最裏面的長矛手和弓手根本扛不住黃巾軍的衝擊!
麴義在意識到不對後開始調動大軍內部的力量,讓內部的長矛兵幫助頂在前面的刀盾兵緩解壓力,以求撐得更多的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眼看着太陽逐漸高掛,整個斜骨坡都被鮮血給塗了一遍。
到了這時候,依舊在前面衝擊的黃巾軍已經少了很多,因為正面斜坡的土壤被鮮血浸染後變得滑膩起來,要不是有上坡滾下來的屍體作為支撐,正面的黃巾軍根本沖不上去!
可即便衝上去了,面對武裝到牙齒的玄武軍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反觀側面,雖然刀盾兵的防線也不容小覷,但畢竟不像玄武軍那樣防禦強悍,側面的刀盾兵防線在黃巾士卒一次又一次的衝擊中已經被沖開過三次了,要不是後面的長矛兵眼疾手快,再加刀盾兵及時補上,估計已經有黃巾軍沖入陣型內部去了。
可即便沒有黃巾軍衝進去,整個防線也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士卒累了!
從砍殺到現在,即便是這群士卒平時的訓練強度擺在那裏,也依舊扛不住這樣的消耗。
隨着士卒的氣力越來越小,傷亡也在逐漸增大。
反觀黃巾軍,雖然傷亡依舊可觀,但相比於他龐大的基數來講根本不算什麼,而且管亥也留了個心眼,最開始衝上去的只不過是炮灰老弱而已,真正穿着兵甲的黃巾軍都安排在後面。
打了那麼多城池,黃巾軍中也是有一些兵甲儲備的,只不過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裝備這些兵甲而已。
冀州軍累了,黃巾軍的主力卻沖了上來。
傷亡瞬間拔高。
麴義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他考慮到了雙方的裝備差距,也考慮到了地形帶來的優勢們,更考慮到了軍陣的排布組合,但他錯估了青州黃巾的人數和士氣所帶來的巨大影響。
現在的冀州軍已經很精銳了,至少比麴義以往帶過的任何一批都要精銳。
但同樣的,他所面對的青州黃巾數量也比以往面對的任何黃巾都要龐大,人多在黃巾軍看來就是士氣!
經過一個上午的拼殺,冀州軍斬殺的黃巾士卒沒有五萬也有四萬多了,從斜骨坡上滾下去的屍體已經在下面堆成了一座小山。
但到現在為止,黃巾軍依舊有二十多萬之眾!
站在斜骨坡上,目之所及依舊是遍地黃巾!而眼前的黃巾軍還在拼命往前沖,並且身上的裝備已經與最開始的那一批有了質的變化。
麴義感覺自己可能要敗了。
不,不是可能!而是真的要敗了!
以往冀州黃巾不堪一擊的固有印象讓他錯估了這次戰鬥的最關鍵因素!
只要黃巾不跑,累死的就是冀州軍!
麴義心中懊惱,但這會兒已經沒有後悔藥了,他必須想辦法破解眼前的局面,否則全軍覆沒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突然,麴義眼前一亮,他發現斜坡下那個指揮的黃巾軍將領沖了上來,似乎是來鼓舞黃巾軍做出最後衝擊的!
好機會啊!
如果能將這個將領斬殺,那麼剩下的黃巾軍必然群龍無首,屆時冀州軍才有一線生機!
想到這裏,麴義一磕馬腹衝出軍陣。
「黃巾賊子,納命來!」
正在指揮部隊衝鋒的管亥看到麴義衝出來,眼前一亮。
在縱橫青州的日子裏,管亥斬殺的青州將領也不在少數,他對自己的武藝非常自信,眼見麴義策馬衝出,便想也不想地迎了上去。
「來者何人,我管亥刀下不斬無名之輩!」
「我乃冀州麴義,特來取你人頭!」
「哈哈哈!我這刀下,又要多一條亡魂了!」管亥大笑着,迎了上來。
「給我死!」
麴義不認為一個泥腿子出身的黃巾將領會是他的對手,但為了儘快解決戰鬥,他上來就用了最迅猛的攻擊。
這一槍,是麴義能夠刺出的最快一槍。
然而,管亥的刀同樣迅猛。
麴義最迅猛的一槍被管亥直接撥開,反倒是管亥的一記反手差點砍中麴義。
兩人各自一驚。
有點東西!
一擊未果,兩人再次拼殺。
麴義沒想到的是,一個黃巾賊首居然讓他這個冀州大將有些騎虎難下了!
什麼時候黃巾賊也有這樣的實力了?
難怪青州的官軍會敗得那麼慘,這黃巾賊確實有些本事!
麴義心中暗驚,手中長槍越發兇猛。
然而,任憑他如何出槍,管亥總能以迅捷的刀鋒將其磕開,隨後悍然反擊。
麴義越打越心驚,數十回合後他已經有了退意。
再耗下去,手下的人都要被黃巾軍蠶食光了!
就在麴義準備撤退的時候,一個令他意外的聲音傳了過來。
「子誠莫慌,張郃來也!」
麴義與管亥拉開距離,這才發現遠處的坡上張郃率領的騎兵已經沖了過來。
五千騎兵的突然加入讓管亥臉色大變,麾下的黃巾軍更是瞬間亂作一團。
眼看黃巾軍前後混亂,士卒不知所措,管亥就知道大勢已去,連忙招呼一聲左右往重合方向撤了回去。
見黃巾退去,張郃也沒有領兵追擊,因為他麾下的將士此時已經有些疲倦了。
張郃的到來總算是解了麴義的圍,要是張郃再來晚一些,麴義也只能放棄那些玄武軍直接撤退了。
兩人顧不上打掃戰場,直接讓麾下士卒駐紮到了千童縣內。
此事,麴義才有空問清張郃是如何出現的。
張郃也不隱瞞,直接將事情的原委道了出來。
原來,張郃自從討董歸來後多了個習慣,在行軍的時候會放出兩撥哨騎,一波近一波遠,本來張郃是打算經過東光往南皮章武方向去跟潘鳳匯合的。
但是在經過東光的時候遠放的哨騎發現了重合那邊聲勢浩大的青州黃巾,為了防止黃巾破壞潘鳳轉移百姓的計劃,也為了麴義的安全,張郃就連夜趕了過來。
在半路得知麴義和青州黃巾打起來了,張郃也顧不得太多就全速殺了過來。
正好在關鍵時刻救下了岌岌可危的冀州軍。
「儁乂,若不是你,我險些犯下大錯!」麴義心有餘悸。
這次確實大意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5s 4.008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