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軍的實力在大量人口的注入下,會不斷提升。此消彼漲之下,與建虜之間的差距也會越來越大,決戰的勝算也越來越高。
「郭帥,你擔心朝廷會朝令夕改?」何貴忠遲疑着問道:「平遼滅虜的大業,現在除了咱們東江鎮,朝廷還會指望誰?」
郭大靖呵呵一笑,說道:「萬歲是個急性子,又是供應戰馬,又是給災民入遼提供便利,總要見到些回報,才能知道對東江鎮的支持沒有白費。」
「況且——」郭大靖話風一轉,說道:「為了遏制逃人,建虜把遼人遷往腹地。根據情報,建州衛就有很多。」
何貴忠輕輕頜首,說道:「郭帥的意思我明白,如果只剩下建虜,沒有人為他們耕種生產,他們也就完蛋了。」
大饑荒造成的死亡和逃出,使得建虜損失了大量的勞動力。繞道入關的慘敗,又使建虜沒有了補充的機會,且損失了一兩萬的精銳。
最消磨建虜的還是物資的匱乏,在氣候越來越冷的小冰河期,傳統作物的歉收和絕收,只能靠土地數量的龐大來彌補。
可要耕種大量的土地,就需要大量的人口,大量的勞力。
郭大靖對於建虜的打擊,就是全方位的。
一方面是封鎖,斷絕其從外採購的渠道;另一方面則是不斷地襲擾,擇其空虛之處予以沉重打擊。
只要堅持戰略方針不變,郭大靖相信到了決戰的時候,就能夠以最小的代價,贏得最把握的勝利。
而對崇禎的擔心,也不是無的放矢。
郭大靖比誰都清楚這位萬歲的性格,反覆無常,卻又剛愎自用。因糧和清屯充餉,多好的政策,卻半途而廢,難以貫徹始終。
別看現在對東江鎮給予很大的支持,誰知道哪天又聽了別人的意見,而急於求成,催逼作戰。
按照東江鎮目前的發展,當然可以敷衍崇禎,不執行對自身不利的決策。但這也勢必引起崇禎的猜疑,又搞出什麼腦殘的事情。
幸好,自己早有預見,拼盡全力使東江鎮基本上能夠自力更生,不必屈從於崇禎的瞎指揮。
「現在,人口已經成為形勢消漲的重要因素。」對何貴忠的分析判斷,郭大靖微微頜首,卻不想說得過深。
建虜看似沒有辦法擺脫不利的局面,但其中的變數也存在,一是被壓制孤立的遼鎮,另一個則是戰力較弱、又怯戰的虎墩兔。
東江鎮不斷加強的水師,足以對覺華水師形成碾壓之勢,遼鎮敢走私自肥,郭大靖就不準備對他們客氣。
但林丹汗的察哈爾部,郭大靖就鞭長莫及,照顧不過來了。
建虜不用出動太多,一個八千人的機動兵團,就足以擊敗察哈爾部,趕得虎墩兔再腳底抹油了。
東江鎮想要進行牽制,恐怕要全軍出動,才有擊敗留守建虜的可能。為了個虎墩兔,郭大靖卻不會這麼賣力。
而就算建虜能通過打擊虎墩兔,搶掠到一些人口和牛馬牲畜,也不過是拖延滅亡的命運,並不能改變大勢。
大勢是什麼,是領先建虜上百年的科技,是犀利且又訓練簡單的各種火器,是基本擺脫朝廷影響,實力不斷發展壯大,又全力滅虜平遼的東江鎮。
不知不覺,郭大靖和何貴忠已經來到了村口,不約而同地停下馬來。
「今天就不進去了。」郭大靖笑着說道:「你也不用準備什麼,我明天都帶來。」
何貴忠呵呵笑着,說道:「進村直走,過了十字街,便能看到有一棵大楊樹的院子,卑職的家就在對面。」
「記住了。」郭大靖點了點頭,調侃道:「別着急啊,說親成親也就這兩天的事兒。怎麼也得趕在離開前,把這大事給辦下來。」
何貴忠嘿嘿笑着,拱手與郭大靖作別,目送他和幾個親兵揚鞭而去,才一兜馬頭,進了村子。
……………………
夜色降臨,一個個的火堆在席棚下燃燒,散發出光和熱量,溫暖着圍攏在火堆旁的災民的身體。
秋季的夜晚,已經顯出了涼意。棚屋內安排了老弱婦孺,鋪着的厚厚稻草,就成了他們保暖的被褥。
忙碌了兩三天,終於使混亂不堪變成了有序,離井然還有些差距,但已經是李海東等人的極限。
「席棚又蓋起了十二排,就算下雨,也不用擔心災民挨澆了。」
「今天又挖了二十個廁所,基本上看不到隨地便溺的現象了。」
「米店的價格又漲了兩成,今天沒有再購進糧食。」
李海東輕撫着額頭,聽着手下們的匯報。情況已經有了很大的好轉,唯一讓他生氣的是糧食價格的上漲。
「這伙奸商。」他不由得抬起頭,忿忿地罵道:「不知道人命關天嘛,還敢賺這黑心錢。」
趙華京苦笑了一聲,說道:「他們只管賺錢,哪裏會在乎人命?要不是咱們在這裏收攏賑濟,那些人販子早就聞風而至。」
李海東罵過也就罵過了,卻無力改變,只得翻了下眼睛,嘆了口氣,說道:「好在倉庫里還有些存糧,支應個兩三天是沒問題。算時間,支援也快到了。」
揮了揮手,李海東緩和了語氣,說道:「忙了一天了,早些去休息吧,我今晚來值夜。」
趙華京躬身道:「值夜就由卑職來吧,大人一天也勞累得緊。」
李海東笑了笑,說道:「這點活兒還累不着我。想當年,揣着半升炒米,老子和郭帥在朝鮮爬冰臥雪……」
手下們都笑了起來,自從郭帥在遵化擊敗建虜,活捉皇太極後,李海東就時常把這話掛在嘴邊,既是炫耀,又是驕傲自豪。
「卑職也不累,便陪着大人一起值夜。」趙華京待李海東說完,笑着說道:「正好聽聽大人與郭帥並肩戰鬥的故事。」
「好吧!」李海東點了點頭,呵呵笑着起身,邊走邊說道:「不是某吹牛,郭帥剛入伍,還是個小旗的時候,某就與他相識,一起在夜不收……」
月朗星稀,秋風蕭瑟。
災民營地內沒有了白天的喧囂和嘈雜,吃飽喝足的災民們心中稍微安定,多數都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郭帥以前曾說過,天氣會越來越冷,災害也會越來越重,差不多要持續十幾年。」
李海東踩着腳下的枯葉,嘩啦作響,感慨地說道:「當時沒幾個人當回事,就是郭帥一直在準備。不管是海外異種,還是從南方購糧,終於讓東江鎮不再為吃喝發愁。」
趙華京似有所感,說道:「陝西大旱,似乎從天啟七年就開始了。到現在,已經是四年,就是草根樹皮,也全啃光了。山西、河南也鬧災,還有山東發大水。」
「大明如此廣大的疆域,本來每年有個別地方鬧災也不足為奇。」李海東的聲音有些低沉,緩緩說道:「可西北陝甘晉的大範圍災害,卻是很少見。而且,看這勢頭,河南、直隸也在受到很大的影響。」
「那災民豈不是要持續不斷地湧來?」趙華京很是吃驚,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李海東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對東江鎮來說,人口增加是好事,可這錢糧的花費,也不知道能撐到幾時?」
趙華京撓了撓頭,遲疑着說道:「既然敢接收,應該有足夠的錢糧吧?」
李海東看了趙華京一眼,想了想,展顏笑道:「某相信郭帥,有他在,就缺不了錢糧。」
伸手拍了拍趙華京的後背,李海東語重心長地說道:「郭帥的本事,可不只是領兵打仗。外人如此傳聞,那只是管中窺豹,略見一斑。」
「李大人所說,卑職絕對相信。」趙華京露出期盼和嚮往之色,說道:「不知道卑職有沒有那個幸運,能得一見郭帥。」
「總有機會的。」李海東笑着說道:「郭帥殺敵勇猛,但對將士和百姓卻是很和氣,一點架子也沒有。」
趙華京拱了拱手,說道:「那還要大人多多提攜,給卑職多一些的機會。」
「某會盡力而為的。」李海東目光一閃,看着不遠處出現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婦女還是瘦得厲害,象根竹竿掛着衣服似的。但已經有了些力氣,手裏拄着根棍子,領着小女娃向廁所慢慢走去。
「娘,您在這等着就好。」小女娃轉頭看着母親,說道:「我自己能方便的,一會兒就回來。」
婦女卻不放心,笑着說道:「娘能走得動,方便完也睡得安穩,和乖囡一覺到天亮。」
小女娃發出咯咯的笑聲,孩子的快樂就是如此簡單。能吃飽飯,不用再顛沛流離,母親也陪在身邊,她還有什麼奢求呢?
而這片營地里,住的多是婦孺,為了方便起見,一些身體還算健壯的婦女被組織起來,負責夜間的巡邏和白天的衛生打掃。
「奴家見過大人。」巡查的兩個婦女看見李海東等人過來,趕忙斂衣施禮。
李海東抬了抬手,和顏悅色地說道:「不必多禮。你們的辛苦,會有所報償的。」
「謝大人。」婦女臉上閃過喜色,又拜了一拜才站起身。
李海東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廁所,說道:「麻煩去掛個燈籠,晚上摸着黑容易出事兒。」
兩個婦女答應着,接過李海東手下遞過來的燈籠,快步趕了過去。
李海東也沒有多等,帶着手下繼續巡視。
那兩個身影也很快在他的腦海中消失,在成千上萬的災民們,這樣苦命的人有的是,也不過是給他稍微留了個印象而已。
而即便是知道災害已經從陝甘蔓延至山西、河南,李海東等人還是低估了大災害對老百姓的影響。
能夠逃到天津的只有少量的陝甘百姓,多數還是山西、河南,甚至是北直隸受災的百姓。
積弊叢叢的大明,在大災害面前,終於暴露出上至朝廷,下到地方,在財政和管理能力的嚴重不足,以及貪污腐敗的廣泛。
本來,大災難通常會成為政治改革和臣子直諫的好時機,但在明末卻已經喪失了這樣的政治生態,黨爭卻是愈演愈烈。
朝堂上的官員分幫結派,互相鬥個不休,又和地方官員攻訐不止。
如何賑災,對流匪採取何種策略,都成了爭論不休、互相傾軋的話題,唯獨切實可行的政策,卻遲遲拿不出來。
嚴重缺乏錢糧的崇禎皇帝,難道不知道兵科給事中馬事理""秦晉之盜皆吾赤子,請先用撫""的肺腑之言?
如果有充裕的錢糧,又豈能演變成災民變流民、流民變流匪、撫平再叛的惡性循環之中?
陝西大災已經持續了三四年,在地方官員和百姓的聯名請求下,崇禎皇帝最終妥協,免除了部分地區拖欠的遼餉,但為時已晚。
同樣,在經過了長期的爭鬥和討價還價後,終於有吳甡作為賑濟御史前往陝北。而這,不過是政治權利鬥爭的結果。
作為頂缸背鍋的賑濟御史吳甡來到陝西,才發現朝廷之前調拔的十幾萬賑災白銀,經過官員的截留和貪墨,到達重災區後已經是寥寥無幾。
赤地千里、餓殍遍野的延安、慶陽、平涼三府,延安府僅得三千兩白銀,慶陽府更是只有八百多兩。
按照當地的斗米七錢的價格,每人發一兩銀子合十六錢,不過是能活五十天罷了。何況,延安府又何止三千人,慶陽府更不會只剩下八百多人。
政府信用體系的崩潰,皇權威嚴的下降,吏治的腐敗,錢糧的匱乏,在這遲來的賑災救濟中,表現得愈發明顯。
在崇禎年間,曾經完備的救荒措施和先例,都因為積弊已深的政治體制,太晚的賑災措施,可統統變得無用。
明正統二年,朝廷""旌表義民十人""。十大義民在災荒中出錢穀甚多,""助官賑濟饑民""。
朝廷表彰後,這十大義民便享有了許多政治權利和榮譽,不僅能夠免除家庭若干年的雜役,還可以將的族中子弟送到國子監中讀書。
但吳甡儘管將衣冠博帶的標準降低到""輸百金以上者"",此次在陝西動員富戶和藩王的效果卻依然很差。
陝西各級紳士富民捐銀共計約三萬六千兩,雜糧三千餘石,藩王更是少得可憐,只捐獻了三千五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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