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沒想到是藤野英在港口等候迎接,既然沒有提前通知到達的時間,那人家就肯定等了很長時間,說不定從昨天就開始了呢。
「妹妹辛苦了。」阿秀有些小尷尬,到底是不如藤野英大方灑脫,這主婦和小妾的關係,她也不知道如何相處,只能按姐妹關係那麼想。
藤野英帶着阿巧,還有郭大靖的幾個親兵,指揮着把東西搬到車上,然後和阿秀同坐一車,上了大道,車輪轔轔向前。
「夫君大早上便去了工坊,還有一大堆工作要忙,可晚上還是要回來吃飯的。」
藤野英親熱地挽着阿秀的手臂,笑着說道:「宅院剛蓋好,夫君便急着派人去接姐姐,可是想得很呢!」
阿秀臉上一紅,說道:「夫君在外辛苦勞累,多虧你照顧,着實費心了,我要謝謝你。」
藤野英笑道:「姐姐太客氣了。」
停頓了一下,她又補充道:「夫君軍務繁忙,要不是等着宅院蓋好,把你們接過來,他早就得去軍隊了。可見,夫君把姐姐看得多重多親。」
阿秀抿起嘴角,心裏美美的,甜甜的,垂下眼帘想了想,說道:「日後呢,咱們都是一家人了,也別這麼客氣。你還叫我秀姐,我還叫你……」
「叫我英妹就好。」藤野英笑着接話道:「將來府上的事情全是秀姐您作主,妹子有什麼做得不到的地方,您儘管說,儘管罵。」
「我——」阿秀有點語結,她好象還不會罵人呢!
藤野英熱情得有點過,顯然,她還不是太了解阿秀。可以說是懦弱,也可以說是善良,反正阿秀是輕易不會與人起爭執的。
撩開車簾,藤野英給阿秀指點着景物。那一片房屋離港口很近,既有館驛,又有商棧,藤野英平常便在那裏打理生意。
「林家在那也建了商棧,林家小姐要坐鎮金州,短期內還是回不去江南。」藤野英說道:「等林天生與倭人做完生意回來,便會去島上接她。」
阿秀輕輕點頭,說道:「妹子日後要拋頭露面,真是好生辛苦。」
「生意上的事情,其實也簡單。」藤野英心中得意,但嘴上卻說道:「家務事繁雜,才讓人操心呢!」
「對了。「藤野英想起件事情,拿出幾張軍票給阿秀看,解釋道:「金州新定的規矩,這就是錢,能當銀子用。看,上面寫着錢數……」
阿秀倒也識得一些字,指着一張軍票說道:「這寫着『一兩』,就是當一兩銀子用唄?」
「是呀!」藤野英笑了起來,說道:「姐姐真聰明,軍票就是這麼花的。各地都有商鋪,或是供銷站,不管是買糧,還是油鹽醬醋,或是其它東西,都能用這個去買。」
阿秀表示出了驚詫,但也不是很在意。在島上,雖然也有商鋪,但也沒有什麼花錢的地方。反正,只要有糧食,其它的都能將就。
「夫君的俸祿也都是這個。」藤野英繼續解說道:「將來府上的花用,就是姐姐把着。」
「我怕管不好錢賬。」阿秀有些畏縮,儘管在島上,郭大靖也時常給她些銀子,但她花的很少很少。
「也沒有什麼花銷,不難的。」藤野英笑着安慰着,還把手裏的軍票塞給阿秀,「有什麼需用的,便去商鋪看看,不用省着花。」
阿秀拗不過,小心地把軍票收好,開口問道:「銀子呢,銀子還能花用嗎?」
藤野英點了點頭,說道:「能用,和軍票是一樣的。」
沒錯,銀子和軍票是通用的,甚至能起到回收銀子的作用。
先是大的商鋪,再是小的供銷站,都會逐漸完善這個功能。收上來的銀子轉至東江鎮新成立的財政司,作為對外採購物資的硬通貨。
東江鎮軍民的手中,會有些存銀,卻不是很多。而外來的商賈,要是在商鋪消費,就必須要用到銀兩。
內部軍票,外面銀兩,其實是兩條不會太互相影響的消費和金融循環。外來的商賈,也就集中在旅順港和大連港,商鋪或客棧花銀找銀即可。
說說聊聊,十幾里路很快就到,此時已是日頭西沉,臨近黃昏。
而在夕陽的照耀下,郭大靖和藤野正也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也是邊說邊聊。
「大靖,你真是個奇人。」藤野正談着聊着新式火槍裝備部隊後的戰術改變,突然情不自禁地稱讚起郭大靖來,「新式火槍是如何想到的,還未裝備部隊,你已經能夠預想到戰術打法的改變。」
郭大靖愣了一下,不以為意地笑道:「岳父大人謬讚了。燧發火槍在西夷已經有了,只是反對力量甚大。這也正常,新事物在剛誕生的時候,往往會被置疑。」
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說到戰術打法,也很簡單。想像一下火槍兵沒有了那累贅的火繩,就能得出大致的結論。」
藤野正看了郭大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並不如何相信這些說辭,但再懷疑也沒什麼用。
確實有人的頭腦異常聰明,奇思妙想往往令人震驚,更出人意料。如果說郭大靖是其中的一個,倒也說得通。
「新式火槍換裝完畢後,估計你又要發動,以戰代練了吧?」藤野正轉換了話題,對郭大靖的思維習慣已經有所了解。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說道:「不管建虜是否發動,我都有這樣的想法。當然,這也要看具體的形勢。」
藤野正垂下眼帘,建議道:「在我看來,最好是在秋收之後。不僅糧草物資充足,武器彈藥囤積的數量,也能達到發動的要求。」
對於藤野正的建議,郭大靖想了一下,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東江軍戰力的提升,倚仗的是各種輕重火器,這也意味着比冷兵器的消耗更大,成本更高。
不說糧草物資,就說需要的炸彈、地雷,火槍、火炮需要的彈藥,一場大戰下來,也是相當驚人的數量。
如果是冷兵器,在後勤方面,負擔則要少得多,主要的消耗也就是糧草和箭矢。
「最缺的是硫磺,如果能從倭國購買,就能緩解困難。」郭大靖無奈地搖了搖頭,「從內地採購,價格太貴了。」
有了收集和熬製土硝的辦法,確實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硝石的來源問題。但硫磺卻難以搞到,東江鎮的地盤既沒有火山,又沒有硫鐵礦,只能是外購。
而在國內,硫磺的出產也不多,價格居高不下。如果能得到朝廷的支持,這都不算問題,可關鍵是沒有,只能靠自己想方設法的解決。
登萊倒是有些存貨,可除了搶,又沒有別的辦法。與朝廷徹底鬧掰,就象毛文龍不忿停餉,兵犯登萊,郭大靖不到萬不得已,卻是不會做的。
藤野正翻了下眼睛,說道:「早就跟你說過,讓某去跑倭國的貿易,你卻非得等林家。」
「海波難測,甚是危險。」郭大靖笑了笑,說道:「阿英會埋怨我的。」
其實,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郭大靖想讓着林家,不讓林家產生與他們爭奪生意的想法。
畢竟,在國內的採購中,林家也算是盡心盡力。郭大靖只是通過林家與倭國的貿易,占上一些份額罷了。
提到寶貝女兒,藤野正苦笑起來,也是沒轍。
在夕陽即將完全落山的時候,郭大靖等人也來到了宅院前。
「大人,夫人到了,正在後院安置。」一個親兵聞聲而出,躬身稟告。
郭大靖笑着點頭,也就在這一兩日,他估算的時間還是挺準的。
翻身下馬,郭大靖邁進大門,正在前院房間內安置的孫六岩和王貴夫婦趕出來施禮拜見。
「不必多禮。」郭大靖拱手還禮,笑道:「趕緊收拾安頓,一會兒為你們接風洗塵。」
孫六岩趕忙婉拒,說道:「大人不必顧着我們,這裏有柴有米,我們自己生火做飯就成。」
「是啊,是啊。」孫嫂在旁陪着笑臉說道:「大人趕緊去後院,數月不見,夫人惦記得很呢!」
郭大靖笑了笑,再度拱手,徑自往後院走去。
剛轉過小門,一個身影便撲了上來,嘴裏還發出咯咯的笑聲。
郭大靖哈哈笑着,伸手抱起要給他驚喜的蓉兒,在地上轉了兩圈。
「靖哥哥,靖哥哥。」蓉兒歡聲叫着,雙腳落地,瞪大眼睛上下仔細打量,半晌才很老成地點了點頭。
郭大靖笑着摸了摸丫頭的腦袋,說道:「福大命大,咱啥也沒少,連點傷也沒有。」
蓉兒咧開小嘴笑,拉着郭大靖的手向里走,還抱怨道:「靖哥哥也不寫信給我,人家認得很多很多字,能看得懂呢!」
哦,郭大靖故意發出驚訝之聲,贊道:「蓉兒這麼厲害,怎麼不早告訴我呀。」
蓉兒挺起小胸脯,仰起小下巴,再沒有比靖哥哥誇獎更令人高興的事情了。
「夫君回來了。」阿秀和藤野英從屋內走出,斂衣施禮。
郭大靖笑着擺了擺手,說道:「自己家裏,不用這般虛禮。」
上下打量着妻子,郭大靖點了點頭,說道:「都安頓好了?」
阿秀答道:「英妹都收拾得乾淨利索,只需要把被褥放進去就成。」
「那就準備吃飯?」郭大靖轉向藤野英,帶有詢問的意味。
藤野英趕忙說道:「廚房正在做呢,很快就好。妾身去看看,催一下。」
看着藤野英離去,郭大靖轉身招呼着阿秀,「又是乘船,又是坐車的,屋裏坐着歇會兒。」
「夫君才辛苦。」阿秀謙讓着,和郭大靖走進屋。
一隻大手自然而然地摟上了腰肢,阿秀的身體硬了一下,但隨即又放鬆下來,輕輕咬了下嘴唇。
感覺到妻子身體的放鬆和偎靠,郭大靖變摟為抱,雙手環住,在阿秀的耳際臉蛋兒上親了親。
阿秀嚶嚀一聲,身體好象失去了重量,完全倚在男人的身上。
不用過多的言語,行動說明一切。你想我,我想你,就在這緊緊的身體相貼中表達了出來。
……………
月朗星疏,仰望着令人油然而生莫測幽遠的感覺。
毛文龍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景物,以及深?的夜空,眉頭微皺,陷入了長長的思索。
今天,監軍太監方正化來到了旅順,毛文龍給予了熱情的迎接和款待。但在心裏,卻着實狐疑不定,難以揣測朝廷的用意。
房門被輕輕敲響,陳繼盛邁步走進來,躬身施禮。
「坐吧!」毛文龍緩緩轉身,微微露出笑意,伸手示意。
陳繼盛坐下之後,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個月的餉糧運到,總算能鬆口氣了。」
毛文龍輕輕嗯了一聲,坐在椅中,手指輕輕叩擊着扶手,緩緩說道:「賞功銀留下十萬,剩下的本帥帶走。金州這邊,你就多費心了。」
「大帥放心。」陳繼盛躬身道:「各村屯的供銷站已經設好,糧食也運到,軍票的發行和使用逐漸展開。再加上朝廷恢復了糧餉,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去了。」
停頓了一下,陳繼盛繼續說道:「至於監軍太監,與皮島本部一樣,大帥也不必過於顧慮。」
毛文龍垂下眼帘,緩緩說道:「雖然都是監軍太監,但這個方正化卻是皇帝的心腹親信,不可與皮島本部的相比。日後如果有過分的命令或舉動,你切不可輕易屈從。」
陳繼盛的性子,毛文龍比誰都清楚,有那麼點軟弱。他擔心的是,會頂不住監軍太監的壓力,做出有損東江鎮的行為。
對於毛文龍的提醒,陳繼盛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說道:「末將知道輕重,凡事以大帥之命為準,以東江鎮為重。」
毛文龍展顏而笑,捋着鬍鬚說道:「對你,本帥是最放心的。你呢,還需要留意,莫要讓郭大靖與方正化起了衝突。他是參將,不比你我,朝廷不敢輕易處置。」
陳繼盛露出驚疑的表情,問道:「大帥因何有此說,難道大靖與方正化有積怨?」
毛文龍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大靖的性子,吃軟不吃硬。當初各島派駐監軍太監時,他便對那個趙公公的頤指氣使極為不忿,更用強硬手段威脅……」
陳繼盛瞪大了眼睛,還真不知道郭大靖幹過這事,膽子可是真大。
「幸好新皇登基,召回了各地的監軍太監。」毛文龍似笑非笑,搖着頭說道:「就這,大靖還榨了那趙公公幾千兩銀子。這小子,膽大是真的,可運氣也是真好。」
陳繼盛有些哭笑不得,從來都是宦官收賄賂,沒聽說被人敲詐的。
可這麼膽大妄為,卻因為新皇登基、魏忠賢倒台而消彌無形,確實得說是運氣爆棚。
有些事情是郭大靖匯報給毛文龍的,有些是毛文龍的耳目報告的。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他對郭大靖的信任,才更上了一個台階。
試想,連朝廷派來的都不巴結,毛文龍自然不會擔心郭大靖再另攀高枝。
「大靖多在軍隊,與方正化打交道的機會不多。」陳繼盛稍顯無奈地說道:「大帥再以書信提醒他一下,更好。」
毛文龍點了點頭,說道:「本帥馬上就要給他寫信。他剛剛派人來稟告,火槍的改造已經成功,威力大增。給皮島本部的火槍,以及火槍教練,要等上一個多月,才能送去。」
「不知道是如何改造的,末將還真是很期待,很好奇。」陳繼盛笑着說道:「他與西夷人過從甚密,倒是學到了不少東西。」
毛文龍笑了笑,說道:「年輕人,腦子活,膽子也大。既然錢財有了富裕,把他之前借的債,還上一些吧!為了長遠考慮,也別老讓他厚着臉皮去東挪西借。」
陳繼盛猶豫了一下,雖有些不舍,但還是應承下來。
人家郭大靖可從沒吝嗇,為了東江鎮的付出太多,可借的錢總不好一直欠着,先還一點,以後也好再借不是。
嗯,最多兩萬,金州初建,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軍票只能對內,從外採購還得是金銀。
「大靖還在做生意,不影響本職工作的話,就睜一眼閉一眼。」毛文龍捋着鬍鬚,很有把握地說道:「東江鎮日後再有困難,本帥相信他還是會慷慨解囊,不會做短視的守財奴。」
「這點倒是能夠確定。」陳繼盛笑着說道:「春耕開始,他就從山東購買了一批牛羊,花費了差不多有一萬多銀子,解決了不少問題。」
從建虜手中購買便宜的牛馬羊,當然是郭大靖最希望的,但需要時間,也不保證一定能成功。
所以,先從山東就近採購一批,不過是一萬多兩銀子,對於已經有幾十萬銀幣的郭大靖來說,算不了什麼。
陳繼盛也是經過計算,準備先把這買牲畜的錢,以及火槍火炮的款子,先還給郭大靖。
而兩萬多銀子,也正好是東江鎮一個月的餉銀。就算金州駐軍只能拿到一半,毛文龍留下的十萬銀子,他也能剩下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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